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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同盗合-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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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明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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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戌时已过。

尘嚣俱静,大街上一片沉寂,一弯银勾隐隐约约映著稀疏的星芒……气派大门上,左右高挂著的大红灯笼,发散著灼灼红光,在时起时歇的夜风煽动下,摆动光晕;远处,不可见的黑暗中,哒……哒……哒……规律的蹄声,缓缓地、慢慢地由远而近。

门合上,守门仆人支肘打盹,打鼾声呼噜呼噜震天响,睡得熟甜的脑袋瓜子直往右点头,点、点、点……一个大动作,倏地惊醒,半眯的睡眼瞧了瞧窗外的夜色,一把抹去淌在嘴边的唾液,安心地合上眼,大梦春秋。

微风轻送,歪扭著脖子的门仆继续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因不舒适的姿势挪动著身躯,像似受到干扰;双眼紧闭的五官皱在一块儿,砸嘴、举手挥赶不知打哪儿来的恼人声响,吵什么吵呀……夜里不睡觉来扰人?谁敲门老子都不管,都给我滚……门仆涣散的眼珠子骨碌睁大。哎哟!真是敲门声,眨巴眨巴,脑袋瓜子醒了一半。这时刻会是谁?搔播头,拖著睡麻了的脚捱到窗台边一探,亮晃晃的大灯笼下站了一个人影。

搓搓眼皮子,门仆粗著声问:「您哪位呀?」

门外的人没回话,仅是仰头上望,一照眼,门仆心里打个突,喉头好像噎住发不了声,用力咽著口沫任谁在半夜看见那苍白得彷佛会透光、无波无绪的脸,对上那双黑白分外显眼、直凌凌瞅人的眼珠,都会抽气惊神的。

「您……您稍等!小的立刻下……下去给您开门儿。」

门仆取了灯火下楼,心底不由自主嘀咕著。莫怪内屋的丫头常说吓人,像条幽魂似的,不单夜里,就是白日突然撞见也挺骇人的。

听说有时关在房里好几天不吭气,出了门又久久不归。少爷娶亲两年了吧?这期间,自己也不过瞧见这位少夫人两回。

想不透老爷怎会作主帮少爷定这门亲事。瞧!哪个正经的女人家会这时辰还在外头晃荡的?

「少夫人。」伊呀的门绽开了一道缝,门仆换上嘴脸,弯腰招呼;沾染土灰的绵靴、窄口胡裤、腰系革带、窄袖短袍门仆由下往上望,一身男子打扮。

好累!

司马蒹葭筋疲力乏地拍抚胸前挂袋中听到声音惊醒、闷声低吠的狗儿,身旁体型硕大的牲口不耐烦地原地跺脚,牵扯她握著缰绳的手臂;连夜赶路又累又困的她实在没什麽气力斥喝它们了。她无力站著,等仆人拉开门。

门仆使力拉开气派厚重的门扇,看清门外站著的牲畜,突凸的眼珠子睁了睁,颤颤吸了一口气!这……这胡人的畜生快两人高,听说脾气蛮躁,一个不爽快就朝人唾那怎麽也洗不掉味道的臭液,门仆犹豫著……司马蒹葭本想让门仆照料骆驼,待看见门仆的表情,无奈地撤了念头。不该让「他」把马牵走的,混沌的脑袋里啐念著,这笔账得等她有了力气才能算;勉强撑住最後一丝力气,认命地移动步伐,有气无力吐出几个字:「……去厩房点灯。」

门仆愣了愣,领会过来,如获大赦似,忙不迭快步往前庭左外侧的厩房去。不听使唤的骆驼耗光司马蒹葭仅剩的力气,好不容易摆平了难缠的牲畜,此刻她只希望能躺下好好睡一觉。

正要把大门合上的门仆,听到路头有声响……奇了,今儿个怎么这麽热闹?跨出门槛张望,远远地来了顶轿子;轿夫看到灯火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红姑娘,到了。」轿夫说。

「奚公子,你该进去了。」轿里头婉转有若黄莺的女子软声催促。

「你……你不陪我进去?」醉意淋漓。

「你醉糊涂了,这是你家,又不是我的地方。」温柔轻笑。

「隔……我家不……不就是你家吗?你扶我进去……」

「奴家哪有这福气。」

纠纠缠缠,两人终究下了轿……花钿敷粉、丰肌秀骨的姑娘美得让人睁不开眼,那歪歪倒倒的公子哥儿,唉!不就是咱家们少爷?门仆赶快过去帮忙。

跌跌撞撞进了门,娇滴滴的姑娘走了,门仆一人吃力地扶著双手乱挥的少爷。

只见他睁开醉眼,看见前面的人影就搂……「红姑娘,原来你跑这儿来了。」

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他搂紧些,突然皱起眉头说:「这是什麽?」

他伸手摸向凸出物啊!连声惨叫,摔得屁滚尿流,酒醒了一半。

他揉揉眼一看,是那只狗!

