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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坐正了身子,讥讽得笑道:“四弟妹居然来看我,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还以为四弟妹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呢。”
风荷并不看她,只是打量了一眼屏风上的图案,挑眉笑道:“三嫂,我一直不知,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恨意,从我入府至今,并没有得罪你之处吧。我今儿来,不是来看你的笑话的,而是真心送你一路,咱们其实又有什么差别,你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我,何尝不是。”她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并不把这样的事实放在眼里,整个杭家,谁又不是谁计划中的棋子呢。
贺氏大怔,她的脸霎时白了白,很快滴下泪来,看着风荷的眼神和软下来,捂唇笑道:“是啊,还是你看得通透。我就是不肯认清这个事实,以为凭借我的努力,有一日可以摆脱别人的束缚。孰料,世事无常啊,我能料到事情发展,却料不到人心,更不该就那样动了心。我从来就知道你是不同的,当你初来杭家,我就看到了你身上我已经沉寂消失的勇气,你让我觉得恐惧又艳羡。
其实,你比我好了不知多少,你不是谁的棋子,谁又真正能掌握了你呢。
你好奇我对你动手,我自己又何尝不好奇呢?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就是杭家反差最大的两个女子,我是隐于地下的影子,你就是光芒万丈的朝霞,我是别人眼里的哑巴,而你无人敢小觑你。因此,我不喜欢你,而我恨你,是因为我们爷。”说到最后,她笑得很大声,有结束后的空虚茫然。
风荷愣了半刻,她对贺氏,还是不了解的。听到最后,忍不住问道:“三爷?这与我何干?”
“你一定想不到吧,我们爷喜欢你,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喜欢,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而我第一次听他提起你,就从他的语气里听了出来,他心底是多么渴望站在他身边的是你而不是我。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我曾欺骗过自己,可是,没办法,我比他都清楚,他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子。
他对我,从来没有爱,只是习惯了,习惯我永远在他身边服从他,为他做任何事。在他心里,我就是那个任他予取予求的人,而你不同,若是你,他一定会愿意为你付出的。
当然,他确实在最后为我做了努力,可那又怎样。他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没有我的日子,他害怕而已,时日一久,我不过成了他想也想不起来的过往。你说,为这样一个男人,我值得吗?是,不值得,而我有什么办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贺氏苍白的容颜配上她颧骨两旁奇异的泛上来的红晕,有一种叫人心惊害怕的美丽。
风荷听得有些呆住,男女之情,她没有太多关注过,她不是很明白贺氏对杭天瑾的感情,但她愿意理解,也许女子就是这样的吧。心甘情愿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误了终生,是不是,到最后,贺氏还会满足的离世,只因她这一生,没有白来。就如母亲,或许怨过、恨过父亲的无情,但她心里一定不曾后悔吧,只要有过一刻的幸福,都值得了?
她恍惚得笑,她与杭天曜,要怎样,他们的将来,又会以何种结局呢?而除了杭天曜,她明白,自己这生,可能都没有第二个可供想象的男子了,这就是女人的命。
贺氏见她不说话,低垂的眉眼美丽精致,似玉的肌肤像是最上等的甜白瓷,她忽然笑了,输给这样的女子,也不是很惨。她点头低语:“其实,那样的日子我早厌烦了,能这样结束也不错,至少留给了他永难忘怀的背影。我是为了他而毁的,日后无论他与谁在一起,我都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结,没人可以越过我。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最后都要算计他一次,让他一生都活在对我的愧疚中。”
外面起了风,透过开着的纱窗,吹拂起素色的帐幔,飘飘扬扬的。贺氏成了阻隔在纱幔后的隐约画像,风荷扶了云碧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去了。这样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女子,让风荷觉得恐怖。
回了房,却见杭天曜已经坐在炕上,不错眼珠得盯着她看。
风荷愣了愣,与他打了招呼,就带了云碧往里间走,她要先换衣裳。
当她穿了衣服回过头来时,发现站在身后的已经不是云碧,而是杭天曜,他的面容有轻轻浅浅的郁气。他理了理她的鬓角,挽着她的手一起坐下,问道:“去临湘榭了?”
“嗯,三嫂既然要走了,去给她送个行。你几时回来的,不是说今天有事要晚些回吗?”风荷不解他从何而来的不悦,以为是外边的事烦心,就带了笑颜。
“临时想起点事,就回来了。三嫂都与你说了什么,去了这么久?”他揉着她的玉颈,手指微凉。
风荷躲了躲,没躲开,就低了头,咬唇道:“不过是几句闲话而已。对了,柔姨娘那边,是不是需要抚慰一下?”她没来由的想要转移话题。
杭天曜皱了皱眉,亲了亲她的眉心,说道:“抚慰什么,由她去,何必为了她们而招你的受累。三哥不在屋里吗?”
风荷偷偷瞄了一眼杭天曜,她觉得他好似有点不对劲,忙道:“没看见,估计是出去了。”
“是吗?以后你少去那边,咱们也该避着些。”杭天曜没再说什么,拥紧了她。
屋子里寂静得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三少爷笔直地跪在地上,上首坐着方侧妃,抿唇不语。
她粉黛不施,一派天然,只是唇角低嘲的笑意与面容的温婉不甚符合:“若不是她,事情照原计划发展,没有人会疑心到咱们身上。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被一点点小小的嫉妒迷得失了心智,即使她担下一切罪名,保不准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这样的女人,你还想救她作甚?”
