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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书生犹豫了一下,在胤禩等三人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胤祥这会儿也灵透了:“你不用看我们,有什么地方你直接说,我们来时还住过四面漏风的破庙呢”
小书生这才直起腰指了指前方:“离这儿不远,过了前面这片林子,半山腰有个道观,我来时就在那儿歇脚,只是那儿现在挤满了灾民,老道士也不会有什么招待的,诸位都是皇室贵胄……”
胤祥不耐烦地打断他:“皇室贵胄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的,走了走了,颠了一天,你不累么?”胤禩看着胤禛:“四哥?”胤禛寒着脸:“不然怎么办?”胤禩摸摸鼻子:“那……走吧。”
说着不远,可真的走起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而且弯弯绕绕坑坑洼洼的并不好走。胤禩让自己的家丁把纪容舒带在马上,有人倚靠着,好减轻一点颠簸带来的痛苦。小书生感动得热泪盈眶。直到夜幕低垂,大家才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山沟里,见到了所谓的道观。
这是一座非常老旧的建筑,前后分三个院落,斑驳的土墙早已看不出朱漆的颜色,连正门上悬挂的齐云观三个字,也是一半金漆一半黑,深蓝色的底子上都是虫蛀的空洞。胤禛一行人到达的时候,门上已经点起了白色的灯笼,光线在风中一摇一晃的,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令人诧异的是,夜幕降临,这个道观灯也点上了,却是正门大开。走近一看,果然和纪容舒的描述一样,无论是大门口,还是石阶上,只要是有遮蔽的地方,全都挤满了人,各处的屋子里都透着光亮,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穿着打了补丁的道袍,手里擎着一盏烛台,一路检查过来,风吹动他的须发和肥大的道袍,带出咧咧响声。
这么一个人满为患的地方,让三位阿哥齐齐皱了眉,他们还有容身之处么?纪容舒却快步上前:“道长,我回来了。”那老道举起灯盏在小书生脸上晃过,苍老的声音响起:“你来啦,这是带了客人来啊,小老儿正好给几位留了地方,几位跟我来吧。”
三位阿哥面面相觑,纪容舒却恭恭敬敬地:“谢谢道长。”老道充耳不闻,自顾自转身往道观的制高点,三清殿走去。纪容舒快步走到胤禩面前:“几位,这位道长是这里的观主,是有名的大善人,本人都不知道多少岁了,每年都会把香油钱全都拿出来做善事。大家都尊称他为玉清半仙。”
三人一听肃然起敬,跟着纪容舒追上老道的脚步,这时他们才发现,老道看上去佝偻着背,白发白须,脚上还穿着破了洞的鞋子,但是脚步轻健,一直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仿佛不知道身后跟着人一样。
到了三清殿门口,廊下石柱旁全是横七竖八的人,靠着的倚着的,有睡着的有半眯着的,看见老道来到跟前,一个个迅速爬起来给老道士行礼,老道温和地摆摆手,踏入殿内。
这座三清殿和大家想象的一样窄小,陈旧,昏暗,还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味道,地上同躺满了人,只在正中央留出一条走廊。老道沿着这条走廊一路走到三清的神像面前,炉内的清香还燃着,老道恭恭敬敬地给神像行礼之后,才带着三人绕过神像,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饶是四人有心理准备,知道条件不会太好,但是也没想到,老道所谓留的地方回事一张长条形的供桌的桌底三人齐齐黑脸,连纪容舒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他尴尬地看着老道:“道长,这,这怎么可以,他们……”
老道横了他一眼:“你却不住这儿,那边的柱子才是你的位置,”说罢烛台一扬。纪容舒苦着脸:“我在哪儿缩一宿都没关系,可是他们……”老道士双眼一眯:“你看看,一路上走来的他们,他们还有他们……怎么,他们住得,这几个便住不得?你可知有多少人连这一方桌肚都住不起”
纪容舒不说话了,只是为难地看着三位阿哥,胤禛的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胤禩皱着,眉头看四哥,还是胤祥发话:“行哥几个宿一宿有什么难的,他们住得,咱们便住得”胤禩看向他:“你……也罢”说完竟不顾大家伙看着,一躬身,第一个钻进桌底,靠着墙闭上了眼睛。惊得身后的陆九差点惊声尖叫,自己的主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罪过
胤祥第二个钻进去:“哥,你过去一点儿,好歹给我留点儿地方……”胤禛却是原地不动。老道士只是看了看钻进去的两个人,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剩下的诸位,随老道来吧,还有地方。”胤禩的两名家丁首先发话:“道长,俺们就不用了,乡下人,门上靠靠就行了,谢谢老道费心了。”胤禛的侍卫看看主子又看看老道,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最后胤禛无奈地说:“你们跟着道长去吧,跑了一天了”
老道这才把目光定格在胤禛脸上,烛光微闪,冷面王没有任何表情。老道甩甩袖子,带着人走了,纪容舒走过来跪趴在地上:“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道长他怎么会……”胤禩眯着眼假寐:“行了,你不是累得腰都散架了么?休息吧……”
胤祥担忧地望着外面原地不动的胤禛:“哥……”胤禩一看他这样,叹了口气。胤禛听到他叹气,脸上表情一凝,竟然就地盘膝而坐,靠着桌腿,入定了。胤禩带来的两个庄丁面面相觑,拿出包裹里随身携带的水壶和几张烤饼递给胤禩和胤祥:“主子,用点儿吧。”
胤禩接过饼子和水,一边的纪容舒看得眼睛都直了,偶像的侍卫都这么给力啊,不用胤禩提醒,纪容舒就领到了自己的一份,兴冲冲地跑到自己的铺位去做善事了,好大的一张饼子,怎能不与人分享呢?
