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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时辰,桃花开口了:“走吧,看也看过了,哭也哭过了,心意到了就够了。”
辛情没理她,用双手捧了一捧捧的土添坟。
“添吧添吧,添完了你那手就顺便留下给他陪葬吧。”过来扯起她,看她红通通的眼睛,桃花愣了一下:“死了八百年,你在这儿哭不觉得晚了吗?他没准儿已经转世投胎了,哪听得到你这嚎叫。”
辛情甩开她的手:“那我还能做什么?我欠他的不只是一条命,你懂不懂?我没法还他的,我生生世世要欠他的。”
“欠了就下辈子还吧。”桃花拉着她上了马车往回走。
坐在车上辛情靠着车板一句话也不说,眼睛还红红的,桃花撇了嘴,还是冷笑。
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心情,一路赶来的晴天忽然在晚上变成电闪雷鸣的雨夜。两个小家伙不但不害怕还兴致勃勃地又喊又跳,看她们这个样子辛情笑了,让丫环看着她们,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辛情知道自己是睡着,但是她发现自己飘出了窗外,在路上一阵疾行又到了苏豫墓前,自己又抱着木碑在哭。哭着哭着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情,你怎么又哭了?”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一个激灵惊醒,见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歪着脑袋盯着自己看。
“娘不哭。”
“不好看。”
辛情忙伸手擦眼泪,真的有眼泪。伸了胳膊一边一个将女儿裹进怀里:“快睡觉,不准看。”两个小家伙咯咯笑着不睡,闹到半夜才睡着了,她们睡了,辛情精神了,下了床到床边打开窗户向外看,雨小了,不打雷了不闪电了,纯粹是一场温柔的细雨了,望了半天的天,低头看去,忽然发现本该空无一人的后院里,一道白色身影静静矗立,似乎正看着这个方向。辛情立刻瞪大了眼睛,但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影已不见了。
“苏豫,是你吗?”辛情轻声说道。
又住了几天,辛情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买了锹铲给苏豫添坟换墓碑,手都磨出了水泡。桃花只是冷笑跟着她抱着胳膊看她忙碌。忙完了,坟墓虽还简陋,但起码没有那么破败荒凉了,辛情还特意在墓周围撒了些花种。
一切都忙完了,辛情和桃花回了边境,继续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冬天了,这天天阴得很,看得人压抑。黄昏时分那雪终于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辛情看着女儿在廊下看雪,边等着桃花归来。桃花回来了拿了封短笺给辛情,看到上面的署名辛情楞了一下。
“人呢?”辛情问道。、
“没见啊,只有这短笺。怎么,你认识?”桃花两指轻动拿去看了:“这人倒是坦荡,也不封起来。你要去赴约?”
辛情点头:“既然找上门来了,当然要去。是敌是友见了才分得清楚。”
“看来这也是你的老相识了,你还这么说,真伤人。”桃花笑着说道。
“我这人命不好,背后捅刀子当面使绊子的都是熟人。”辛情说着,边就着烛火将那短笺烧了。火光在辛情的脸上跳跃着。
相见的地点不是别处,是夜晚的千金笑雅间,辛情如常打扮了,在桃花的注视下进了雅间。一个男子在桌边细细品茗。
