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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徐苒,哪料大祸将至,顾程走了,第二日便是腊八,虽说顾程不在庄上,庄上的管事却也一早便操持忙活起来,把早预备下各色干果派发下去,让灶下熬了糯糯的腊八粥,徐苒一早起来,便给她送了来。
徐苒不禁皱皱眉,她自来不喜欢吃这些豆类,待要不吃,李婆子却道:“这是爷临走切切交代下的,无论如何,姑娘也需吃些应应节气。”
徐苒只得勉强吃了几口,便让撤下,瞧了眼窗外,虽昨儿夜里落了些雪,今儿却放晴了,日头映着雪光照进屋里白晃晃的。
徐苒便披了斗篷,要去外头溜达,刚出了门,管事便进来回道:“庄子上下的婆子小厮要给姑娘磕头谢赏呢。”
徐苒疑惑的道:“谢什么赏?我何曾赏过你们什么?”李婆子忙道:“姑娘怎忘了,爷临走不是赏下了钱,让过节的。”
徐苒这才记起来,挥挥手道:“是你们家爷赏下的,却谢我作甚,回头等你们爷来了,去给他磕头就是了。”
那管事还想上上好,拍个马屁,不想大姐儿不领情,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正有些上不来下不去,徐苒走了两步,却又觉过不去,回头道:“既今儿过节,哪个不想家去团圆团圆,留下值守的人,剩下的都让家去过节吧!都守在这里也没大用。”
管事一听忙欢喜的道:“谢姑娘体恤。”下去留下值守之人,其余便放了家去过节。
到了晚间,因起了风,徐苒便早早安置下了,却怎样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折腾到了二更时候觉得腹中不适,起来净手。
她不惯在屋,便穿了衣裳出去,想是吃了酒的缘故,外屋炕上李婆子正睡的死,她也不唤她,自去了院里,茅厕在院子的西南角,徐苒从廊檐间过去,净了手刚出来,便见那边一个黑影从墙头跃下。
她忙缩了回去,心道难不成有贼,却侧着身子略探头瞧着,只见那黑影从墙上跃下,直奔着正房去了,手里提着个不知什么东西,正沿着窗户门小心往外倒,徐苒慢慢才瞧出莫不是这厮要放火?
想这庄子上的院也有不少,他怎知这抱梅轩中有人?想来定是顾程的仇家,来寻仇的,却不想顾程今儿正巧不在,亏了自己睡前喝多了水,不然睡梦中被活活烧死岂不冤枉。
见那厮绕去房后,徐苒忽生出一个主意来,若此时走脱,岂不便宜,顾程还道自己烧死火中,愧疚之下也定不会为难她舅一家,说不得还会看顾着,自己却能脱身出去。
她迅速低头扫了自己一眼,忽想起自己的包袱等物还在后罩房里头,想到此,趁那厮去屋后的时候,蹑手蹑脚到了角门边上,悄悄拔了门闩,闪了出去,仍从外头掩上门,到了后罩房里。
包袱里有她舅母给她新做的粗布棉袄棉裤,厚实暖和,想是听说她被发落到庄子上,怕她受冻才托人送来的,正好派上用场。
徐苒换好衣裳,背着包袱出去,刚出来就听哐当一声,风大的把廊下红灯都刮了下来,徐苒没空理会这些,前头抱梅轩起了火光,想是无人发现,又助了风势,眼瞅就蔓延开来,大有燎原之势,再不走真要被活活烧死了。
徐苒快步到了后门,自打她不在后罩房里住,这里便没人守门了,徐苒拔了门闩,一拉,拉开个缝却看到外头上的大铜锁,徐苒不禁傻眼,左右瞧了瞧,衡量了下那边墙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肯定翻不过去,侧头见那边火势已经烧了起来,滚滚浓烟伴着呼呼的风声,仿似还夹杂着喊叫走水的声音,眼瞅便烧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硝石的气味。
徐苒被呛的咳嗽了两声,心道真要烧死在这儿不成,却瞧了眼那大铜锁,从头上拔下簪子,开始胡乱在大铜锁的锁眼里拨弄起来,她越拨弄越急,大冷的天倒出了一身汗,眼瞅火已经烧着了后罩房,徐苒暗道完了,却听啪一声,算她命不该绝,锁被她瞎猫碰死耗子的拨开了,忙用力哐当几下,门打开,她飞快跑了出去,映着火光瞧得清楚,眼前正是一片树林,记得那婆子说过,穿过这片树林外头便是官道,或许赶上个走夜路的捎她一程,待出了这信都县的地界儿,谁还知道她是谁?
