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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快起,”乾隆探过身子扶住令贵妃胳膊,“既然病着,就不要这么多礼数了,快些坐着吧。”
令贵妃脸颊上飞起一抹笑,就势反手挽住乾隆胳膊,拉他一同到炕上坐下,香甜的胭脂味扑鼻而来,抱了个满怀。“是臣妾不争气,皇上国事繁忙,还让皇上分心惦记臣妾。”说着顺势软软靠进他肩头,满屋子的宫人都识相的退了出去。
乾隆淡淡一笑,道:“爱妃为朕操持后宫,劳心劳力,这回过年可是累坏你了,既然病了,这几日就免了去皇额娘那里的请安吧,回头朕跟皇额娘说去。”他沉眼瞧了瞧靠在自己怀里的人,突然有些感慨,顺口就对令贵妃说出来的这些话,从前似乎从来没对某个人说过,心思开了个小差,算了算,以往那二十几年怎么从来就没觉得操持后宫是件这么累心的事,办个年会,就累到了人。
“这可使不得~”令贵妃在他怀里竖起身子,“臣妾不过是前日里冻着了,一点点小毛病,不碍事的!皇上记挂臣妾、心疼臣妾,臣妾心里可暖着呢!”
“冻着了?”乾隆闻言挑眉摸了摸她的手,的确不算暖,“你的奴才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怎么好端端就冻着了呢?朕进来坐了这么久,瞧着你这延禧宫里也确实不够暖,地龙怎么没全烧起来?”乾隆说着,更觉得冷了起来,“来人。”
有宫人应声进来伺候,“你们怎么伺候主子的?好端端的能把你们主子就给冻病了?烧炭生地龙的奴才呢?”
“皇上息怒,是臣妾吩咐下人们不要将地龙开全的,皇上莫要责怪~”令贵妃见机为乾隆轻抚胸膛,“正月里连续几场暴雪,运河上都结了冰,来京的水路陆路都给堵住了,内务府里贡炭本就用量大,这一堵了路,更为捉襟见肘了,臣妾便叫臣妾的阿玛先紧着皇上和太后,臣妾在后宫主事,自然得顾好各宫的每一位姐妹们,吩咐了下人们都尽量节省、合理的用,缩减了延禧宫的一些份额,用着也够了呢,这次小病,只不过是臣妾身子太差,怪不得他们。”
好一个贤惠的令贵妃,俨然一副六宫之主的摸样!
“缺炭?有这回事?朕怎么不知道?”乾隆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如果连延禧宫都缺炭的话,那……
“臣妾只是不想拿这样的小事烦您,这才没禀告给你,这事,老佛爷也是知道的。”令贵妃柔柔一笑,心里窃喜了起来。
“嗯。”乾隆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沉吟片刻之后,突然问到:“那景仁宫今年领了多少炭火?”
令贵妃闻言心下一惊,没曾想到乾隆会突然提起封禁了大半年的景仁宫,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后宫之中不许提及议论皇后是乾隆亲自下的令,这都成了后宫禁忌大半年,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过问皇后的事,所以分发炭木的时候景仁宫才给了十担,还不及延禧宫里一个宫女的份额。
“朕问你话呢。”乾隆的指节在桌边轻敲。
令贵妃心虚着站起,“臣妾……臣妾不知……”
乾隆脸色唰的沉下来,“不知?你是执掌了凤印摄六宫事的贵妃,各宫分例用物的发放你居然不知?况且你阿玛身为内务府总管,这些事都没上报你么?!”
令贵妃飞快的递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大宫女千雪,那千雪也算机灵,噗通跪下:“皇上息怒,娘娘这两月忙着年节的事情,事事亲力亲为,大小杂事应接不暇,这才疏忽了一些细节的地方。请皇上莫要责怪娘娘。”
“千雪!皇上在此岂由得你多嘴!”令贵妃假意训斥,也跪下道:“皇上,的确是臣妾的疏忽,不如等臣妾问明了阿玛,再回禀您如何?”
乾隆心里本就有些烦,又见她主仆两唱着双簧,“算了算了,你还病着呢,好好养着吧,朕改日再来看你。”他大手一挥,提腿往外走,吴书来赶紧跟上,到了门口,乾隆突然停下来,又转身道:“朕想来这后宫事物也确实纷扰繁杂,要你一人操心朕实在心疼的紧,这样吧,往后就由愉妃帮着你吧,愉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现在贵妃位上还只有你一人,愉妃在朕身边伺候的时间也长过你,下月晋愉妃为榆贵妃,将你身上的担子也减一减,两人之力,总好过一人。”
令贵妃一时间哑口无言,眼睁睁的望着乾隆甩袖子就走了,狠狠的绞着手中的帕子,这延禧宫减炭一事本是打算好好邀功一番,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皇上虽没出言责怪,却晋了愉妃的分位分理后宫事,无形的就是给自己一巴掌。“看来本宫还是太低估了她!”原本娇媚的丹凤眸子里闪过分明的狠戾。
出了延禧宫,也没坐御撵,乾隆背手信步走着,二月的天气,说话都呵着白气。
“皇上,奴才斗胆,天气冷,皇上不如回撵上吧。”吴书来跟着乾隆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实在是没猜出来皇帝到底是想去哪,只看出他脚步彷徨的很。
乾隆那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心,看了看天色,阴着,又像是要下雪了,“其余都人都别跟着了。吴书来,随朕去景仁宫一趟。”
“嗻。”吴书来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这是要去景仁宫?他微一挑眉,当然是没胆子问,低着头小跑着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帝后终于要见面啦~~~~
☆、相见
二月里紫禁城总是难得见着一块干燥的地方,从延喜宫一路匆匆走到景仁宫,乾隆只感觉到浑身湿冷的寒气直往骨子里钻,冷得厉害,帽檐上粘了些雪絮,脚底下的长靴脚尖已经湿了。
景仁宫正殿已经搬得空空如也,皇后的旧物一件不留,空空荡荡的冷清的很,乾隆凝眼看了看,“皇后在哪间偏殿?”他问吴书来。
“回皇上,皇后娘娘是遵旨移居西偏殿,要不奴才先过去通传一声?让娘娘准备接驾?”