“南宫先生,你找我?”辛情问道。几年不见,他还是一样的审美观。
“我不找你,我找小情。”白衣男子抬头了,看着她。
“你找小情什么事?”辛情问道,在桌边坐下。
“小情,我们是朋友,非要这样说话吗?”南宫行云说道。
“以前的朋友,现在和未来还不知道。”辛情说道。
南宫行云轻轻摇头叹气:“小情对人已如此防范了。”
“南宫,如果我这样说话让你很难受,我道歉。可是,我这可能已经成为了习惯,自保的习惯。”辛情说道。
“小情,我来,是想带你回鄢陵去见一个人。”南宫行云说道。
“鄢陵?去见谁?”辛情皱眉。她在鄢陵只认识一个人,苏豫。
“我可以先不告诉你吗?小情,如果你信我就跟我一起去。”南宫行云说道。
辛情想了片刻:“好,我跟你去。”
南宫行云微微一笑:“好,明天一早就走,路上可能要辛苦一些。”
辛情点点头。桃花听到她的决定笑了:“你要是和他私奔了,这两个小妖孽我就替你送回拓跋元衡身边去。他那么得意独孤皇后的儿子,估摸着,这俩你亲生的就更得意了。”
“如果我死了,你替我照顾好她们吧,给你当女儿了。”辛情说道,辛月正困着,在她怀里昏昏欲睡,小手拽着她的衣服。辛弦拿着鸡毛掸子当刀耍呢。
第二天一早,辛弦和辛月还睡着,辛情已出了家门,南宫行云仍旧一袭白衣,驾着马车在等她。马车一路飞奔向鄢陵,路上两人也很少说话,辛情一直盘算着这要见的人是谁,若是鱼儿南宫行云应该会直接说的,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在辛情全身都颠簸得酸疼的时候终于再次踏上了鄢陵的土地。在城中一处热闹的巷子里停了车,那门和墙无不显示着这是一处富贵人家。下了车看看南宫行云,“到了?”
门口的小厮急忙迎了上来,称南宫行云为少爷。院子内果然处处精致讲究,南宫行云也不多言语只是带了她穿过一个个穿堂,到了后花园也没有停步,绕过小桥流水穿过曲径亭阁终于到了一处月亮门前,门虚掩着,辛情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进去吧,小情。”南宫行云说完,推开了那虚掩的门露出了里面的一片幽静。
辛情迟疑片刻迈步跨进月亮门,来都来了,该看的自然要看。院子里种着许多的竹子,此时已是一片枯黄,那小小的几间屋子此刻门板紧闭,静得似乎没有人的气息。横下心,辛情慢慢走近,推开门,一阵暖香扑面袭来,迎面一张红木桌子和几把椅子,左边是暗红的槅段,槅门上垂着蜜色的帘子,掀起帘子迈步进去,下意识向床的方向看去,辛情立时呆住了,床上那个白色的身影熟悉到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
辛情怕自己是在做梦,因此更放轻了脚步向床边走去,生怕吵醒了那人。
立在床边,辛情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在床边坐下,给他拉了拉被子,说道:“你没死,真好。”没有生气瘦削的脸,一如既往的白衣服看起来还是很温暖。
辛情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不管的。真好,你活着。”然后坐着看,也不动,直到那凉凉的手被她握得暖暖的。
门外,一道人影悄悄离开。
一直坐到天色阴暗,屋内一片漆黑,辛情还是未动。
“苏豫,你答应过要带我回家的,原来却躲在这里睡懒觉。你不怕我和你闹吗?”
“小情,该吃饭了。他睡了这么久不会很快醒的。”随着这道温文的声音,光亮一下子弥漫了整个房间,柔和的光洒在苏豫的脸上。
“南宫,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和谢谢。”辛情说道,回头看南宫行云。
“吃饭吧。”南宫行云说道。转身出去了。
吃过饭,屏退了仆人,南宫行云看看辛情:“小情不想问什么吗?”
