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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男子在说话。
他依旧弯着笑眼,与简随云相距近两丈,衣袍猎猎作响,长发随风狂舞,腰间因无腰带紧束,被风卷袭得如大号的旗帜在招展,却奇怪得并不让人觉得他窘迫与凌乱,反倒更显出一份悠然与洋洋洒洒的自在来。
尤其他的身形,就像是生了根扎进了泥土中,没有半分摇摇欲晃,会让看到他的人以为他似立在花海微风中般,惬意得很。
至于那张脸,在雷电的闪烁中,只有生动的笑。口吻里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讶异,眼里的波光更加莹莹发光,并且一边笑着,一边向简随云走去——
直走到简随云的那道护身罡气的外围,停止。
他并没有简随云那样的护身屏障,但他如果继续前进,却会被简随云的护身罡气所伤。
罡气因修为的不同,分为多种,据传,在江湖上最特别的,也是最难修练的护身能力最强的一种是“乾坤罡气”!
“乾坤罡气”,其实是一分为二的,修练到上乘时即可炼成至阳至刚的“乾元罡气”,或者是至阴至柔的“坤元罡气”。
这两者,既是整体的,又是独立的,其中属阳刚之气的“乾元罡气”练成后,可将真气呈球形放射至身体周围一丈左右,布成一道坚若铁石的墙!但凡有异物接近,都会撞到那座至刚的真气墙,若是硬性闯入,便似撞在钢板上一般,会硬生生地受伤。
而“坤元罡气”则正相反,属阴柔之气,同样在练成后可将真气呈球形射到身体周围一丈左右,但却似一道橡皮墙,极有弹性。异物入侵时,则直接被反弹而去,而且是入侵力量有多大,反弹之力亦有多大。
可谓既能防身,又能反伤人!
现在简随云周围的风沙被反弹出去的现象,便正是传说中的“坤元罡气”所造成的效果。男子既能辨出,也定然知道其中的厉害。而他就那么停在简随云的护身屏障外,笑着。
简随云淡淡地看着他接近,又一道霹雳在附近炸开时,抬头望了望天际,“时机已到,风雷二阵相合中,清音破——”
她的话是在对男子说的。
他们的声音在混乱又暴躁的巨响中,稳定而贯透力极强,清晰又不急不缓,却并没有让一旁坐于地面试图入定的另外两人听到。
“恭敬不如从命——”男子对着简随云弯了弯腰,“如果能立在你身旁,吹这东西时,似乎会更加顺利。”
他悠悠地举起手中的叶,晃了晃,那片叶子大有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的架势。他也并没有很快放到唇边吹起。话中意,似乎是欲更加接近简随云。
简随云望着他,“你,功力有所收敛。”
她点破男子未曾使出全力对抗风沙,提出靠近让她相助的要求不合理。
男子呵呵笑出声来:“在你眼中果然瞒不过去,只是我这点功力若要面对如此强阵,还是有些为难,若有你的内力相助,定是事半功倍。”
说罢,他看了看唐盈与云海棠打坐的方向,如果再迟疑,不等解阵,那二位就有可能被劈成焦碳。
这样的阵法,也的确是常人难渡的!
简随云也看了看唐盈的方向,不再言语,静静地、无声地再度盯向男子,周身的屏障却在缩减——
迅速又悄然地往她的体内收敛,男子则与她收敛内力的速度几乎是同步地闪到了她的身边,并且背转身,举起了手中叶片——
“这世上若有人练成乾元罡气,是否能与你合为一体?”
这句话,是在男子将叶片完全放到唇边时飘出的,说的颇为突兀,而他身后的简随云听到后面色如常,没有回应,只是一向微风拂云的眼中是否滑过些什么?却淹没在雷电交替中的一片黑暗中,没有人能看到。
“乾坤”本一体,相辅又相成,“乾元罡气”与“坤元罡气”是一脉同源,如果真的相遇,会是何种情景?
这个问题如果去问其他江湖人,必然会引起新一轮的江湖传闻!
毕竟“乾坤罡气”在江湖上失传近百年了。
而此时,简随云的一双手抵在了男子后背,输入了源源的内力。一道清音也在男子唇边逸出——
逸出的一刹那,他二人周身,似有一道洪流涌起,向外散去——
空气中,传来一阵微凉——
清清凉意划过,坐于地面原本正有些烦燥,无法顺利入定的唐盈与云海棠只觉有一股潜流滑入心间,婉转回旋。面上因烦燥勾起的皱痕,也在缓缓平展。
仿佛看到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同时,也听到了幽谷中最细的一丝泉水在汩汩地溢出,甚至听到了露珠呼吸的声音——
心神渐入空明的境界。
什么叫做妙音清心?
这就是了。
唐盈曾听过这种清音,只觉与那一次在紫雁山听到的,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似乎更加舒扬,舒扬中又携着轻快,让人浮上天际,坠入云中——
于是,她与云海棠都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也并未看到那猛烈的风、嚣张的沙石、张牙舞爪的雷电,在音律响起的同时,似遇上了什么无法穿越的大型屏障,不但无法继续前进肆虐,还被逼着,向后倒退——
包括无边的黑暗,也在悄然地、渐渐地敛去——
那是简随云与男子共同合力的效果,他们二人的内力齐用,致使乐曲的功力似海水汪洋一般向四周漫去——
而男子背对着简随云,感觉着简随云抵在他后心的双掌,眼里的笑更加明亮,唇边勾出的弧度竟然带着几分贼贼的坏意。
但是,也同样不会有人看到他的那个笑。
…………………………
当再睁开眼时,云海棠一跃而起,望了望四周,老脸上是一片惊喜!
冲着立在那里的二人作揖:“简公子果然是高人,还有这位朋友,竟能用叶吹出梵乐一般的妙音,实属难得!”
