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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药服了九十九天,乾隆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放佛是浸在了那苦人的汤药里,抬手迈步,一举一动,都带着药味儿。
“吴书来。”乾隆算了算日子,正直立夏。
“奴才在,万岁爷有何吩咐?”吴书来笑眯眯的上前伺候,因为他觉着今天自己主子的心情看起来貌似挺不错。
乾隆眯起眼睛瞧着外头已经有些力度的晨光,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在案沿上敲着,嘴角竟扯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朕要去圆明园小住几天,你速去准备。”
吴书来抬起头,张口一愣,见着乾隆那神情,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奴才遵旨,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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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
立夏时分,满园子的花香蝶舞,亭台楼阁层层伫立,山山水水的,比起紫禁城的大气严谨,圆明园则更似一位婉转动人的楚楚少女,含蓄,柔和。
吴书来鲜少亲自出宫办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两边主子都得罪不起。
他只求低调,埋头急走,绕过了大半个园子,越过一段偏僻的路径,终于眼前一片碧绿,豁然开朗。
福海。
圆明园的福海。
因为乾隆平素不在园子里,所以一路上侍卫相对来对较稀松,直到这里,侍卫队伍徒然增多设严,生人根本无人能靠近福海。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吴书来眼帘,都是乾隆身边的亲信的侍卫。
“见过吴公公。”有远守的侍卫见了是他,立刻上前来。
吴书来笑起来:“咱家奉旨来传万岁爷口谕,”他指了指福海中央小岛,“主子可在里边?”
“在呢。”
“好,那就辛苦您去为咱家通报一声。”
福海中央,有一座蓬莱瑶台。四面碧水相抱,遥遥远望,就好似天上的瑶台一般难以接近,因此得名。殿前东列畅襟楼,西列神洲三岛,东偏殿为随安室,西偏殿为日日平安报好音;东南面有一渡桥,可通东岛,岛上建有瀛海仙山小亭;西北面有一曲桥,可通北岛。早夏的微风吹过湖面,皱了一汪绿水,带起一阵阵荷花的清新,惬意的很。
乘船上了岛,传了乾隆口谕,吴书来又匆匆回宫复命。
岛上,那正梳妆的妇人懒懒坐在镜前,随手拿了桌上摆着的几样头钗往发间比。
“樱桃,你看这个好不好?”那妇人疑惑的瞧着铜镜,左看右看,都觉得哪里差了点。
身后的小丫头掩嘴一笑,“主子,您都试了这么多个了,要奴婢看,只要是您戴着,这哪件儿都好看着呢。皇上来了,定会喜欢。”
镜子里那张绝美的脸一红,垂眸想了想,又把那些繁复的钗环通通拔了下来,“算了,就按平日里那样梳上吧。”
樱桃小小惊讶了一下,瘪了瘪嘴,将那乌黑如瀑的青丝缓缓盘髻,嘟喃到:“为什么呀?平日里您打扮的多素净呀,可今儿个好不容易皇上要来了,您还……”
那澄澈的杏眸一瞬有些黯淡,抬手自己理了理云鬓,悠悠道:“他要来,我不拦他;可倘若他要走,任你如何打扮献媚,都是留不住的。所以,我?我也只能是这样了。莺燕三千,我年轻时就曾争过,却争不过,如今这样的处境身份,这样的半老年纪,还有什么可争可等的。”
“主子,您何苦说这些丧气话呢。女为悦己者容,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万岁对您的心意,连奴婢这样的旁人都看得出来,为何您……”
那拉恍惚一笑,唇边的两弯明媚梨涡笑靥霎时衬得这初夏的满池荷花都暗淡无光了,她从铜镜前站起身来,婀娜的身段轻步慢摇,掀了纱帘靠在沿湖的回廊上,风吹得鬓边流苏轻摆,“樱桃,你可明白帝王的心意,并不是这一朝一夕间的挂念惦记。他心里,装的不该是我,是天下。”
她沿着回廊远远遥望,已经有个明黄色的健硕身影大步流星的向着福海走来,她看着周围的那些平日里隐形般的侍卫纷纷涌出,一路上有人领路前来,岸边,渡湖的船只已经摇浆候着,她眯起眼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一步不停的踏上船,凝眸负手站在船头,船只在荷叶间穿梭,他一身明黄流连翠绿间,坚毅明朗的脸,唇边勾着不明显的笑,径直望着正前方,九五之尊,何等地意气风发。
那拉的位置,恰好在圆形回廊的拐角处,让正面而来的人瞧不见。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久别的人愈发的靠近,接着说道:“不过是一时间迷了眼,所以冒着天下的大不韪,执拗不肯放过我,等他醒了,终有一天,会腻。”
樱桃痴痴望着那拉,明媚的天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肌肤通透细腻,甚至连细小的绒毛都可隐约瞧见,一呼一吸,颦笑间都带着些无法言说的悲意,这笑与悲之间微妙的矛盾在她身上浑然一体,让人辨不清。
“主子,莫怪奴婢今日多言,当局者迷,您说圣上迷了眼,可您又何尝不是呢?人生在世,不过都恪守着情、理、法三字处事为人,然而,情字,却是摆在第一位的。”
一句话,让那拉愕然抬起头来,惊诧的看着身后这个在自小便在养心殿中伺候丫头,没想到竟然能说出这样直指人心的话来,那拉娥眉轻敛,自己跌宕半生,竟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活得通透。
