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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打仗……如果真的是以那样的理由打仗……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乱如麻,便先打发了云姑姑去里头看看江氏正在干什么,又召来红缨轻声嘱咐了几句。等她们走了,她缓缓前行了数步,突然瞥见红螺在一旁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冷不丁开口问道:“红螺,我问你,倘若一百年前,一个人的祖先和别人结了仇,因为仇家势大,他不敌身死,然后让子孙或者是跟随的人跑到数千里乃至数万里之外躲避,又给了他们安家乐业的法子。如今过去这么些年,这些人又卷土重来报仇,这可能吗?”
若是这会儿跟着的是云姑姑柳姑姑抑或长镝红缨这般深悉朝事的人,定然会另有一番联想,可红螺素来只管眼前,不管任何闲事,听得这话,顿时低下头思量了起来。老半晌,她才抬头看着陈澜,又摇了摇头。
“夫人,奴婢不知道别人如何,可奴婢知道,倘若我是那个人的后人,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哪里还值得一心一意报仇?别说是百多年,就是当年大娘赶走了我和娘,舅舅又卖了我,如今想来恨是恨的,可真要说咬牙切齿想着报复,却也未必。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若不是当年那一遭遭事情,我怎么会遇上夫人?”
这话说得陈澜为之一愣,但紧跟着,她就长长舒了一口气。没错,她是想当然了,百多年前的仇恨也许有可能维持到如今,但要把这种仇恨转换成驱动力,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有利益,只有利益才能让人破釜沉舟
想到这里,她露出了赞许的表情,随即竟是褪下了手上的一只镯子,不由分说地给红螺戴了上去。红螺原本还要推辞,可是,当陈澜说出了下一番话的时候,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这简简单单几句话,算是解了我心头一桩疑难。这不是赏赐,是谢礼,一来为了刚刚的话,二来是为了你这一年多来忠心耿耿,我这日子才能这样顺当。只不过如今只有一只,另一只等你嫁人的时候,一并给你添箱。”
“夫人……您……您说什么哪”
若只是脸红,陈澜也不会多想别的,可红螺竟是连说话都结巴了,她不觉想起了自己上一次的戏谑,当即若有所思地又打量了这个心腹侍女好一会儿,随即才莞尔一笑转身走了。刚刚她还纠结在家国大事的那些心思,一时间渐渐发散了开来——她都已经嫁人了,这些个她使得得心应手的丫头们,也不能就这么耽误了下来,留不了几年了……
到了雨声斋院子门口,刚刚先过来的云姑姑便迎上前来:“夫人,老太太用过午饭,毕少爷陪着散了一会步就歇了午觉,这会儿人还没醒。”
“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要去打搅了。骏儿眼下在东屋里?”
“是,毕少爷在临帖。”
思忖片刻,陈澜就打消了此刻进去的打算,说是要到园子里散散步走一走。红螺和云姑姑原本要跟着,她却只是摆了摆手。顺着院子门前的小路走了一箭之地,又过了一道水闸,她就看到了那条直通瘦西湖的小河,那小小的码头边上,赫然还停着之前骏儿用过的那条小船。她不知不觉走了上去,见四周没人,就站在了那儿看着水面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搭在了自己背上,慌忙一下子转过头来。
“夫人?”红螺被陈澜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面拉了一把让人离水远些,一面嗔道,“夫人出来怎么能不带着人?这毕竟是别人的产业,万一哪里藏着个心怀歹意的人,那该怎么好?刚刚这是奴婢,要是万一有人在后头推一把……呸呸,我的意思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红螺一面说,一面把手中的披风给陈澜盖在了肩头,又说道:“对了,小姐的吩咐我照做了,房嫂子说,她的小推车一出二门,就被二门上两个粗使婆子抢了去。我又悄悄嘱咐了小丁,他也是和红缨她们一样从长公主那出来的,人又机灵。他设法去找了找,夫人您写过的字纸不在那些垃圾里头。”
“果然如此么?”
陈澜蹙了蹙眉,随即就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至少要过些日子的,没想到这么快。这几天先还是照此办理,但等过了这阵子,字纸等等废弃的东西照之前的规矩,一律烧了,不许存留。”
“夫人您就放心吧。”
接下来一连数日,陈澜只听说偶园那边的两人很是逍遥自在,甚至去观摩了瘦西湖上的花魁大会最后一天的评选,又微服在城内一众有名的饭馆出没,总之是各处人等都知道了,那位从前小桃源的主人是跟随了那位主儿。
当南京守备许阳双手把小桃源的契书重新送了回来的时候,这种确信自然更是深入人心。而柳姑姑和长镝竟然也是进展神速,不过几天的功夫,她的手边竟然已经收集到了大半套的《二十年记事》,找了通译之后,在她的暗示下,那些赝本自然而然就被挑拣了出来。
倒是杨进周去了南通之后,消息一直传来得极少,但好在还有一个通风报信的江四郎,再加上艾夫人也时常过来走动,常常会透露些江南各地的讯息,陈澜大略能觉察到杨进周的动向,也就没动用义母安国长公主的信符。然而,没了他在身边,一天天的日子过得虽然悠闲,婆婆依旧慈爱,骏儿也显出了跳脱的一面,身边人也一如既往地说笑解闷,可她仍是不免有些寂寞。