简随云未语,男子乐呵呵地咧着嘴,也未回话。
风已消,雷已无踪,天空碧蓝如洗,清爽沁凉。
唐盈在跃起的同时,第一眼是去看的那个男子,在先前简随云说“叶成音,可替琴声”时,她便想起了男子前两日曾在紫雁山中用叶子吹曲,也联想到破阵时会需要这个人用叶吹音的可能。
但当时看到此人从马车上下来时,手中就拿着一片叶子,当时心中是连番惊讶。
那是树叶,并非其他的东西,脱离树体较久后会打卷、干枯,所以,他手中的叶子也绝不可能会是两天前的那片,但这个人何时又摘的新叶?
一路上他都坐在车辕旁,也都在她们的眼皮子下,不会是在路上摘的,是他在上车之前就备了在身上?还是刚刚在他们说话时,才从路旁摘取到的?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说明这个男子有些古怪。
若说是提前准备的,为何而准备?难道他随时随地都喜欢备着叶片,吹些曲子?
这个可能性极小,树叶到处都有,摘起来也极方便。当时他在酒铺中进食,没有必要在进食时也携着叶子。那能解释他提前准备叶子的原因,便是这个人也是在乘车前就算到了叶子会有用途!
但如果此人并非是提前准备的,那唯一有可能摘叶的机会,就是他们入阵前,云海棠在给他们解释前因后果时,他趁隙摘取的。
那他又为何会在简随云开口之前就会早一步摘下?莫非他也懂阵法?而他一直坐在车上不曾下车,车身距离两旁大道约有两丈左右,怎么摘取路旁树叶?除非是隔空取物,凌空摄取!
放眼江湖上,能从那个远度凌空取下一枚叶子,还让他们没有发觉的人物,可以说,少而又少!屈指可数!
这个男子,是个谜!
唐盈很心细,再仔细看那个男子,除了腰间无束带,衣衫敞着显得不太整齐外,身上并无伤痕。望向简随云,正背对她而立,虽有少许浮沙在身,却同样整齐,连一处凌乱都没有,更没有碎石击在身上时留下的痕迹。
心中一惊,再去瞧云海棠——
这位云庄主则是十分狼狈,脸上有明显的擦伤,身上的衣袍被荡满尘土,发髻上也看不出原来的发色,甚至有无数的草叶覆在上面。
仔细一看,那些叶子全是柳叶,墨绿色。
但如此一对比,更显出简随云与男子的异常来,怎么回事?
“简公子,现在我们已入庄了!”
疑虑间,云海棠的声音又传来,带着喜意。
唐盈怔了怔,再看周围,已有了极大的转变,没有了巨石、浓雾,风停、雷息,便看出周围全是柳树,而他们脚下正在一条宽敞的石阶上。
这石阶,有丈余宽,数百级高,一路如登天一般延伸而上,两旁也有支路,并有亭台楼阁无数,最多最扎眼的则是那些墨柳。
回身看,那道恢弘的石门就在石阶下。
云海棠说他们已入庄了?那现在看到的是庄内的实际情景?
墨柳,石阶,房宇楼阁……
还有人!
不错,是有人!
就在附近!或在亭阁内,或在山道中,或在柳林中……
那些人,似乎看不到他们,零零散散在上上下下和各地各处,有的原地团团乱转,有的正手舞足蹈,有的则面部凄厉,象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有的却拼了力气地在与什么格斗似的……
“公子,那些是敝庄的庄丁,也有些是江湖上的朋友,看来是陷在阵中无法脱身了。”
原来,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能看到那些人的各种情况,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阵的正道中,是暂时没有危险的地方。才能看清全局,而那些人却似他们刚刚那样,看不到外界的情况。
但其中一部分人已倒地,遍体鳞伤,性命垂危。
“公子,这可如何是好?”云海棠见有人受伤严重,急躁地搓了搓手,盯着简随云,似乎想请简随云出手相助,带那些人出阵来。
“先到阵中枢纽处——”简随云淡淡地看着那些陷于阵中的人,并没有打算浪费时间去援助。
天色已擦黑,如不赶快解开整个阵势,这些人就算能暂时救出,但其他更多的人却是危险了,而且设阵之人说过,六个时辰后如果无法解开,阵中之内的人会无一幸免,可见,到时会有更大的变化。
云海棠无奈点头,只能先让这些人留在其中了。
“云庄主,以你认为,此阵的总枢纽会在何处?”唐盈在旁不由问道。
“这个,老朽不知,今晨老朽一醒转便是在自家的内室中,也是从那里启开了整座阵式,也许——”他看向了简随云。
简随云微微一笑,“先去你的内院——”
话中意,是让云海棠带路上内院了?看来,简随云也把目标放在了那里。既然是启动阵式之地,也极有可能就是破阵之所。
云海棠点点头,回身,指了指山庄顶部的东北角,“老朽的内院便在那一处。”
唐盈则瞪着他转过去的后影,咬住了唇,憋住了即将冲出口的笑声。
只见云海棠华贵的锦缎衣袍现在似破布一般挂在他身上,而最破的地方,在他后摆处接近臀部的位置。那里,黑乎乎得一团,虽然没有见到肉色露出来,但焦黑色中,也已实在看不出哪是肉哪是衣服了。
并且有股焦味传来,仔细闻闻,很像是烤肉的味道。
看来,他果然是被雷劈中了,而且伤势不轻!
云海棠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又猛然转过身来,老脸通红一片,尴尬地不再言语。
简随云仿佛没有看到一样,那男子则笑眯眯依旧,也未曾瞧向他那个部位,而唐盈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就迅速收回目光,让自己面上的表情一本正经。
心里却道:怪不得这位庄主先前坐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