“瑞宜也是一时糊涂,她到底是孩儿的结发妻子,为孩儿生育了两个孩子,孩儿怎能不管她的死活呢。她这一去家庙,就是存了必死之心的,又有病在身,都不知能不能挨过今冬呢。母亲,求你,想个办法吧。”此时的杭天瑾全没了儒雅公子哥的派头,殷切得乞求着自己的母亲。
方侧妃若是那等心软的人,也不可能同意贺氏一人担下所有罪名的决定,在她心里,贺氏只是她的障眼,没了就没了,只是麻烦些,日后再找一个这么听话的棋子不容易。她低声斥道:“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她的罪名留她一命已经不错了,你最好想想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你以为太妃没有要她的命,没有要你休了她,真是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这分明就是要压制你。你正妻尚在,自然不能他娶,可是这样一个白担了名分的妻子要来有什么用,既不能周旋权贵,又不能掌家理事,甚至都不能教养孩子。你想想,日后你院里,乱成什么样?还有忠勤伯府,咱们是失了他们的助力了。
这些,才是你眼下要关心的,而不是贺氏一个女人。娘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不成。在杭家,你要么当那个人上人,要么就是随意被人践踏,莫非,你都不管了。”
这些,杭天瑾当然是明了的,可贺氏是为了他而这样的,叫他真的不管,他确实做不到。尤其贺氏还替他母亲认下了所有的罪名,他心里始终是亏欠她的。他再次求道:“母亲,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也求你救她一救吧。”
“放心,孩子我会替你教养的,那个女人,你就当是过眼云烟吧。现在,我们已经引人怀疑了,最紧要的是把一切牵涉到我们的证据都消灭,别让人随着线索,再发现什么出来,那就麻烦大了。”方侧妃对贺氏一向不大满意,觉得听话有余计谋不够,看看这次,要不是她那烂透了的计策,也不至于功亏一篑。可是,她又不愿意寻一个太聪明的儿媳妇,那样不好掌控,不然她当时也不会想办法替儿子选了这一门亲事。
杭天瑾清楚自己母亲的脾气,她说出口的话绝不会改变,他之前也是存了一点点希望而已,说到这份上,就知一切都没用了。只得磕了头,无奈的去了。
而他不知,贺氏从来没有指望过他,许多年前,贺氏就明白,这个男人,是靠不住的。
第二日一清早,杭家三少夫人身子不妥,送去了家庙静养,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些轻便些的随身物品。看杭家的架势,大概是不打算再把人接回来了。这件事,外人偶尔听闻一句两句,在杭家刻意的压制下,并没有引起京城的波动。贺氏,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杭家的人与事,一切照旧,日子继续过下去。
第八十二章 烟消云散(下)
贺氏一走,两个孩子由谁教养的问题就被提上了日程。最后,是太妃发了话,慎哥儿平日由方侧妃照管,仍旧住在从前的院子里,而丹姐儿反而由太妃娘娘亲自教养,一时间倒成了府里的新闻。
太妃虽喜爱孩子,但她亲自抚育过的除了儿女三人,就只有四少爷杭天曜一个,丹姐儿是重孙辈里唯一的一个。当然,让大家不解的是太妃为何把小少爷交给方侧妃,自己带一个女孩儿,女孩儿日后都是要嫁人的,能有多少用处。
六角的纱灯透出橘红色的光,温暖宁和,太妃只穿了一身简便的赭石色夹袄,蓝色素缎马面裙,依着大靠枕坐在炕上。王爷坐在她下首的黄花梨四出头扶手椅上,面容恭敬:“母妃,丹姐儿在母妃这里可乖巧?母妃年纪大了,还是把孩子交给王妃他们去打理吧,何必亲自劳烦呢。”
太妃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王爷的问话,只是道:“女孩儿嘛,自然应该娇养着。我素日里也是闲着,有丹姐儿在身边,还能寻点事做,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莫非在你心里,也认为咱们家的儿子都比女儿尊贵些。”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觉得慎哥儿年幼,若能得了母妃的亲自教导,于他日后的前程大有好处;不过慎哥儿太小,只怕比丹姐儿还要磨人,不如丹姐儿还能开开母妃的心怀。”王爷心里其实也是不明白太妃为何要带丹姐儿而不带那个唯一的重孙,但不敢明着问出来只是转弯抹角,却被太妃一语点破。
“咱们家的儿子,日后总不至于吃亏,女孩儿不同,若不好生教导她为人处事的道理,他日去了婆家难免吃点苦头,你看芙儿不是如此,就是性子太软脾气太懦。”太妃隔几日才见到丹姐儿一面,不过印象不错,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儿,如果将来没有好日子过,太妃觉得可惜了,不如现在就教她一点子本事。慎哥儿不同,父亲庶出,若由自己亲自教养,无形中太过抬高了他的身份,对府中的平衡不利。丹姐儿既然在自己身边,自然不会容她弟弟过得太苦。
想起那个大女儿,王爷亦是有些唏嘘,他与先王妃只有三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后来方侧妃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后他是百般喜欢的,直嚷着要好生把她育成一个大家闺秀。可惜后来一连串的变故,使得王爷根本没有时间顾及这个女儿。当府里一切安定下来之后,新王妃已经进门两年,而杭芙都五岁多了。
杭芙生得很像侧妃,都有北边女孩儿少见的娇柔,只是王爷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儿性子那般绵软,甚至有些胆小怕事,他十分想不明白身为王爷之女即使不是骄傲的,至少也不应该这样怕事才对。为此,王爷心中一直存着遗憾,后来杭莹的出生缓解了些许,就把一腔慈父爱女之心渐渐转到了杭莹身上。
杭芙的婚姻不幸福,他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最近陈家的表现让他极为不快。但女儿自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