“主子……主子……圣上上岸了,接驾吧。”
那拉恍惚中回过神来,收敛了心神,缓缓站起来,突然心里生出一丝紧张来。
☆、患失
她就站在“蓬莱瑶台”四个大字之下,蛾眉轻敛,裙摆飘扬。午后的艳阳洒出金黄的光晕包裹着她全身,肌颜胜雪。
乾隆来时脚步很快很急,船只快速靠了岸,长长的沿廊尽头,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就这样静静的候在眸光之中,这就像一个极不真实的梦,她是梦里的瑶台仙子,虚幻的很。乾隆暗暗深吸一口气,鼻腔中立即充斥满荷花的清香,脚下的步子却迈地艰难起来。
近乡情怯的意思,乾隆突然真实明白了。
沿路的宫女奴才跪了一地,乾隆觉得自己这几步路,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能清楚的看清楚那拉的眼,杏色眼波清亮透澈,倒映着自己踌躇的影子。
一时间,乾隆只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哑,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拉也是。
在五台山下驿站匆匆一别,生死虽已改,却还剩下大把的细处,没有来得及说清楚。
再重逢时,那些纷扰的琐事,竟多的无从说起了。
那拉呆呆站着,余光见着周围的奴才们都已经跪下,想着自己应该要给他请安,却忽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礼数、怎样的称谓,才合适。
她嘴唇一动,才发现如今好像怎样都不合适了。
那拉窘迫的忙低了头,想要福身跪下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置身人群视线焦点中却突然不知所措的小丑。
乾隆心里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径直将她拉进怀里,紧抱。
一个站在烈阳里,一个站在檐阴下,
一个身带着骄阳的火热,一个是周身的清新爽凉。
火热与清凉迅速掺和在一起,渗入彼此的发肤里去。
那拉一瞬有些迷惘,这么多奴才们还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想推开,却有些眷。
幸亏都是些有眼力的人儿,一溜烟的全散开了去,幽幽福海,碧波中央只剩这一对璧人。
抚着那拉蜿蜒的背脊,乾隆只觉再也不想松开手臂了。他把脸埋进那拉脖颈里去,深深的吸着她身体里的沁人香气,有些醉。
像分开了几辈子那么久。
脖颈边传来恼人的丝痒之意,那拉脸颊绯红,轻轻的挣开乾隆,脱口竟埋怨般地嗔了一句:“皇上。”
乾隆脸上漾起爽朗的笑意,自己也觉得有些颇为不好意思,索性执了她的手,大步迈进殿中,牵着那拉把殿内陈设好奇地都审视了一遍,“这里好吗?”
那拉顺从的跟着乾隆四下查看,淡淡应到:“嗯,好。这里碧水围抱,清净别致,与世无争。”她又想了想,“至少,比景仁宫好。”
乾隆闻言一怔,停下脚步,撩开眼前银白色的碎花纱帘,是一出延伸至湖面的回廊,临湖边静静的一方圆桌,一张藤椅,一壶清茶在桌上摆着,还有一本摊开来不及收拾的书,显然他来之前那拉就是在这儿。
乾隆心里突然能够想象出来那拉一个人懒坐在湖边,悠然品茗读书的娴静摸样,不问世事,是因为,她不能再问了。
这样想着,乾隆心里微微有些难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牵起那拉两手,看着她略微疑惑的眸子,低叹一声,“在这里……委屈吗?”
那本带迷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乾隆,看得他眉心轻拧。那拉忽而释然一笑,抬起素手,食指轻按那拧紧的眉心皱褶,缓缓用指腹将那些皱褶柔柔按平,“我若说委屈,您是不是就愿意放过我?”
乾隆捉住那只在他眉心轻点的手,认认真真的望着她,却辨不清楚她这半真不假的话,所以,乾隆那两道剑眉又深深拧起,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那您为何还问?”那拉无惧。
乾隆松开那拉的手,自顾自的坐在她的藤椅上,疲惫的靠着椅背,“朕知道如今这般,要你见不得人隐匿在此,确是委屈了你。但是,即便是这样,朕也舍不得照你说的意思放过你。在委屈你和失去你之间,朕只有选择前者。”
“皇上,您好自私。”那拉倚坐在临湖的沿栏长椅上,惬意的望着微皱的碧色水面。
猝不及防的,熟悉的龙涎香毫不客气的将她再次瞬间裹入其中,那拉低声惊呼一声,二人差点齐齐掉进湖里去。她脸色一白,定睛看清楚近在咫尺的脸,白中又泛出掩不住的红来。光天化日,虽说四下无人,可毕竟还是在湖心这样敞阳的地方,若说乾隆之前是久别重逢的情难自禁,现下绝对是故意轻薄浮挑,那拉娥眉一蹙,第一反应竟不是推开他而是下意识的张望周围。“皇上,光天白日,请您自重!”她有些生气。
乾隆狡黠一笑,也悠然靠着镂空的背沿,将那拉揽在怀中,“朕的确是自私。可你又何尝不是,你明知道朕不可能放下你,还坚持着要朕下旨将你赐死,你一生到是圆满了,撒手成仙,逍遥快活去。可朕呢,你可有为朕想过,亲手赐死心中……心中……心头大刺,茫茫余生,无人再在心中梗着,行尸走肉,如何终老……”
他沉沉的说着,本是带着狡黠笑意的脸终究是沉了下来,放佛是预见了话中所说情景,墨色的眼里有点昏暗之意,郁郁的呼出一口胸肺浊气,恨恨的瞪了一眼怀中人,用了些力气将还有些不服而微微躁动的那拉制服在怀里。
那拉不再挣扎,感觉着乾隆眼里的变化,服帖的倚在他胸膛上,稍一犹豫,手臂还是顺着他坚毅的腰线环上去,睫羽低垂,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