「你还好吧?」司马蒹葭面无表情抱著狗问。

他一身狼狈,气火火地吼道:「我……我非休了你不可!」

他老是这样说,司马蔡葭不以为意,拖著累极了的脚步走回自己的院落,连鞋也没脱就扑上床,坠入梦乡。

1

 第一章

「呼嗤呼嗤,你真的不跟我一齐下去?」

司马蒹葭清软的嗓音,带著慵懒语调,轻轻滑过夜色中的树丛……薄凉月色下,依稀可见黑色毛发多於白、金二色的金丝犬,竖著冲天辫、半眯著眼的黑黑小头颅搁在并拢的两只前肢上,敷衍地对蹲在眼前的主人摇了摇尾巴。

「呃,瞧你懒的,那我自个儿下去喽。」司马蒹葭搔弄呼嗤呼嗤的耳後,叮咛道:「别睡昏了,帮我留点神哦。」

司马茉葭起身在腰间系上挂著刀子、打火石袋等各式工具的革带,交叉斜背上一只鞹袋,约半尺长的鞹袋沉沉垂下,似乎重量不轻;身型瘦小的她早习惯这样的负担,步伐轻快地朝不远处横著树干的方向走去。

费了近月的工夫,直到昨夜才挖通了甬道,可惜没时间细瞧。随著距离的拉近,司马蒹葭觉得胸口不断紧缩、心跳加促!不管经历过多少次经验,每一回的兴奋与期待仍是不减一分。

这样熟悉的情绪反应,令她心底充满难以言喻的圆满感彷佛爹娘还在世,带著她到处寻找古墓,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探险。

司马蒹葭停步横木旁,仰首凝望夜空中的一弯银月,心底闪掠过一丝歉疚。她闭目合手默祷:爹,别生气,我没忘记您的交代,女儿只是下去找几个小玩意儿,会很小心很小心的,有什麽动静呼嗤呼嗤会马上注意到的。她心虚地偷偷睁开一眼,偷瞥了下卧趴地面、懒洋洋的金丝犬,尴尬地挤眉扭脸朝天空一拜,心里默念道:爹,您是知道的,它虽然一副偷懒样,骨子里却是精灵得很,有它看著女儿,您可以放八百个心。您千千万万别生气。

司马蒹葭躬身拜了又拜,心里知道要是她爹还在,绝对不会赞成她一个人做这事儿的。

盗墓这行当是极为危险的。黑暗的世界、无价的珍宝,财富当前,同伙内讧相残不说,就连骨肉亲情也未必可靠;在不成文的盗现中,倘若父子同入地底盗墓,先上者必为父亲,儿子在後,就是防止此类事情发生。

盗墓是司马家代代相传的行业,司马蒹葭的父亲司马业继承家传的本领,在世时是公认的三大盗墓专家之一。祖宗传下的规矩也是为性命安全著想,防患於未然……司马家人绝对不许与外族人合伙盗墓。可是到了司马业这一代,身为无兄无弟的独生子,鹣鲽情深的妻子成了他唯一可选择的帮手。

再说到盗墓这手艺,一般是传子不传女,但身为独生女的司马蒹葭打一出生就在母亲背上跟著父亲南奔北跑、出入深林荒地探掘古墓。当别的孩子趴在地上学爬,她在母亲背上,跟著穿梭甬洞,人家玩沙堆时,她拿著小铲跟在父母後面铲著夯土;小女孩们帮小木人偶装扮时,她在陪葬坑内与半人高的陶俑扮家家。