这一日,艾夫人又上了门来。这一回,她却不是单身来的,而是携上了梁太太。陈澜笑着迎了两人,才说笑了不多久,艾夫人就撺掇着去泡温泉。陈澜原是之前就听艾夫人提过这一茬,倒是并不意外,再加上艾夫人身份虽有些干碍,可言行举止都还对她脾胃,她自然不会拒绝。可是,一旁的梁太太却犹犹豫豫好一会儿,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只是,当两人随着陈澜到了后头,看到那几套专为沐浴而准备的贴身衣裳,艾夫人眼睛大亮的同时,立时赞口不绝,梁太太更是松了一口大气,脸上的尴尬竟也消下去不少。
三人一块儿下了一个加了陈皮等中药的汤池,在下头石凳上一坐,平生头一次泡温泉的梁太太竟是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尚不到四十的她是梁文的继配,养育了一儿一女,光是精打细算开销就已经花去了她太多的精力,哪里还有时间享受?足足在那热水中跑了盏茶功夫,她才扭头对陈澜说道:“我枉在扬州府住了这许多年,竟是从来不知道瘦西湖畔有温泉。”
“哟,原来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我孤陋寡闻呢”艾夫人笑语了一句,这才冲着陈澜说,“我听说县主也是个爱看杂书的,我也是。骊山华清池冠绝天下,可究竟是战乱频频,如今虽是听说不错,可终究远了。南京的汤山不错,因我家老爷弟子满天下,总算也买了块有泉眼的地。至于京城的小汤山,其实真正说起来,那温泉还不算最好的。只这瘦西湖的温泉,我却从来没听说过,想来主人也是敝帚自珍,生怕被权贵夺了这儿去。”
“看妹妹说的”梁太太此时已经少了些忸怩,瞥了一眼陈澜就冲艾夫人使了个眼色,“这地方既然县主住过,想来别人总不会那么大胆”
“哎,是我忘了这一茬,没错没错,就是胆子再大的人,也得想想许守备把小桃源都还了回来,更不用说这万泉山庄了”
见两人这般说笑,陈澜但笑不语。只向旁边伺候的红螺问了声时辰,她就站起身来,这才开口说道:“这池子的水烫,多泡对身体不好,咱们换个池子。”
客随主便,艾夫人和梁太太自然都答应了。待到起身上了台阶,又在两边丫头的搀扶下换了一个温水池,又接过一旁递来的菊花茶饮了,她们自都是连赞陈澜想得周到。因见池边上也系着一个草药包,艾夫人自然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大约是艾叶。”陈澜见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解释道,“据说这一个个池子,全都是那位主人翁按照需要加了添加了各色材料。有的是中药,有的是各色花瓣,甚至还有从海外买来的什么精油……”说到这里,她忍不住顿了一顿,沉吟片刻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总而言之,我只是坐享其成,绝非自个想得周到。”
“坐享其成也是福气不是么?”梁太太终究是平素少和人打交道,此时竟是脱口而出道,“只一句话一个眼色,就有人帮着把事情办熨帖了,总比事事都不如心意,哪怕走了运也得被人在后头拖后腿的好。”
此话一出,见陈澜和艾夫人齐齐看着她,梁太太这才醒悟到失言,可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县主恕罪,我只是……一时说岔了嘴。我这大半辈子就几乎没顺心过,如今人人都以为我顺心,却不知道我的苦楚……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真是宁可家里没出这一位贵人,也不会引来这许多麻烦事”
“梁太太还未接到大小姐的家书?”
陈澜问了一句,见梁太太愕然摇头,也就没有解释,而是有意无意地岔开了话题。倒是艾夫人心有所悟,趁着陈澜转头吩咐去预备水果的时候,轻轻附在梁太太耳边说:“想来县主已经和京城通过气,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京里发话,这事情好办得很”
梁太太一愣,随即就露出了深深的喜色:“希望如此,承你吉言了。”
陈澜只当是没看见这两人低语,不多时又领着两人继续换了池子。这一圈泡泡走走,她又有意向艾夫人打听了些金陵书院的事,等到浑身上下都舒坦了,方才出了温泉到另一边澡房淋浴。等到换好干净衣裳抹干了头发出来,顺着长廊到了一边客房坐着,梁太太这才说出了此行的另一番意思。
原来,竟是远在岳麓书院读书的梁公子即将归来完婚,邀了她前去观礼。对于这样的喜事,陈澜自然不会拒绝,得知时间还有一两个月,到时候梁夫人还要亲自再来送喜帖,她思忖自己就是到了南京,抽空过江来一趟扬州也并不难,当即满口答应。而艾夫人这个陪客却是什么话都不说,仿佛此行只是单纯陪了梁夫人来。就当两人已经起身告辞,陈澜打算送人出去的时候,就只见一个人飞也似地冲了进来。
“夫人,夫人”
看见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云姑姑这么直冲进来,陈澜不禁觉得异常诧异。好在云姑姑在看到艾夫人和梁太太的时候,一下子醒悟惊觉了过来,垂手说道:“夫人恕罪,外头刚刚有来自京城的信,奴婢一时忘形了。”
“既然有信,县主就先看吧。我和梁太太就先走了。”艾夫人不等陈澜答应或拒绝,又笑道,“县主要是觉得没把我们送出门,有些对不住,索性刚刚待客的这新鲜樱桃让我们带一斤走就是。”
艾夫人既是这么说了,梁太太自然也就跟着打圆场。陈澜见云姑姑脸色赫然是掩不住的煞白,当即笑着应了,又吩咐红螺直接每人送了一小篓。直到几个丫头簇拥着两人出了门去,她才侧头看着云姑姑,目光中呈现出了一丝说不出的锐利。
“怎么回事?京城谁送了信来?”
“不是京城,是跟老爷去南通的亲兵有人从南通回来,说是……说是原本已经定下要回程了,结果最后一回去码头上船商讨事情的时候,几艘大船骤然杨帆。之后他要去衙门找人,结果那边码头大火,所以他才匆匆赶了回来,路上还很不妥当”
“你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