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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眨眼睛,哭笑不得:“多谢先生安慰。”他是多年修炼的人精,自然立刻便知道我所为何事。
药先生也学我眨了眨眼睛:“再说,人家是吃斋的,你腥气太重,他下不了口的。”
……得,我一点都不紧张了。
我满头黑线地与程铮跟着沙弥一起出门,转过长廊,在一处小小的佛室面前停下,轻轻叩门,听到一声“请”之后,才规规矩矩地跟在程铮后面,低头垂手进门,向坐在蒲团上那人恭敬行礼。
广济大师笑道:“方外之人,女施主不必多礼。——二位施主请坐。”
我低声道谢,与程铮并排跪坐在蒲团上,又偷眼看这广济大师的长相。
广济大师面貌瘦削,身姿挺拔,宽大的僧袍袈裟披在他身上便因此而显得仙风道骨,脸上皱纹深刻,眉梢和一尺来长的胡须已然全白,只有眉头还杂着些灰。然而精神矍铄,细长的双眼炯炯有神,唇边微微带笑,令人见之便觉喜乐平和,仿佛沐浴春风。
我心中便又安定几分,见他与程铮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便温和地将我望着,便忙又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广济大师忙探身扶起我,含笑道:“如此大礼,老衲怎堪消受。女施主若有什么难事,不妨直说便是。”
我垂头低声道:“弟子斗胆,求大师两件事。这第一件事,却是请大师先探一探我的脉搏。”
我武功全无,纵你不能信我,忌讳我是魔教妖女,我也没有任何威胁,请你听我把话说完。
广济看我一眼,虽然目露疑惑,仍依言伸手在我腕上轻轻按压,半晌收手坐正,面上似有不解之色。
我收回手,继续道:“第二件事,是请大师听我说一件事。”
广济大师抬手示意:“姑娘请讲。”
我看一眼程铮,见他亦是注目望着我,方又看回广济,慢慢道:“不知大师可曾听过谢如期这个名字?”
广济沉默一会,微微颔首:“三年前,魔教逼上青阳,带走的一个女孩,听说就叫做谢如期。”
我垂首道:“我就是谢如期。——但我并非东方储所生,而是谢霜与夏幼仪之女。东方储带我回去不过是李代桃僵之计,他的真正生女乃是……楚修竹。”
说罢忙又抬眼看广济反应,却见他只是双手合十口宣一声佛号,眸中虽有些许震惊之意,神色却仍是安然平静,似是等待我继续。
我无声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从夏涵星所留下的绝笔信说起,到韩荀的所作所为、东方厉接我回魔教时所说的那一番话、药何涣的藏宝图之说;再到后来墨潜抓我回来时的坦然相告,东方储与他最后的对话,我服毒成为药人后的大致经历,几日前被东方厉抓回魔教时的前因后果,楚修竹的反应和决定,以及墨潜最后那句“地图就在少林藏经阁,有本事就自己去拿”。
我深知我所述之事牵涉甚广,从名门正派前任掌门到魔教两任教主,再到武林盟主的未婚妻,其间又有药先生以及柳叶山庄小公子乱入,诸事繁琐却又环环相扣,然而一切事宜都只靠我空口白话,原本可以自证清白的寒气现下也散了个干净,广济大师相信我的可能性实在太小。然而既已开口,却也再无回头路可言,只得硬着头皮垂着眼睛飞速说完,而后垂头等他开口质问。
但是出乎我意料,广济大师却半晌不发一言。我不由纳罕,等了半晌又偷眼去瞧他,却见他也正慈祥地将我望着。
我一愣,不由轻声开口发问:“大师?”
广济仍旧只是看着我,半晌,方缓缓问道:“无相……他可有坟冢留下?”
我黯然摇头:“没有,墨潜为了不留破绽,已将他尸身用药化了。”说着又抬眼看他,犹豫着问,“大师……是我爹爹的师父?”
广济颔首,目中怀念伤感之意甚浓:“无相甚有悟性,定力亦是绝佳,我本属意点化他出家,怎奈他尘缘未了……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他挟着夏姑娘前来同我道别,二人道是已然结为夫妇,惟愿就此归隐田园,再不问江湖事,谁知……”
他顿了顿,垂目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复再看向我道:“因果应报,环环相生。前人既已种因,女施主他日便必还以果。惟愿施主常怀慈悲心,渡厄扬善,方能结善因,种善果。”又向程铮微微颔首,“稍后,老衲会令师侄了智陪同二位施主于藏经阁一览,若能寻得东方施主所留地图,也不失为一桩善事。”
程铮答应一声,我却惊讶地瞪大眼睛:“大师这就……相信我了?”
太容易了吧?
质问呢?不问我要证据?也不找人同我对峙?
就算信了我,藏经阁这片专门豢养扫地僧的神奇土地,也是我这个前魔教人士能进去乱翻乱找的?
就算我还算守规矩,一旦我以后又被魔教所俘,被逼吐露有关藏经阁的事宜呢?