地下的墓穴在她眼中成了有趣极了的游戏场……有敲响後震耳欲聋的战国编钟;汉初型制真品一半大小的青铜马车恰恰适合她幼小的身长;裹著丝绸学舞姿曼妙的舞俑舞蹈。

等到司马业发现女儿对盗墓有浓厚兴趣时已来不及阻止,也不想阻止。

司马蒹葭合该生来就是个盗墓人;她有异常灵敏的嗅觉、不寻常的夜视力跟无法解释的直觉感。她能从挖掘出来的泥土中嗅出地底埋的是青铜器抑或是铁器;总是能准确地推断出墓穴的位置、珍宝的藏处;袖珍体型、灵巧身手、不怕黑的双眼,在狭小幽暗的盗洞间穿梭自如。

司马蒹葭的母亲过世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的将来。盗墓不仅危险,朝廷也设有重法,她要丈夫司马业洗手归山,替女儿找个好婆家。

司马业也後悔了,当初不该让女儿跟著他们夫妻俩四处奔走。为了弥补过错,他费了一番转折,为女儿找到了一门好亲事,总算不负妻子的托付。谁料,松一口气的当儿,却染上风寒一命呜呼了。

临走前心里记挂的除了司马蒹葭还是司马蒹葭,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许她再和盗墓扯上一丁点关系。

可,除了这,她还能做些什麽?司马蒹葭幽幽自问。唉!没时间蹉跎了。爹,对不起。司马蒹葭收神,俐落地拾起地上的麻索,纵身一跳,消失了。

什麽也没发生过似的,银色月芒下,一切是那麽祥和平静,唯有唧唧虫鸣跟……微微的呼息声金丝犬呼嗤呼嗤浑然不觉主人的消失有何奇怪,迳自闭目养神;偶尔风吹叶落地,它双眼睁也不睁,仅是抽动一下竖起的耳朵。

扫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地面伸出一只手。

白藕般的手臂在黑暗中分外显明,纤纤玉指扔出一个提袋,接著露出白玉般的小脸蛋,弯弯的眼眸分明、灿烂,双手用力一撑,跃了上来。

司马蒹葭垂膝坐在洞穴口,双腿开心地悬空晃荡,迫不及待持过提袋,扯开皮绳,一一拿出袋里的陶俑陶牛、陶马、陶羊、陶猪、陶狗,还有极少见的陶制鸟。她举高手,仰脸迎著月光仔细研究手中的陶俑,欢喜地惊呼:「啊,是只猫头鹰!」急於分享这兴奋之情,她侧身朝金丝犬轻喊:「呼嗤呼嗤你快来看看!这还是我第一次搜集到猫头鹰呢。」

金丝犬睁开右眼眄视,没什麽兴趣地趴在原地不动。真是!一点也不捧场。司马蒹葭嘟起嘴,眼波灵巧一转,伸手在提袋里翻找东西。找到了!她勾起的唇边荡漾一抹神秘笑容「瞧,这是什麽呀?」司马蒹葭状似自言向自语地说,细长的眼角别有兴味地偷瞧狗儿,青葱手指调皮地顺著手中物圆融的轮廓描绘……「弯弯的脖子,平滑的背脊,微微翘起的屁屁,好像是只……鸭子。」

彷佛启动了某个隐形的机关,金丝犬忽地起身冲了过来,汪呜汪呜,激动地摇尾低叫。

司马蒹葭得逞地开心一笑,搂住呼嗤呼嗤,把手中的漆绘木鸭凑到它员前。

「我知道你最喜欢鸭子了,你看这鸭子的羽毛绘得多精致,好像真的一样,咱们把它带回去跟你那只『嘎嘎』摆在一块儿好不好?」

呼嗤呼嗤不断摆尾,豆大黑眼流露乞求眼神地看著司马蒹葭「呵,好啦,就交给你保管喔。」司马蒹葭耐不住狗儿的哀求放开手,呼嗤呼嗤张口牢牢咬住漆绘木鸭,咧开的嘴角彷佛在笑。

司马蒹葭诱惑著金丝犬:「要不要跟我下去?里头还有很多好东西哦,说不定还有别的鸭子哦……」

呼嗤呼嗤二话不说,跳上司马蒹葭的膝上,尾巴啪达啪达地快速摇动。

「那我们走喽!」司马蒹葭赞许地拍拍呼嗤呼嗤的头,帮狗儿把口中的漆木鸭放进它脖上系著的小袋内,一手护住狗儿,一手扯动腰间的溜索,纵身落入黑漆漆的洞口。

咻咻的风往上灌升,彷佛无底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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