不一会儿,大殿里传来一阵烤饼香气,胤禩和胤祥两人分吃了一张饼子,这才互相依靠着闭上眼。然而毕竟从未尝试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坐着睡觉,两人怎么都睡不着,胤祥时不时地还要探头张望胤禛的情况。
胤禩闭着眼,靠着墙,回想这一路走来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竟然全被采萱给说中了地方官”太忙“顾不上百姓生死,黎明在死亡线上挣扎,一脚人间一脚地狱。皇阿玛,这就是你治理的天下?这就是你自诩的盛世么?竟然被一个内宅女眷一眼就看穿了,她甚至不用实地考察就知道这里缺什么,要怎么做皇阿玛,您可真该来看看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众生平等(二合一)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众生平等(二合一)
就在胤禩靠着墙壁想心事的时候,外头的风渐渐大了,由于殿门两面敞开着,穿堂风慢慢从舒适变为阴冷,一直没有睡着的胤禩第一个感觉不对,这晴了许多天,老天爷终于要下雨了么?殿里的其他人睡得正熟,对于灾民们来说,只要不是天塌地陷,风大一点小一点其实无所谓。
很快,胤禩的猜测被证实了,夏日的雨总是来得那么兴师动众。一时间狂风大作,雨点打在屋檐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本睡在殿外的人们纷纷涌进殿内,一下子大殿里响起了噪杂的人声。大家都在抱怨这要命的天气,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这会儿又下雨了。
两名靠在门上的家丁第一时间直起身,放外面的人进来而后关上了殿门。一个在胤禛身边坐下,一个在胤禩的面前坐下,用背把里面的两个人遮得严严实实。胤禩放心地再度闭上眼睛,身边的胤祥睡得像个孩子一样,身体已经完全放到在地上,头枕着胤禩的腿,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四哥和八哥顶着,他根本没压力。
雨一直下着,时不时有雪亮的闪电在眼前一闪而过、胤禩闭着眼,耳朵里不时传来灾民的或抱怨或担忧的议论,想着自己堂堂皇子,竟有一天会被老天逼到如此境地,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困苦,想起老道士的话:“别人住得,他们为何住不得?”
胤禩的心里一紧,这是第一次有人敢把自己和平民百姓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他们和他们,刨去一切的身份地位和光环,最后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他们都是人,都是大清子民。
外面的雨下得大殿里的人们人心惶惶,这样一场大雨,会给本来就严峻的水灾增加多少砝码?老天爷不管不顾,端起长江往下浇。胤禩听在耳里,思绪翩迁。
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夜的雨水使得原本就千穿百孔的苏阳江堤全面馈塌,原先制造江堤用的材料猫腻全部裸露了出来,无数老百姓跪在齐腰的水里,手里捧着挖出来的稻草破布,放声大哭。这就是保护他们人生财产安全的百年大计,这就是他们寄予全部希望的大底堤,这就是官府连年苛捐杂税的全部理由
苏阳的百姓彻底愤怒了他们故意让这些“豆腐渣工程”保持原样,等着京城来的“上差”好好看看,这就数十年寒窗一朝得第的父母官干的事儿
一时间,原先还传播这大灾有大爱的重灾区被骂声取代,百姓们聚集在县衙,要求县太爷给个说法,为什么这堤坝竟是年年修年年漏?朝廷每年下拨的维修款项到哪儿去了?国之蛀虫,大厦将倾的论调开始甚嚣尘上。
义门的学子们见如此情形更是怒不可遏,质询信雪花片般降落在两江总督和河道总督的桌子上。却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于是,义门上下又一次想起了“万能”的八贝勒。身在京城的敏芝苦逼了,胤禩不在,东庄每日来往的信件不断,前面还好好的,歌颂慈善的力量,现在怎么又变调了?
嗯?江南堤坝造假??豆腐渣工程?这你和户部工部还有左都御史说呀,跑到我这儿告状算是什么事儿?难道我这儿是大清的信访办么?
为难中的敏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人可以商量,只能默念着对不起,看信件一天天地堆砌起来,祈祷着康熙无孔不入的侦探网这个时候能够派上用场,被每天只关注勾心斗角。
不过,这并不是她的幻想,康熙在曹家确实已经得到了堤坝造假,灾民大闹县衙的事儿,义门的信也有几封落入了他老人家的手里,那些激烈的言辞让老康同志面上无光。是啊,自己竟然消息闭塞到这种程度,年年下拨的救灾银两,多到他自己都不计数,居然全被这帮“蛀虫”消化了
朕每每想着保护官声,低调处理贪腐,对于下面的小打小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放过的都放过了,你们这帮废柴不但不体谅朕的苦心,还变本加厉,逼得老百姓走投无路,官逼民反,你们这是在替朕办事还是在替朕坏事啊
这一下子,胤禛走狗屎运了,康熙原本觉得老四的手段太过激烈,不可取。在看到这么触目惊心的贪腐大案之后,又觉得老四的手段够直接够干脆,这帮子废柴,就该默默无闻地死去,这样既不堕了朝廷官府的声威又能解心头之恨,岂不两全其美?
于是,康熙默认了胤禛这样简单粗暴的做法,在得知消息他们正在往苏阳县方向去的时候,他下了一道谕令:江南的各级地方政府要对义门学子采取全面配合的态度,官民一心,共抗天灾。
此令一出,江南官场一片哗然,当官的全体顶着一章苦逼脸:皇上啊,这帮读书人没有咱们支持都嚣张的不知道爹妈是谁了,您这一道谕令一下,他们岂不是更加目无法纪,太子殿前遛马,县衙大堂骑驴了
他们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