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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的准备,所以,不管他们知不知道阙舒就在使团中,都不会放过他们。确珠放过自己恐怕还是想当一个诱饵吧。因此,这个时候,他决不能急。
西羌护卫跟了他一段路,见突厥士兵远去得不见踪影,应当不会杀个回马枪之后,才向何容锦道谢告辞。何容锦知道他们心系阙舒等人的安危,自己坐轮椅脚程太慢,因此也不多说,只让他们沿途小心。
在山道上行了一段路,何容锦忍不住回头看荒废的营地。营地的火在蔓延,烟冲九霄。扎营时,祁翟坚持将营地扎在小镇外面,想来是已经防着突厥的这一手,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何容锦从山道下来,视野骤然开阔,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平原。
浅草枯黄,碎石凌乱。
轮子碾过去,不时发出扑哧的轻响。
何容锦突然停下来,环顾四望。
斜阳西下,天灰蒙蒙地暗淡下来,余晖呈凄凄红黄,大地被完全笼罩,左不见村,右不见店,只有一座山在后方,灰烟袅袅。
阙舒会去哪里?
确珠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是有人泄露?还是自己掩藏得太不严密?
他身份的暴露会否连累阙舒?
阙舒又会如何想……
一连串的问题让何容锦觉得手脚越来越冰冷,寒意一阵阵地袭上心头。想起自己决然的离开,阙舒撕心裂肺的吼声仿佛就在耳边回响。他突然反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脸上的刺痛,将他迅速从惊惶中拉了出来。
从宴会上发生的事一点点得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何容锦突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掉转轮椅,飞快地朝原路奔回。
石子在轮椅下飞溅。
何容锦推了一半,突然从轮椅上一跃而起,单脚跳着往营地的方向冲去。
营地的火渐渐熄灭,浓烟滚滚。
何容锦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矛充当拐杖,慢慢地踏入营地。
营地和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何容锦走回之前住的营帐,发现自己和阙舒的行礼都不见了。
这个人……
何容锦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
夜深人静。
白日里喧嚣的小镇进入了沉睡。月光铺在静寂的街道上,偶尔有犬吠声可闻,断断续续,时强时弱。
何容锦站在屋顶上,看着在院子里又叫又跳的狗,头痛地按了按额头。
狗越叫越欢,终于把主人吵了起来。
主人先是检查了一圈,没发现可疑才低骂了狗几句,然后将狗夹在腋下回屋去了。
等他们走后,何容锦蹑手蹑脚地跳下屋檐,见屋里没动静,才一跳一跳地跳到店铺后门,用内力震断门闩,并迅速开门,在门闩落地之前用手接住。
这是一家成衣铺。
他现在最需要一套当地人的衣服将身上这身换下来,然后暗中打探阙舒的下落。他能想到的,确珠也一定会想到,如今比的是时间和运气。确珠虽然明着放了他一马,但暗地里一定会派人跟踪,他若是大摇大摆进镇,只怕不用片刻底细就会被摸得一清二楚。
可惜西羌使团营地付之一炬,他的行李又被人拿走,只好等到夜里偷偷潜入镇来行窃。
他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做偷鸡摸狗之事,有着一身武艺却心跳如雷。
院落后头的店家屋里又响起犬吠声。
何容锦摸黑找衣服,找到之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就走。
从成衣铺出来,他伏地身体在屋檐上跳了好久,才看到一家挂着灯笼的旅店。从后院看,客房灯火俱灭,似乎都已经入睡。
何容锦一道门一道门地摸索过去,终于听到一家房内毫无声息,连忙故技重施震开窗栓,推窗而入。这次窗栓并没有被及时抓住,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幸好旅店无狗,没引起什么动静。
他呼了口气,到窗前借着夜色看手中的衣服,随即哭笑不得。
女人的长裙,女人的内衫,女人的外衣,遮挡风沙的面巾……若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便是突厥女子身量高大,不至于将衣服撑破。
沙沙沙。
院落里风过树叶,发出成片成片的摇晃声像是战场上的摇旗呐喊声。
明明身体疲倦到了极点,受伤的腿隐隐作痛,却一点都不想休息。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过鲜明,他的心底不断浮现起阙舒看到他离开时受伤愤怒的眼神竟掩过了当日阙舒挥鞭时冰冷的眼神。
胸口的伤在阙舒的细心调理下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那个人总是做着最极端的事,恨也罢,爱……也罢,我行我素。
过了今日,他只怕又要恨得极端了。
想到这里,他竟然很平静。要恨一个人,先要活着。死人是没有爱恨的。以阙舒的个性,又怎么会轻易放下仇恨就这样离开呢?
他一定还活着。
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天色将明才朦朦胧胧地睡了两个时辰。
旅店外人声鼎沸。
他起来对着桌上那身行头叹气。
男扮女装绝非何容锦的初衷,但是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面巾很厚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他确信就算尼克斯力见到也未必认得。
到底是突厥边陲重镇,至喧哗时竟不下京都。
何容锦从街角出来,在旅店门口小吃铺坐下。他腿上未愈,若是走多了难免露出马脚,只能守株待兔。幸好他这身打扮十分普遍,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
他此时有两个任务,一是寻找阙舒,只是人海茫茫,殊为不易。一是打听消息。袭击西羌使团无异于向西羌挑战,若无十全把握,他绝不敢如此。
何容锦想过,这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确珠已经获得突厥的支持,有可能是沙纳利可汗的支持,也有可能是突厥可汗之位他已经十拿九稳。一是突厥不惧西羌的质询。这也有两个可能。一是突厥已有了打败西羌的绝对实力,一是确珠有把握西羌不会就此事向突厥发难。
昨夜想到这里,他已冷汗淋漓。
西羌使团在突厥境内消失,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西羌都不可能不闻不问,除非……西羌希望如此。
谁可代表西羌?
