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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摇摇晃晃,他们终于在朱雀门被放下。从这里走到乌衣巷,已经不远了。
道了谢,霍长乐牵着安生慢慢踱步到乌衣巷。途中,安生还未试过这样穿着干净的衣裳被大人牵着逛街,不由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又非常高兴。从前他每日所想都是如何填饱肚子,也不敢跑到大街上,以免被人嫌弃欺负。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
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把这种快乐分享给霍长乐,于是快乐地喊道:“娘!娘!”
“怎么了?”霍长乐柔声道。
“安生喜欢娘!”安生傻兮兮地笑着。
霍长乐闻言,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道:“饿不饿?”
“不饿!”
“走得累不累?”
“不累!”
“那我们慢慢走,好么?”
“嗯。”
可是,无论走得多慢,总归要走到乌衣巷。
眼见远处便是谢氏的宅邸群,霍长乐在拐弯处松开了安生的手,蹲下道:“安生,你还记得娘跟你说过的你真正的名字么?”
安生想了想,道:“谢混。”
“对,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安生,你叫做谢混,知道吗?”
“……知道。可是我喜欢娘叫我安生。”
霍长乐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你娘。你的父亲叫做谢琰,是个威武的大将军……关于他的事情,你回家之后你的族人会告诉你。我就不多说了。”
安生倏地抬头,道:“那娘也一起回去吗?娘不去,我也不去。”
小孩子对于某种情绪的感应是很灵敏的,安生已经察觉到霍长乐要离开他了。
霍长乐叹息,也不强迫他马上改口,只是凝视着他的眼睛道:“那里是你的家,安生回家了,不高兴吗?回到那里,你会有很多好东西吃,有很多好衣服穿,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还能睡在舒服的床上,还会多了很多亲人。”
没想到,安生一听就扁嘴了,抽抽噎噎地哭出来:“娘,你是不是不要安生了……”
“……”霍长乐嘴角抽搐。
“安生以后会很乖,比以前更乖,不吃那么多,会帮娘称药,也不会再把墨汁弄到衣裳上……娘不要丢下安生……呜呜哇哇!”哭着哭着,他还抱着霍长乐的腿,一副凄惨可怜的样子。
于是乎,路旁的行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霍长乐,就好像她是抛弃儿子的狠心母亲。
正头痛着,霍长乐忽然看见谢府门前,一个与安生年纪相仿的小小少年正与一个女子一起回府,霍长乐定睛一看,那个女子……赫然就是谢瑄。
她已经乌发高绾,想必是已经嫁人了。那么说,那个小少年,是她儿子?
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路人的议论声。
“看,那就是前些日子谢家几经辛苦找回来的谢琰之子。”
“没想到谢将军死去之后,谢家还能找回他的儿子,实在是不幸中之大幸。”
“听说是个神童,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好。”
“取了名字没有?”
“取了,救回来之后,当家亲自给他取名为谢混。”
听到这里,霍长乐已经怔住。
原来……历史竟然以这种方式,在她之前把缺漏补上了么?那么,她的穿越有何意义?
难道她的任务就是揭穿那个假谢混,把真的谢混换上去?
可是……她仔细地看着那个孩子。神态一派天真,耳聪目明。大概不是有意冒充,而是自己也不很清楚情况,就被带回谢家了。那么说,是谢家找回孩子的时候出了一些错误?
如果回到那个位置上,就必须接受人物既定的命运。那么,霍长乐私心上,希望安生过上平安但漫长的一生。
安生不像谢琰那样,谢琰聪慧有抱负,注定不能平凡,所以她不能拘束他。最终,他戎马一生,立下后世流传的功业,但却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生命却如流火般短暂。但是于他而言,短暂的辉煌比漫长的平凡更适合他。
但是安生不同。他是痴儿,他无法担负起历史给他的命运。史载的谢混,是个才高五斗的美男子,却如他父亲一样英年早逝。从这点上看,或许那个更适合当世人所知的谢混的、作为谢混去施展抱负的人,是那个少年,而不是自己手边这个懵懂的、不懂得如何在谢氏中自保的安生。
即使是错位的人生,如果彼此是幸福的,又何必强求纠正?
但是,她还是要询问安生。
想到这里,霍长乐蹲下,认真地问道:“安生,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回去?”
“是!”
“你在那里可以过上好日子,娘可能永远也给不了你。”
“我只要娘。”
听完,霍长乐轻轻笑了,摸了摸他的头,道:“那就跟着我吧。”
然后,她牵起安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乌衣巷。
然而,刚想离开,霍长乐却在转弯处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老汉,幸好他只是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
“抱歉。”霍长乐道了歉,便打算径自牵着安生离开。
然而,她的袖子却被那老汉拉住了。同时,她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震惊道:“夫人!”
☆、79一刹目流连
霍长乐惊愕地顿住脚步,转头在那张满布岁月风霜的脸上辨认了许久,才终于记起眼前这个人是谁。
这个老汉,不正是当年谢府的管事么!当年去谢琰府上,她还见过他几次。只是,他姓甚名谁,霍长乐已经不记得了。
那老汉恭敬地朝着霍长乐道:“夫人,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老朽?老朽姓何名忠,曾经在谢府当过管事。”
“何管事不必那么客气。”霍长乐连忙止住他的一揖。
“是。夫人不必再喊我管事,老朽因年事已高,在上年就已经辞去管事一职,夫人直呼老朽名字即可。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夫人。”何管事颤巍巍地道,“夫人可别来无恙?”