广济看着我笑着解释:“程铮小友既带女施主来寻我,便是他全然信任施主之意。小友心思敏捷,行事缜密,老衲相信他不会因情所惑失了判断。且施主体内真气毒物之残迹,也证明女施主所言非虚。再加之老衲与无相曾有十余年师徒之缘,他的后人该是什么模样,老衲自然心中有数。”
他伸手在我肩上轻轻按了按:“天下武功出少林,藏经阁并非禁地。女施主本性纯良,若能寻得相适功法,老衲自然乐得随缘随喜。”
我不由心中一暖,诚心诚意向他欠身拱手道:“多谢大师信任。”
这种不需多言便能够博得信任的感觉真好,我都快忘了这是什么滋味了。
由简入繁,最终又返璞归真,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吧。
广济也合十回礼,笑道:“天将降大任,还望施主能够不失本性,广结善缘。”
我亦合十道:“弟子谨记大师教诲。”
程铮拉着我起身,又向广济道:“如期身份尴尬,正道同仁亦并非均像大师这样洞察世事,若现下言明如期身份,只怕有诸多不便。还望大师能够暂时保守秘密,莫要让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如期身世,挑拨离间。”
广济笑道:“小友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呐,正道大师的风范就是不一样吧!~~~
无相公子出自少林,如期这算是回了娘家啊瓦咔咔咔咔~~~(喂喂,佛门啊佛门!!!
下一章,藏经阁探险!~(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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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趁着机会难得
我和程铮与广济大师告别,由方才为我们带路的小沙弥引着到一间茶室稍事休息,等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一位面貌清秀的中年和尚叩门进来,自我介绍说名叫无色,是奉广济大师之命带我们去藏经阁的。
我大喜过望,忙整肃衣衫,与程铮一起跟在无色身后出门,一路东张西望,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程铮握住我指尖轻捏一下,眼中似有笑意。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据说藏经阁中除收藏了许多佛经珍本孤本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武林秘籍、内功心法,因此向来是江湖中人心目中的胜地,孤注一掷改变命运的首选目标。
所以安保工作当然是重中之重。
大约是出于防火防盗的双重考虑,藏经阁周围被一条五六丈宽的人工河绕了大半圈,只有一座拱桥与之相连。无色带着我们上桥,行到最高处时,便可看到藏经阁前头有十数尊石碑星罗棋布,每尊石碑上均有一名武僧肃然而立,再举目张望,却见阁顶每处飞檐之上也分别立着一人。
所有武僧俱都单手礼拜,面容平静而又充满威严,于青天白日之下,仿佛十数尊罗汉铜像一般。
我待愣了愣方又举步跟上,心中愈发敬畏,好似信徒朝圣一般。
程铮侧目看我一眼,握住我手,与我并肩而行。
我向他一笑,屏着呼吸通过武僧组成的石碑阵,直到跟着无色转过半圈,才敢松一口气,继续左右乱看。
藏经阁侧面较之前头清净许多,守卫的武僧大多站在高地守望,平地上只有一名年轻的僧人在不紧不慢地扫着落叶,其情其景,颇有几分禅意。
传说中的扫地僧?
我不由兴致大涨,忙又狠狠瞅了他好几眼。看完他面容又看他身法,看完身法再看神色。这小哥年纪尚轻,大概不如那几位知名前辈,譬如萧峰他爹慕容复他爹张君宝他师父那样功力深厚,但单看他的职业,日后也一定是个新一代的开山怪啊!
能要个签名不?
那僧人似对我辣的目光有所感知,低着头转了半圈,只拿后背冲着我们。
程铮也笑嗔我一眼,用口型嘲笑我:“欺软怕硬。”
是讽刺我在武僧那里大气都不敢出来着。
嘁,不看就不看呗!我白了程铮一眼,无趣地咂咂嘴,拉着他胳膊跟着无色从侧门进入藏经阁。
从内部看,藏经阁不像是佛门建筑,倒像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内里三层尽皆打通,只留靠近书架的那一人宽的走廊供人使用。因此甫一进门便能将大半个藏经阁尽收眼底,几乎没什么死角可言。屋顶绘着佛陀金像,阁中红柱庄重巍峨,正是午后时分,一排排码放整齐的书册典籍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散发出似有似无的墨香,平静安详得仿佛天堂。
我一时心旌神荡,看得竟有些痴了。
无色兀自走到正中,转身向我二人道:“小僧奉师父之命,帮二位施主查寻前魔教教主所留之物,然而阁中藏书甚多,却不知二位施主可有什么线索?”
线索?线索就是这间藏经阁啊。
我眨眨眼睛,尴尬道:“虽然有些不甚恭敬,然而弟子有几句话不得不问,还望大师海涵。”
无色看向我:“女施主可是想询问守阁武僧事宜?藏经阁常遭宵小觊觎,咱们为避免武功秘籍落入恶人之手,自然要小心提防。因此这藏经阁外头总共有三十六名武僧,夜晚增至五十四名,三班轮换,守望相助,一有风吹草动即刻以鸣镝示警,罗汉堂武僧听到鸣镝之后,便会迅速来援。——而且咱们武僧皆是幼年便已落发习武,尘缘早断,自投入少林之后便再不曾下山,因此不可能与魔教勾结,做那些个监守自盗的恶事。”
我突想到外头那扫地僧,忙又硬着头皮问道:“那……负责整理阁中书册、殿外洒扫的人呢?”
无色道:“藏经阁内日常洒扫整理、经册誊录皆由小僧一人负责,阁外洒扫等闲杂活计由入寺三四年的弟子轮流承担。他们未经允许,不能进入藏经阁,自然也帮不了魔教什么。——不仅如此,藏经阁自建成之后便从来没单独接待过外人,但凡有人索要经卷书籍,便由守阁僧人亲自陪同挑选,做不得假的。”
既不是武僧又不是扫地僧,也不是外人……
我吞了口口水,抬头看着无色:“请问大师,您十余年来是否每日来此誊录整理经文?期间是否中断过一两回?……不是弟子有意不敬,而是魔教之中有一名易容高手,能够随意幻化他人形貌,我猜……他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