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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吃完了,伙计换了热茶,顶着少年火热的目光,她才万分艰难的开口:“阿柏,我们不能成亲了!”
邬柏被一口热茶呛住,猛咳不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整个人都透着股慌乱:“三姐儿你没说错吧?我……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我跟小师妹真的没什么的,都是那帮师兄们在瞎起哄!小师妹……小师妹她是喜欢我来着,可是我不喜欢她啊!”
林碧落发誓,在此之前她真不知道邬柏还有个小师妹的。听得他这么说,她反倒放下心来,连忙安抚他:“阿柏,并非是你与小师妹的事儿。我不知道你与小师妹有什么事儿……我完全不知道。”
“那是为什么呀?”邬柏只觉方才咽下去的食物沉甸甸堆积到了胸口。
林碧落苦涩一笑,“有些事情,我从来没告诉过你,阿娘也没告诉过你们家,原本便是我们不对,不应该瞒着你们!”她将自己身世娓娓道来,又将亲身父母的去向告之,末了才道:“这事儿若能瞒着,我也不能安心与你成亲。万一哪一日事发……”
邬柏被这件事情惊的呆住,他忽想过很久以前,林楠曾经问过他,假如忽然知道自己的阿姐不是亲的,应该怎么办?
那时候他丝毫不曾想到过会有今日。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何氏听到林碧落的话,如遭雷劈。
事情没有暴露以前,她总存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女儿既然也能过上好日子,只是名份上到底差了一层,从郡主的亲外甥女变做了来历不明的义女,可是终归生活不会差,还念着最好的书院,她却忽然跑来要退亲。
退亲这事儿,何氏不是没想过。
当初订的匆忙,后来发生了林碧落坠马摔伤事,她心中便觉得对不住邬家,不是因为林碧落失了贞洁……而是因为她的身份也许会引来一系列的变故,而邬家是毫不知情的,却也不能排除也许可能会有的被牵连其中。
现在林碧落提出退亲,她并不觉得不能接受。
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林碧落不但提出退亲,还提出过完了年,她便准备长途远行,回边陲去。
——这简直是在剜她的心肝肉!
边陲是什么样的地方,她不曾亲见,可是周大娘的话里话外都透着悲沧之意,想也知道日子有多难熬。
她不由抱着林碧落大哭。
“三姐儿……阿娘……当初郡主将你给了我,你便是我闺女!郡主是要你过好日子的,你自己却要往边陲去,你让阿娘怎么办?怎么办啊?!”
一想到她小小年纪便决然远行,不止是丢掉上京城中的荣华富贵,安稳日子,还有清白的身份。
当年义成郡主与容大将军皆是被流放的犯人,哪有可能再重新回到上京城?
难道要她的三姐儿也永生永世背着罪民的身份在那苦寒之地生活下去?
何氏只觉心里痛的不行,又知道她年纪虽小,向来说一不二,那悲痛便又加了一层,直抱着她号啕大哭,只盼她能改变主意。
林碧落拿袖子替何氏拭泪,眼里有泪花滚落,人却并不至失态,“阿娘,能得你抚养一场,我心中感激至深!可是这件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我若再不走,若是等事情将来无法收拾之时再走,便晚了!”
何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三姐儿在家里藏着掖着,在市井百姓家里乖乖长大尚且让她担心,何况是被接到了郡主府?那等于增加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机会。可是这些事情由不得她来作主,义成郡主的性子谁能拗得过?!
何氏歇斯底里的哭了一场,转天便亲自去邬家退亲。
谷氏与邬捕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想到邬家也是忠厚人家,何氏万般无奈,唯有将林碧落的身世道明。
“难道阿柏竟然知道了?这几日都不肯出门,只将自己关在房里……”谷氏讶异不已。
何氏十分难堪:“三姐儿已经亲自找过了阿柏,想来是全盘告诉他了!”
谷氏说不出话来。
原来好好的媳妇儿,再过个一年半便能办喜事,况且又是自家儿子可心可意的,那孩子她也喜欢,哪知道中途出了这事儿。
哪怕她再宽厚,也觉得被欺骗了。
“亲家……你……”又想想当初乃是邬柏心心念念,非要娶三姐儿,她也曾明示暗示过好几次,都被何氏婉拒了,后来有了将军府的提亲,何氏这才下定了决心。
想来这便是何氏做也的选择了,宁可让三姐儿嫁进寻常百姓家,也不能入高门。
她心中虽然不是滋味,却还是庆幸何氏没有瞒到底。
试想想,三姐儿若是嫁过来,万一她的身世曝光,邬家岂不是跟着要遭殃?
当机立断,谷氏也未再与邬捕头商议,也未与邬柏通气,便与何氏退了订,将两家订亲之时互送之物退回,又退了庚帖,婚事便算作罢了。
这里邬柏还不知道,只关着房门思考对策,那头谷氏已经替他将亲事退了。
且谷氏自来知道小儿子心系三娘子,生怕他知道了闹将起来,况且何氏也说起,林碧落已经决定年后便去边陲,不会再回上京城,只要林碧落走了,哪怕小儿子再想,也莫可奈何了。
她是决意瞒到底了。
待得邬柏过两日从房里出来,见得谷氏欲言又止,谷氏心中便知,这小子定然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家里三娘子的身世。可是到了最后他也没说,只回武馆去了。
谷氏心中便想,亏得何氏还算厚道,亲自来说明情况,又退了亲。不然依这小子的想法,大祸临头都不知为何。
她心中对林碧云也有了几分微词,每日里便有些不痛快,有心说几句,但林碧云生的长孙已经六个月了,孩子每日咿咿呀呀极为讨喜,连带着她对媳妇儿的那份不满便渐渐消弥。
邬捕头知道了谷氏退亲之事,也只沉吟道:“咱们这般着急退亲,会不会有些……怕事儿?”反正三姐儿已经决定了要回边陲,这亲是退定了。为何不索性再拖一拖,只道自家不是那等怕事的人家,让何氏多走几趟,心中恐怕会感怀亲家仁厚。
如今刚听到了此事,便立刻要退亲,倒显得他们家有点薄情寡意了。
谷氏可不像邬捕头那般在官府里混过的,对求个好名声之类的全无概念,只觉事出紧急,何氏提出要退那真是阿弥跎佛,最好立刻将关系清理干净,免得哪日惹祸上身。
邬捕头也不是非要拖一拖的,不过只是一说。人都是趋吉避凶的,哪有迎头赶着求祸的?