想到此,迅速进了树林,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林子不大,很快便走了出来,果然那边是宽敞的官道,映着雪也能模糊瞧的清楚,别说车了,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累的不行,扶着肚子坐在官道边上的大石头上,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若没有夜行之人怎办?若遇上歹人又该如何?却又想,不跑岂不被活活烧死,好容易跑出来,难道这会儿还要回去不成。
徐苒正纠结的时候,忽听见远远有马蹄声,隐约还有几点亮光,不大会儿功夫,便看见两辆青帷马车,顺着官道越走越近。
徐苒大喜,忙起身过去堵在路中间,先头的马车到她跟前停了下来,徐苒忙走了上去跟车把式道:“大伯有礼了,能否捎小妇人一程,小妇人多给些车钱?”
那车把式上下打量她一遭警惕的道:“这深更半夜,你一个怀着身子的妇人怎在路边坐着,莫不是什么精怪不成?”
即便如此时候,徐苒都撑不住乐了:“大伯说笑,这世上哪有什么精怪,便有,你不心虚怕它何来,不过都是人吓人罢了?”
她话音一落,忽听车内一声低笑,伴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半晌儿才听一个虚弱的男声道:“忠伯,你跟她道,我这病过人,她若不怕便上来吧!正巧紫儿不在,有个人也能跟我说说话儿,免得路上无趣。”
“过人?”徐苒暗道,听他又咳嗽又喘的莫不是肺痨,想自己如今也没第二条路走了,忙:“我不怕。”
忠伯不禁白了她一眼,这妇人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却只得让她上车,车门一开,迎面一股暖香扑来,徐苒有些笨拙的往上爬,那姿势真有些可笑,里头的人瞧见她跟只笨熊一样的姿势,不禁又笑了一声,却紧跟着又一阵咳嗽。
忠伯不耐烦的催了一声:“你快着些,我们公子着不得冷风。”徐苒暗道我也想快,可不就是快不起来吗,费了些力气才勉强上了车。
车里空间相当大,两个对着的软榻,中间还置着一小盆炭火,也不知燃的什么炭,连点儿声响都没有,却也有些炭火气掺杂着不知什么一股香味,有些呛。
徐苒坐在一侧的软榻上,抬手摸了摸额头的汗,才瞧见车壁上还悬着一只琉璃灯,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车子再晃也不见有灯油什么的洒出来,对面……
徐苒瞧清对面之人,不禁愣了一下,好个俊秀的少年,瞧着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虽瞧着弱巴巴,眉眼却自带着一股贵气,车里甚暖,他却整个裹在白色的狐裘之中,脚下踩着脚炉,一手揣在毛绒绒的袖套里,另一手拿着一本书,此时正瞧着自己,目光深沉。
徐苒轻轻咳嗽一声道:“呃,那个,叨扰公子了。”忽听外头忠伯道:“东边儿不知谁家走了水,好大的火势,恐不知要伤多少人口了。”
对面的少年听了,微微掀起车窗的棉帘,向外瞅了瞅,徐苒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林子那头,冲天的火光,离着如此远,仿佛都能听见隐约的喊叫,以及火烧起来的噼啪声,这里的建筑都是木质的,若要纵火,一旦救不及时就火烧连营,更何况今夜这么大的北风,恐到了明日连庄子都烧没了,就此烧个干净也好,也斩断她跟顾程的关联,从此他当他的衙内,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未尝不是件幸事。