“以前有很多疑问,今天都没有必要了。”辛情说道。苏豫活着就好,那些所谓的秘密和阴谋已经离她的生活很远了,既然如此就让它们永远成为秘密吧。
“虽然你觉得没有必要,不过,我想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小情是我想珍惜的朋友,我还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隔阂。”南宫行云顿了顿:“很多事太久远了,要是说漏了什么你再问我。”
辛情点点头,没想到到最后谜团是由南宫行云来给她解开。
“我和苏豫认识,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苏豫那时候刚刚弱冠,因为苏相的原因被授予了官职,那年的天灾、百姓无法缴纳田赋,朝中大臣有人说,湖州近水,全天下都颗粒无收,湖州也定是丰收,今年拒不缴纳赋税定有人要与朝廷作对。苏相为了让苏豫有表现的机会便找了理由让苏豫来到湖州,我和苏豫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苏相的本意是要强行征敛以显手段,苏豫来到湖州之后,微服四处查看,没几日便上奏折实报湖州实状,请旨免去湖州赋税一年。还将湖州几个囤积居奇哄抬米价的米商关进牢中,开仓放粮赈济百姓。此次米商的大胆,是因为背后多有京城势力,苏豫此举不仅触动了朝中大员的利益,也让苏相的违规之举被奚祁知晓,本来奚祁就是要打压苏家势力的,因此趁机升了苏豫的职位,将支持哄抬米价的苏党朝臣或革职或关押或罚俸,独独对苏相没有任何惩罚,因此引起了许多苏党的不满,苏相知道奚祁的意思,不想苏豫成为被利用的棋子便干脆将苏豫留在礼部,做了个掌管礼仪没有实权的官。没想到奚祁马上又借着所谓先皇遗旨将苏棻选入宫中,一月之内三次晋封直至贵妃,引起了后宫诸妃及外家的不满。这还不算,奚祁打着苏棻的名号将苏朵嫁给靳王。按制诸王每一次世袭都要降级一等,直至辅国将军为止不再世袭。可是靳王府因为当年开国时镇压前朝谋逆有大功,太祖皇帝下旨靳王府世袭不降爵位。传了九代,当年许多的大功臣已没入民间独独靳王府还风光如昔,自是有人不服。”
说到这里,南宫行云看辛情:“每次看到你,我都无法想象当年的你是那么任性,寻死觅活要嫁给靳王。当年正好我在京城,见了苏豫几面。他很愁闷,他反对你嫁给靳王,他说他已经做过棋子,不想妹妹也一样被利用,尤其你当年才十五岁,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南宫行云不错眼珠的看着辛情,似乎要研究出什么来。辛情稍稍挪开了视线。想像着十五岁的苏朵,天真烂漫的她一心只高兴着能嫁给靳王了吧?对于自己是否成为棋子恐怕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如果她知道了她还会兴高采烈地嫁过去吗?
“没人告诉过我这些。”辛情说道:“苏相是心甘情愿让苏朵去做棋子的吧?”
南宫行云看她:“这就是你后来憎恶苏家的原因?”
辛情摇摇头:“不,我不恨苏家的任何人,相反,我很感激他们。”如果没有苏家人做的一切苏朵也许就不会死,那么死的就是她辛情了,不过,若是此时仍在拓跋元衡身边,她也许会憎恨苏家的人了。
“你已习惯了自己新的姓名了?苏家很陌生了?”南宫行云说道:“小情,你不是苏朵了。”
辛情一愣,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不该是苏朵,我见过的苏朵不是小情这样的。”南宫行云喝了口茶:“继续说故事吧。自那以后我好几年没见过苏豫,只是偶尔年节时分会写一封书信问个好而已。期间苏豫在做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几年以后忽然收到苏豫的信函,他说你从王府离开了。他不好动用苏家的人马,所以让我代为留意,我当时只以为苏朵因为靳王纳妾而耍性子离家出走,便也没有多想,只是派了人小心留意。谁想到倒让我自己碰上了你。”
“以后和我成为朋友是故意的?”辛情问道。
南宫行云笑了笑:“是,也不是。你在江上漂流那段日子我一直跟着你,我甚至不太确定你是不是苏豫的妹妹,所以~~找机会和你成为朋友,一方面是苏豫的托付,一方面我想知道为什么几年不见苏朵变化如此之大,虽然当年只见过两次,但苏朵应该不至于忘了我是谁,可是,你忘了,完全忘了。我没有问苏豫,我想自己研究。”
“后来苏豫来到水越城是你告诉他的?”辛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