此时此刻当然还是阙舒。可若是阙舒不在了呢?
何容锦做了几百种假设,发现每一种都是在自欺欺人。
闵敏王。
这是唯一的可能。
祁翟给他看的信,祁翟的话一股脑儿地袭上心头,不断冲击着他的防线。无论如何,若非是他,阙舒绝不可能冒此奇险亲临突厥。
无心也好,故意也好,在他与阙舒的对弈中,阙舒终究占据了上风。尽管此事从头到尾都不由他做主,可阙舒不顾一切的举动还是将他拉下了水,让他身不由己地卷入漩涡。可是在与闵敏王的对弈中,阙舒却输得九死一生!
何容锦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头一次如此惊怕。
他该如何去找那一丝生机?
前方尘土飞扬,原本直行的路人纷纷朝两边让开来。
35、别有用心(七)
何容锦抬起头,便看到十几个突厥护卫队队员手持画纸气势汹汹地沿街搜查。
街头百姓争相避让。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护卫队很快来到他面前。
何容锦扫了一眼,心中震动。因为画中人并非是他以为的祁翟,而是阙舒!
他的迟疑让护卫队很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他忙捏着嗓子道:“不曾见过。”
护卫队很快追到下一家去了。
何容锦坐在小吃铺里,心思百转。为何他们要找的人是阙舒不是祁翟也不是塔布?难道祁翟和塔布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可是阙舒在使团中并不显眼,确珠为何独独要找他?
莫非……
回想确珠那声“赫骨将军”,他的心不断下沉。当时他只想找到阙舒,所以没有深究,细想起来,确珠知道他是赫骨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却从来没有提过,甚至主动促进他和西羌使团接触的机会。说确珠毫无所图,他是千万个不信。要说什么值得突厥小可汗精心策划,只怕就是今日纸上所画之人。
……
圈套!
何容锦有些坐不住了,总觉得在自己闲坐的片刻,阙舒有可能会落进确珠的圈套中去。这件事中有太多的疑团需要解开,可目前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这个被疑团紧紧包裹着的人。
顾不得自己一拐一拐是否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从小店铺出来,顺着突厥护卫队走过的路,挨家挨户地找下去。
正午时分,烈日炎炎。
何容锦额头时不时有汗水淌下,已分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他只知道紧紧地跟住这些护卫,要是阙舒落入确珠手中,一定会有人来通知他们撤离。
突厥护卫从凉茶铺离开,他正要跟上,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凉茶铺的一角闪过,鬼鬼祟祟地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何容锦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巷子极窄,仅容一个人穿过,尽头有个转角。他刚要拐弯,就感到脚踝被什么东西勒了一下,随即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
前方破风声传来。
何容锦抬手夹住对方劈过来的刀,不等对方回神就问道:“祁翟在何处?”若他没有认错,这人应当是西羌使团的护卫之一。
对方死死地抓着刀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容锦放开刀,低头看着脚踝前方那条系着铃铛的线。若非他腿脚受了伤,脚步绝不可能迈得这么低。
对方扬手又是一刀,何容锦单指弹开刀刃,将他推入拐角处,抬腿迈过长线,正要说话,就看到那人拔腿跑了两三丈远。无奈地摇摇头,他提气朝前几个空翻到那人面前。
“要杀就杀,不要婆婆妈妈!”那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干脆仰头露出脖子。
何容锦揭开面巾道:“是我。”
那人盯着他好半晌才试探道:“何总管?”
何容锦叹气道:“非常时期,不得不行非常之事……”
“我明白。”那人看上去比他还尴尬,“何总管是来……”
尽管认出了他,但对方眼底的警戒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浓郁。何容锦知道自己的身份使对方诸多怀疑,便道:“我来帮忙的。”
那人道:“哦。”听语气并不十分相信。
何容锦道:“我已经不是小可汗府的总管了。”
“哦。”
何容锦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只得咬咬牙道:“我是赫骨。”
那人惊诧道:“什么?”
何容锦道:“西羌上将军,赫骨。”
那人皱眉道:“我见过赫骨大人,他是我王手下头号猛将不假,可是什么时候成了上将军?啊,你是闵敏王封的上将军?”
何容锦沉默。两句话,前一句他没听懂,后一句听得心头酸涩。
那人盯着何容锦,握刀的手暗暗用力,“你是要找祁翟大人报仇吗?”
何容锦道:“即使我要报仇,也绝不会与突厥联手来对付西羌。纵然我不再是上将军,也还是西羌子民。”
一句话听得那人不禁动容,“将军。”
何容锦道:“若你还不放心,就帮我带个口信给祁翟,我会在凉茶铺里等他回消息给我。”他说罢,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后面传来急促的跑步声,越来越远。
何容锦想了想,还是转身跟了上去。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传消息给气海,可见是知道他的下落。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