“也好。”乾隆点点头,吴书来便先往西偏殿走去,他环视四周,院子里两棵老树,覆着厚厚的积雪,不时的掉下一些雪块。乾隆呼出一口浊气,这里冷,好冷,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回禀皇上,娘娘已经在西偏殿小院里候着了。”吴书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嗯,你就在这等着吧,不要跟着朕了。”乾隆眼色暗了一瞬,稍稍一犹疑,顾自往那院子里走去。
蹋进院子,便看到远远一人站在门口,一身浅紫色的普通长旗装,清瘦的身形,也没盘头发,只随意的全部垂在身后,见到他缓缓走近,那人不急不缓的跪下,以额贴地,整个身子伏在潮湿的地上,行了个本不是皇后需行的大礼:“奴才给皇上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低头看着她,这才看到她背后的断落青丝已经长及腰际,只拿一条银灰色的发带简单的绑成一束,因为磕头,发尾滑过背脊垂至地下,额前因为太短而零落的发丝粘满雪花。他一愣,忘了要叫起,怔怔的看着这个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后以最卑微的姿态叩见自己,心头没来由的一阵酸涩。
“喵!”一声细微的猫叫打破这沉静,乾隆回过神来,开口道:“起来吧。”声音竟然有些尴尬。
“谢皇上。”那拉又以额点地谢了恩,徐徐站起。
乾隆这才看仔细她的脸,未施粉黛显得有些苍白,鼻尖和嘴唇都因为寒冷冻得通红,脸颊上居然还有一道一寸长的淡色疤痕,而那双眼睛,清亮淳静,正平静的看着自己,却又不像在看自己,一丝波澜也没有,不说他预想中皇后该有的激动或愤怒或悲凄,她看到自己,就像看一个天天见面的寻常人,也像是看一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那拉这样一身简单的打扮撞进乾隆眼中,他的心突突跳了两下,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为她拨开粘在脸颊边发丝上的雪絮。
这突兀的动作让那拉本能般的稍稍退后半步,别过头去,乾隆的手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停在空中,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咳,”乾隆讪讪收回手,假咳一声,“院子里冷,咱们到屋里说话吧。”
那拉的目光随意的扫过他尴尬闪躲的眼,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皇上请。”侧身让开一条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着他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子,乾隆才发现屋里更冷,桌子上摆着一些摊开的绣布,应该是自己进来之前皇后在做的。
那拉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见他进了屋子四处张望着,“不知皇上今日到此所谓何事?”
乾隆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朕听闻今年内务府缺炭,路过你这里,便进来看看。你这里果然是冷的。”
“……”那拉不语,眉梢微挑,那神色放佛在说着“那样如何?”
“他们给了你多少炭火?”
“十担。”那拉简短的回答,没心思去惊讶乾隆的突然造访。对她来说,这根本已经毫无意义。
“才十担?!”乾隆惊讶,腾起一阵恼怒,这帮跟红踩白的奴才,景仁宫还不如一个大宫女么!“还是最差的黑炭?”他站起来走到一旁的火炉子边,在已经燃尽的灰渣里查看了一番,心中怒意更胜。
“是。”
“……”那拉的惜字如金让乾隆有些窝火,但看着周遭这样凄凉的环境,念着她应该是委屈的,还是努力压了压脾气,好声又问道:“那你不冷么?”
“奴才习惯了。”
乾隆无言以对,觉得像是一张热脸贴了她的冷屁股,虽努力克制着,但心下仍生出一丝不悦,自己何时又受过女人这样的冷眼?噢,对,就是她,自己这一辈子的冷眼算起来都是在她这里受的!念及此乾隆瘪了瘪嘴,拿怨怪的眼神瞪了那拉一眼。谁知道那拉根本就没往他那里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眸子,屋子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尴尬。两人僵持着谁都不再说话。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为了打破这样的尴尬,乾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他总是自诩最懂怜香惜玉,可以往对着皇后,总是从来没个好脸色。也许就因为她是皇后,所以他从不拿对待一般女人的要求对她。
乾隆的刻意示软并没让那拉感激,“已经好了,不劳皇上挂心。”冷淡甚至有些藏都藏不住的不屑语气和一直毫不在意的眼光终于点燃了乾隆心中的小怒火。
“放肆!你就这样和朕说话么?!”他猛的转身,盯着那拉。狭长的眼眸里藏着一丝不甘,她是看不起朕么?
即使是面对发怒的乾隆,那拉脸上仍是那般平静,好像这怒火并不是冲着自己。“奴才该死。”那拉朝他一福身,不愿与他争论,“奴才去为皇上烧点热水灌在暖包里吧,这里冷。”说完自顾自的就往外走,乾隆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开了门,寒风破门而入,迎面将她那随意的青丝撩起飞舞,似是一下子没有适应这样的寒风,只见她肩头耸动,抬手掩住口唇猛然咳嗽起来。
这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