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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厅院黑漆漆,连个当差的丫头都没看到。
奚府的仆人也太没规矩,冯邢琰皱眉,心里斥道。她屋里与他那日所见相同……一片凌乱,似乎完全没人整理过。
「爷。」孪生昆仑奴之一的金宝拿出火摺子问。
冯邢琰摇手;他背手踱出屋子,在院子里等人,金宝、银宝像两具烧黑的门神左右守著……含苞待放的一朵朵月下美人……琼花,在月下泛出玉雕般的洁白光泽,吸引了他的注意。放眼一看,这院子里除了墙边散发独特雅致芳香的一排花外,种植的全是月下美人。
这勾起了他的兴趣。走近一瞧,这院子里的园圃被人细心照料著,月下美人株株叶泛光泽、花苞硕大,可以想像夜半盛开时的场面。
向来鄙弃浪费时间在所谓闲情逸致上的冯邢琰,此刻倒是颇能理解奢靡无道的隋炀帝为何会数次到扬州赏琼花。
脚步声接近,他回头,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丫头……今天厨房忙著预备筵席招待贵客,忙到现在才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还没坐下又被追来这里送饭,小丫头白儿又是叹气又是扁嘴,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苦命?
辛辛苦苦送来的饭菜,每回不都是原封不动拿回去!
她看了看未点灯的屋子,嘟哝著:「又不在。」眼珠子转了一圈,心想就这么放著吧,「她」回来自然会看见。
「站住。」冯邢琰眯眼喊住将食盒丢在院子口就要走的偷懒丫头。
「啊!」刺耳的尖叫声让他眉头扭曲,不耐烦说:「捂住她的嘴。」
白儿瞧清楚了说话的是站在院子里的公子,张得大大的口刚要闭上,看到一尊巨大的黑色石像动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咿……啊!有……鬼……」这回惊吓过度,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想跑,无奈打颤的两腿不听使唤。
冯邢琰让金宝退下,看一眼屋子,问:「她人呢?」
「我……我……不知道。」白儿瞪得大大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锁定黑石像。
「你这丫头怎麽当的?」冯邢琰说话声凉飕飕的。
「我……我不知道呀。」她委屈地说。「我只是个在厨房帮忙的丫头。」
冯邢琰冷眼不悦一扫……「这里的丫头跑哪儿去了?」
「她们都……都怕……没……没人愿意到这里来。」那尊黑石像是不是动了一下?她最怕黑了,什麽也看不清。
冯邢琰闻言一愣!难道奚家父子都不管,就任凭下人胡闹?
「没你的事,你走吧。」
司马蒹葭站在小丫头白儿後头说;白儿又是一惊,捧著剧烈跳动的胸口,定定神,征询地瞧瞧威严十足的那位公子,看他没有反对之意才敢移动。她低著头与司马蒹葭错身,然後跌跌撞撞跑了。
她听见丫一头说的话了?
这个疑问莫名闪过冯邢琰心中,他审视地望著司马蒹葭。
「你……」
他没看错,她的眼在黑暗中奇异发光。
冯邢琰被那双发出淡淡银光的眼瞳所惑,目不转睛地凝望她隐隐约约,她像个会透光的纸人,轻飘飘地,彷佛就要飞走。
他为何直盯著她?司马蒹葭脸上一阵热,迥开两人交接的目光,解除了魔咒。
冯邢琰顿时回神,因自己短暂的失态恼怒以及……不知所措,掩饰地打破沉默,恶声说:「你你的丫头实在太随便!」
「她不是我的丫头。」刚才他不是听见了?
「你需要丫头。」冯邢琰抢白说。
司马蒹葭古怪地看他一眼。她需不需要丫头关他什麽事?