朱翊暗暗打量这妇人,虽大腹便便粗布袄裤,却仍瞧出,并非乡野妇人,满头青丝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在脑后,用一支颤巍巍的蝴蝶簪别住,朱翊的目光在那跟蝴蝶簪上停留少许,落在她脸上,她的皮肤白皙,眉眼也生的很是清秀,算颇有些姿色,且眉梢眼角那几分伶俐,倒让他想起了紫儿。
这妇人绝不是乡野之人,瞧她慌里慌张眉眼闪烁,许是谁家的逃妾也未可知,只大腹便便的逃出来,若落到歹人手里,她这条小命恐也要交代了。
徐苒见他盯着自己,不禁眨眨眼,扫过地上的炭火,不禁道:“你这个病最怕烟气的,况这车厢狭小,便这炭再好,也有害,若冷不如抱着个汤婆子坐着,好过这个。”她一说,朱翊仿佛真闻到了什么炭气,剧烈咳嗽了几声,从怀中拿出个碧玉小瓶来,拔了瓶塞刚要往外倒,又是一阵咳嗽。
外头的忠伯忙喊了声:“公子……”朱翊摆摆手道:“不妨事。”忠伯叹息一声,扬起鞭子马车顺着官道奔了出去。
徐苒见他实在费力,便过去把他手里的小瓶接过来,拿着他的手倒了一下,骨碌碌滚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子来,朱翊对她笑了笑,指了指那边。
徐苒才瞧见边上有个凹进去的位置,上面置着暖壶子,旁侧有一只粉彩福寿盖碗,她伸手从暖壶子里提出茶壶,斟了半盖碗递给他,他吃了下去仍递还给她,动作顺溜非常,明明白白就是让人伺候惯了的大爷。
徐苒暗暗叹口气,合着自己到哪儿都是个丫头的命,想想只要人家不赶自己下去,就算拣大便宜了,伺候就伺候呗,反正也不少块肉,想着又瞧了他一眼,他已经放下手,靠在一侧闭了眼,也不知是养神还是真睡过去了。
徐苒心里也是奇怪,他怎都不问自己是什么人,又想他不问正好,省得自己还费脑子瞎编故事,总之到了这会儿,徐苒终于体会出一点穿越女的好处来,这算不算绝处逢生,否极泰来。
心里一松,靠在车壁上也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朱翊睁开眼,好笑的看着她,这妇人倒心大,也不怕自己是歹人,把她卖了,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瞧着得有六七个月大了吧,想来跟那起火的人家有什么关联,却要查清楚才好,如今形势轻忽不得。
“公子,前头到了真定府。”朱翊道:“赶了一路,眼瞅快到了,也不用急了,在真定府寻个干净的客栈,歇息一日再走不迟,也等等烈风跟紫儿几个。”
忠伯应了一声,赶着车进了真定府,寻了城门不远的客来居要了三间上房,扶着公子下了马车。
朱翊下去前瞧了眼徐大姐儿,见她靠在车壁上睡的正香甜,小嘴微微张着,一阵阵的打呼呢,不禁失笑,这丫头真不像个逃妾,忍不住曲起手指给了她脑门一记榧子。
徐苒吃痛猛然惊醒过来,睁眼看到朱翊愣了老半天,才想起怎么回事,忙问:“到哪儿了?”朱翊不禁又低笑一声。
忠伯冷冷的道:“到真定府了。”忠伯那意思是你搭车也搭到头了,还不赶紧下来,该干嘛干嘛去,哪想到徐苒只哦了一声,也跟着朱翊下了车,亦步亦趋的跟着,半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脸皮厚的能赛过城墙。
徐苒下了车才发现,后面两辆车里没人,只两个车把式,不知车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会儿到了客栈,还在哪儿守着。
徐苒扫了眼忠伯,年纪得有五十上下,却虎背熊腰甚为矍铄,跟弱巴巴的病秧子比起来,简直一天一地,徐苒打量了一遭,目光仍回到病秧子身上,立在他身后悄悄打量他,这会儿天亮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