“尚可。”霍长乐道,“何……忠,既然你不再是管事,也不必待我如主人。随意即可。你喊住我,是有什么事么?”
“是。其实老朽……是有一样东西想交还给夫人。”
“交还?”霍长乐疑惑,心道我似乎没有什么东西遗漏在你那里。
“是的,是谢琰公子的一样遗物。”
霍长乐听到这里,顿时失去力气一样,手颓然垂下。
随着何忠来到他的家中,霍长乐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这里也算是挺宽敞,虽不豪华,但是整体上已经算是不错,便随口问道:“何忠,现在可有人照顾你?”
“有的,有的,辞去管事一职后,当家大恩大德,为老朽安排住处。现在老朽与我儿一家同住。”
说罢,何忠已经在床下翻找了一个盒子出来,巍颤颤地交给了霍长乐,道:“夫人失踪已久,老朽实在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再看到夫人。如今看到,也算是了却了老朽一个心愿。”
霍长乐打量着自己手中的盒子,檀木的盒子,手感略重,上有精致的雕花,包有金边,一把小锁锁得好好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是什么?”
“在谢琰公子逝去之后,他的遗物都被整理,一一处理妥当。惟独这个盒子……是谢琰公子生前最宝贵的东西,却从不让人看,老朽也是无意之中才发现的。等到处理遗物的时候,每一样物事都要被展平打开,老朽不忍这个盒子也一样被打开随意观看,便悄悄地把它藏了起来,思来想去,觉得最该交给夫人你。”
霍长乐凝视着那个盒子一会儿,才轻声道:“谢谢你。我代琰儿谢谢你。”
从何忠处离开,霍长乐照样画葫芦,以同样的方法回到了西州城。回到房间中,安生恰好被刘大娘的孙子喊出去一起玩,她送走了安生,便关好了房门,然后,目光转向那个盒子。
不知道谢琰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竟然最后又辗转到了她手里。
看着那把小锁,霍长乐用手指摇了摇,发现很坚固。她仔细一看,原来这是把小金锁。
于是,她想了想,从衣袖中滑落了一把匕首。正是苏桓给她的那把。她用匕首的尖端轻轻一挑,那把金锁就应声而落。
然后,霍长乐慢慢地打开了盒子,怔住。
盒中,竟然全是纸。
霍长乐手微微颤抖,打开一看,纸上端秀的字迹是那么地眼熟,竟然……全是自己写给谢琰的信。
她忽然想起,在谢琰刚回到谢府的时候,他们确实通信非常频密,霍长乐以为那些信应该都不见了,没想到……竟然是被妥善地收在这么一个名贵的盒子里,还用心地锁上。就好像里面是什么珍世之宝一样。
甚至……就连谢琰上战场之后,霍长乐寄给他的信,也收在里面。其中一封的边角还占有陈年的血迹,想必是打仗时候受的伤的血沾上去的。
然而,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信竟然都保存得如此好,虽然有些泛黄,但每一张的纸页都干干净净,边角都展平了,没有任何翻起。可是,字迹却有些模糊,仿佛曾被人拿在手里,反复摩擦。
霍长乐茫然地一张一张拿起来,慢慢地呼吸,才慢慢忍过了心中隐隐约约的酸痛。
桓温事件后,她已经知道,即使出现了过程的偏差,但结局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对于谢琰的死,尽管不忍,她早已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代表没有一丝伤心和遗憾。
她终究没有好好对谢琰说一声再见,那次玛瑙意外碎裂,她猝不及防就回到了现代。几天之后,她回来了,但是这边已经过了比现代更漫长的时光。谢琰已经埋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翻到最后,她的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她慢慢地把它拿出来,那是一块廉价的玉佩。
赫然,就是当年他们一同来建康,路经扬州时,她从小贩手中买给他的那块。
霍长乐指尖颤抖。
只不过是块值十个铜板的廉价的玉佩,却被精心地用绸缎包裹好,小心地藏在锦盒中。
阿容,傻孩子……
她慢慢地把信抚平整,整整齐齐地放到盒子中。然后,她惟独把那块玉拿出来,挂在了自己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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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乐捡到安生的时候已是秋季,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建康的中秋花灯节已经到来。
安生从来都没有去过那么热闹的花灯节,于是,从霍长乐跟他说带他去花灯节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中秋那日很快就到了。
大街上的人比以往更多。华灯初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年轻的男女羞涩地前后而行。有三五成群的垂髫小童嬉闹着钻过人群,抓着风车,跑向前去。
各路小摊档都生意火红,尤其是猜灯谜的和卖花灯的。
望着那一个个或典雅简洁或繁丽精致的花灯,霍长乐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幕很久之前的场景。
……
那时候,霍瑜给她和谢琰各买了一个花灯,就像照顾小孩子一样。
她看着自己那个眯着眼睛、把大半个身体藏在尾巴后面的小狐狸花灯,问道:“大哥,为什么我的是狐狸?”
霍瑜当时一本正经地道:“因为像你。虽说一人一狐,然而神态相肖。”
只是眉眼弯弯,风流绝世。墨色眼中满是调侃的笑意。
于是,她不服气,也跑到老板那儿,买了一个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