冯邢琰自那双若隐若现著银光的瞳眸读出她的想法,脸上一阵难堪,反击道:「瞧你一身打扮邋遢不成样,屋子到处乱成一团,就是缺人整理。」
「我没请你来。」
她不多话,一出口就激死人,冯邢琰一时为之气结、牙关咬紧。
司马蒹葭自顾自地往屋子走,走了几步後停住,转了方向朝冯邢琰走来,越过他,摘了几朵琼花,往屋里去。
冯邢琰想到来此的目的,勉强忍住气,走近……她在漆黑的屋里活动自如,端了个小泥炉到廊上生好火,重回屋里拿出一个装了水的陶盆搁在炉火上。
司马蒹葭蹲踞在泥炉前,一手撑颊一手拿著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搧著炉火,心里挂意著……他。
她想著该怎样跟他谈,才能让他放弃意图?
发觉她又神游了,冯邢琰又气又是无奈,知道自己不出声,又会被她晾在一旁视若无睹。
「咳!」他刻意发出声响,「我有东西给你。」
过了好半天,司马蒹葭才意会他说话的对象除了自己应该没有别人,她迟缓地偏头看著……冯邢琰伸出手,昆仑奴侍卫之一递上形式眼熟的锦盒。
她缓缓站起来,移向冯邢琰,扶著栏杆探身……他们一人高一人矮,迥廊与地面的落差恰巧使两人视线平视;司马蒹葭双眸凝视锦盒里的陶俑,冯邢琰则是被她专注的神情吸引,不平衡的发现,在她眼里,这些陶俑可比他引人、珍贵得多。
司马蒹葭好生为难地要求自己移开视线,不知他打哪儿弄来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兽陶俑,锦盒内的陶俑好像拥有磁力,牢牢吸住她的眼睛。
「我不要!」她猛然闭上眼嚷道,怕自己随时会改变主意。
「你不喜欢?」
「喜欢。」司马蒹葭老实回答,快速睁开的眼眸底透著希望问:「你卖我?」
「不卖,只送。」
「我不要你送的东西。」她摇头,贯彻自己的决心,过於天真地提议:「不如你退还给迄苏家的古物行,我再跟迄苏阿尔达买。」她认得锦盒上迄苏家商行的标志。
迄苏阿尔达……迄苏阿尔达?他记得进苏阿尔达是她除了奚府的人以外唯一有接触的外人。
该死的!他被激怒了……「你宁愿花钱买也不愿意接受我的馈赠?」这对他是莫大的难容之事,也是莫大的污辱,他的脾气濒临爆发边缘。
司马蒹葭与他眼瞪眼、相持不让。他失去理智,咬牙胁迫道:「你给我收下,要不我把它们都砸了!」
「你……」她生气地瞪他。
冯邢琰履行威胁地举高锦盒,作势放手,司马蒹葭误以为真,扑向前阻止,冲劲过大,翻跃栏杆往冯邢琰身上跌;冯邢琰一瞬间做出连串反应,他放开手中的锦盒,护住由上扑下来的司马蒹葭。
她的唇意外磕到他轮廓坚硬的下颚,她痛呼出声,尝到血腥味,含泪仰头,正巧他关心俯视,两人双唇接个正著。四目愕然相望,彼此的眼眸里映著对方,时间在此刻停止……丝绸般清凉柔腻的触感……为了证明并非错觉,他进一步含住,以适当力道啮咬。
啊,他咬她?!细长银眸迸睁,错愕地瞪著近在眼前的那双眼,半闭黑眸隐约显露沉醉神情,她猝然心颤、脉搏加快,屏住呼吸退了半寸,他如影随形、不留缝隙追上。
这时,半路开溜到厨房饱食一顿回来的金丝犬闻到陌生气息,狂吠地冲进院子,两人乍然回神,分别弹开。
紧接著,迄苏阿尔达跟著现身……「嘿,你怎麽谢我……」看到冯邢琰,他愣住。
冯邢瑛舔去唇上她的血,阴霾莫测的眼看看夜晚来访的迄苏阿尔达、看看低首无法见其表情的司马蒹葭,神色黑郁怒目而去;金丝犬呼嗤呼嗤英勇紧迫他的脚後银,一路吠出去。送客。
「他怎会在这里?」
迄苏阿尔达纳闷,望著远去的背影问。咦?没回答?他返身,惊然张目……「你的唇怎麽了?」
司马蒹葭迅速用手掩住口,脸色泛著不寻常的红潮。迄苏阿尔达大步跨近,绕著直迥避的她打转。
迄苏阿尔达怀疑地举起手指一指,问:「该不会跟他有关?」
只是意外。司马蒹葭告诉自己,顺便伸手拍掉迄苏阿尔达胡乱比划的手指说:「我不小心跌倒磕伤的。」斜睨的眼神警告迄苏阿尔达别再追问。
迄苏阿尔达识趣地摸摸鼻头,改问:「冯爷怎会在这里?」
「他住在这儿,」