这头林碧落知道何氏退了亲,心中大定。
她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连带着楚君钺来请她吃饭,也痛快答应了。
这是二人自那次之后初次单独相对。
自从在小校场单独谈过话之后,林碧落每每避开了楚君钺,哪怕不得不参加的射御课,也是隐藏在人群之中,偶尔偷偷瞧他几眼。
也不知道楚君钺那次是被打击的坏了,还是心中别有所想,终于决定放弃,待她终于如于如其余的学子一般了。不过偶尔会指点林碧落射御要点,那也只是先生的职责所在。
楚君钺在燕回楼宴请林碧落,待见得她穿了套男装来,不禁哑然失笑。
这半年来,林碧落的身高又抽高了些,更为亭亭玉立了,只是她今日却打扮成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模样,当真令人侧目。又是夏天,她手中还拿着把洒金扇子,轻缓的摇上两摇,眉目含情,连店小二也禁不住多瞧了她两眼。
“你这是——”
林碧落露齿一笑,“楚兄请客,我焉能不狠宰一通?以后都没有机会在这繁华之地逗留,今日不若叫几个歌伎来,听几支曲子,咱们好乐呵乐呵?”
“正合我意!”楚君钺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甚至还隐带笑意:“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好生享受享受?只是苦于没有人来陪?”
“你怎么知道?”
林碧落大乐,仿佛数月之前的那场伤心会晤已经完全抛至脑后。
楚君钺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
他本不常笑,乍然露齿而笑,便如云破月来,刚硬的五官竟然奇异的添了暖意,林碧落一时瞧的呆住,拿扇柄直敲手心:“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这么俊郎的郎君,却是个光棍儿!哈哈哈哈!”
楚君钺毫不示弱,“这还要问你,你若点个头,这俊郎的郎君便不是光棍儿了!”
林碧落没想到许久未曾相处,这才隔了几个月,楚君钺竟然也学的会说这等话了。
“我这不是舍已为人,将最好的留给上京城中的小娘子们嘛。说起来我若是走了,上京城中的小娘子们都应该摆酒送行,感谢我成全了她们嫁进将军府的梦想。我这人真是心底善良仁厚大度啊……”摇头晃脑的夸完了自己,她才落座。
楚君钺无语的瞧着她,从来倒不知道,这小丫头这么无赖。
显见得如今她是全然放下了心事,再无顾忌了。
不多时,小二沏了热茶来,又报了菜名,林碧落便捡自己喜欢的点,点完了又吩咐小二去唤几个歌伎来唱曲子,待得小二出去了,林碧落才道:“少将军不会心疼这几两银子吧?”她明明从楚君钺的眸中看到了怜惜之意,却假作不见。
不过是最后的狂欢,这座城池里最后的告别,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今日她穿着男装而来,想来楚君钺便已经知道了她决意以朋友的身份与他见面,哪怕他能忽略了性别,而非是曾经求娶过的女子。
“十二郎大概会心疼吧,最近他被我丢去打理我买的那些铺子。”
她还不知道,自她开始筹备那三家半闲堂分店,他便想法将那三家旁边的铺子买了下来,令十二郎前去打理,时不时便有借口隔窗瞧着下面的街道,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会一身疲惫的从铺子里出来,坐上马车回郡主府去。
这些,到底也不需要她知道的。
冷盘热菜流水介端了上来,歌伎在旁浅唱低吟。“有歌无酒,太过无趣,不如咱们来喝两杯?”楚君钺紧盯着面前玉雪面孔,怕自己心里的蠢蠢小兽被她瞧破,怕她不答应。
“这有何难?小二——拿酒来。”
上京城中的佳酿,她还未曾尝过呢。
小二颠颠的跑了来,报了一串酒名,只听得林碧落头晕,最后还是楚君钺点了个千日春,小二神色古怪的瞧了尚懵懂不知的林碧落一眼,暗道奇也怪哉,那小郎君明明是个小娘子,这千日春喝起来口感近似果酒,但后劲却足,恐怕不及五杯,这小娘子便要醉倒了。
——难道是这大郎君安着什么坏心?
他们做酒楼生意的,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些把戏早瞧的清楚,可是却不能喝破,免得坏了客人兴致,唯有麻溜下去拿酒了。
林碧落与楚君钺这番把酒言欢,吃了几口热菜,两杯酒下肚,她便有些飘飘然了,话也多了,人也活泼了。楚君钺是在东南水军营里灌着烈酒长大的,每每出征下海,只怕太过潮湿,随军都带着烈酒,一口焖下去半个胸膛都似要烧起来,这千日春他只管一杯接一杯小口的饮着,又与林碧落聊起营中成长趣事。
当年第一次在营中吃饭,第一次坐船下海,在海水里扑腾了十几下,楚老将军愣是没让人救他,只让他灌饱了水,才亲自下去将他捞了上来,倒提着双脚控水……
林碧落从来也不知道,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