放著自己的大宅子不住,住这里?迄苏阿尔达意外地挑眉,追著司马蒹葭问:「为什麽?」
司马蒹葭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去问奚裕生,是奚裕生留他住在这儿的。」
嘎?与司马蒹葭无关,他就没兴趣问了;迄苏阿尔达耸耸肩,算了,他重提他刚进来时说的话……「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我帮你把马送回来了。」
司马蒹葭赏他一个白眼。
「当初是谁把它偷走的?」
「我可是留下一匹骆驼代替。」
她可不领情…』「记得把你的骆驼领回去。」
「送你就送你了。」迄苏阿尔达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不。」
「拜托你留下吧。」
「不。」
「拜托你……咦?你煮什麽?」
「琼花羹。」
「我也要吃一碗!」
「不。」
「这麽小器。」
「喏,前面多的是琼花,要吃多少你自已摘。」
「我摘了,你帮我煮。」
「不要。」
「你什麽都说不,心情不好哦?」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司马蒹葭小声的回答:「……嗯,好像是。」
「咦?谁惹你了?」
「……我不知道。」
「哪有人不知道」
「别烦我。」她闷闷地说。
「好,我不问了。喂!!」
门闩落锁的喀擦一响……「唉……」长叹口气,「你也跟我一样被锁在门外?她八成气昏头了。」
狗儿是不会答腔的。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迄苏阿尔达朝屋里喊:「喂!我要吃了你的琼花羹了喔」
没人理。好吧,他也就不需客气了,卷起衣袖动手……奚府的另一头,今晚刚安置妥当的贵客,突然向主人告辞。
案桌上,劲健修长的手指快速拨弄著特长的算盘;帐册一本一本叠起,冯家总管跟特地自京城送来本月帐册的二总管面面相觑,气氛透著诡异的紧绷,两人提著心等主子开口。
丝绸涨了两成、多了五家商行分店、总营收增加三成、库房增加二十万两存银,都是些看了会让人开心的消息,但他纠拧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来。
放下最後一本帐册,冯邢瑛抬眼,阴沉沉看著他们片刻,开口:「很好。」
两位总管愕然,像中了定身咒二动也没动。
「怎麽,还有事?」他不豫问。
「没有!」两人猛然出声回答。
吱!他看什麽都碍眼似地驱退他们……踅回桌前,拿起算盘又放下,没有兴致计算数字,元宝银两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烦躁踱到窗前,雨打芭蕉,唗、唗、唗……下了一天的雨,烦!
眼角瞄到八角柜上的锦盒,脸色一沉,眉头倒竖。该死的金宝!叫他把东西扔了还不扔!
烦闷转为怒火,他急匆匆拉开门,提高声音:「金宝……你在这里做什麽?」
冯家总管正要敲门,门却开了,他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爷,宫……宫里的信差来……来了。」
又来了!冯邢琰抚著头问:「这回又要什麽了?」
「呃,容王妃想要扬州半臂锦、百炼铜镜,德王妃……」
冯邢琰没耐性听下去。
「全交给你办,你亲自挑选一等货,派人送上京,别忘了附上帐单,加上工资、车马运费。」
「是。」这些都容易办,「还有一封密函……」冯家总管看主子脸色,立刻闭嘴,打开密函替主子朗诵密因内文:「亲亲吾弟……」
刚一开始就被喝止。
一听这做作的称呼,就知道是排行第四的楚王。
「那些无关紧要的字句都不必念了,直接讲重点。」
冯总管快速浏览写得密密麻麻的四大张纸,归纳重点十三字:「父王情况转危,勿让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