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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早因冰雪浸泡而湿透,最好尽快换上一身干爽的衣物,又因她行动不便,需要人近身照料。但她身份特殊又是女子,九幽教里里外外都是男人,无奈之下,萧仁思来想去只得派人去求丁秀秀。
丁秀秀原本跟在慕容逸身边,此刻已到了九幽教总舵。九幽教不止萧仁一个医者,待医者看这慕容逸,确诊慕容逸乃因重伤未愈,又因过度劳累,导致内、外伤加剧,这才昏迷不醒,但幸而并无性命之忧,何云端和丁秀秀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丁秀秀收到萧仁用旗语传来的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一趟。原本何去端并不同意她去照顾暗香依依,但丁秀秀一句话便让何云端再说不出反驳之语。丁秀秀说:“宫主用性命去守护的人,我们又岂可怠慢!”如此,待丁秀秀原路折返回君临三宿,已是月上中天。
丁秀秀是个理性又有智慧的女子,此番折返,主因也是因为慕容逸对暗香依依的那份情意。这许多天,宫主如何对待暗香依依,她全都看在眼中,并深深为此动容。到了君临三宿,她未表现出一丝埋怨,反而一边为暗香依依细心换衣打理,一边将慕容逸这几天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仔仔细细地说给她听。
重伤脊背的慕容逸本不应该乱动,却为了她,每隔两个时辰用特殊手法为她按摩。受了很重内伤的慕容逸,本应好好休息,却为了她整整七日没有合过眼,在冰天雪地里守着她,施针用药都不假他人之手,一直守护她照料她,直到她醒来的那一刻。
在不远处立着的萧仁也将丁秀秀的番话全听了去,想起教主在风雪中伫立的模样,不由得怅然一叹。
暗香依依透过帐篷开启的一角遥遥地看向布满星辰的夜空。
君临三宿海拔很高,在此看夜空中的星星,分外明亮,星星高悬于上空,一闪一闪的,似挂得很远的灯。
听完丁秀秀所有的话,她轻声道:“慕容逸,他待我真好,可我……只想让另一个人待我好,哪怕他不懂医术,哪怕他一点儿也不会照顾人,哪怕他从未对我笑过……”
丁秀秀和萧仁同时听到了这句话,也同时听懂了这句话。丁秀秀一叹,再未言语,帮暗香依依打理好一切方才离开了帐篷。将帐篷闭合,让暗香依依可以小憩一下。
丁秀秀则来到萧仁身边,向他点了点头。
萧仁看向了丁秀秀,恰有一阵山风吹过,吹动了她的长发。明月下,面前女子秀美婉约,萧仁的心微微一紧。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丁秀秀披在了肩上,轻声道:“山顶风大,小心受凉。”
这几日,他们二人早已熟悉,萧仁性情沉稳,那日又是他第一个跪下求顾不迷不要杀宫主的。丁秀秀想到此处,心怀感激,便没有推辞,笑道:“谢谢。”
二人立在月下,丁秀秀道:“世间最难解的就是情爱之事,我家宫主从未对人动情,没想到,当他动情时,尽管付出许多,却也得不到对方的爱。怎一个造化弄人。”
萧仁道:“情爱之事本就不能强求,虽然慕容宫主对本教左护法有情有义,但左护法心里念的却是教主。其实教主先前根本不知道左护法伤势加重,责怪我们一直隐瞒未报。那日教主突然得知左护法的情况,赶来时心急如焚,又恰巧看到慕容宫主为左护法喂药,一时气怒才想杀慕容宫主,其实这恰恰应了一句话,关心则乱。”
萧仁轻轻一叹,继续道:“你不知道,那日教主并未真的离开,他一直立在上风处的风雪里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守到左护法醒来。其实……教主和慕容宫主都没有错,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愿只愿,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可惜萧仁的话,已经昏睡过去的暗香依依未能听到。
丁秀秀叹息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何其难……”
皎洁的月下,二人再没有说话。
萧仁幽幽地看向丁秀秀,只此一望,便再移不开目光。
察觉到他的目光,丁秀秀微微垂下了头去,一抹红霞不期然地浮现在了颊畔。
又过了一天,暗香依依体内的掌毒已基本被控制,这才被萧仁等人转移回了总舵养伤。暗香依依照旧住在被成片竹海包围的院落中,巧的是慕容逸依然住在她的隔壁。
这片竹林是以前暗香依依的最近,占地面积极广,深而幽静。
此院落也是以前暗香依依在总舵时所居这处,当时慕容逸和暗香依依被郑长老等人自雪里救出,情况危急,姿势暧昧,郑长老便将二人安置在了此僻静外一同治疗。后来,暗香依依先醒了,慕容逸却没有醒,又因他脊背受伤,不宜挪动,所以就一直住了下来,再后来的事,也就不必细说了。
每日里,丁秀秀都过来探望暗香依依,暗香依依也都会问上一句:“慕容宫主醒来了吗?”
每次看到丁秀秀摇头,她心里都似压了块大石头。
过了整整五天,慕容逸也没有醒来,她问过萧仁,萧仁说:“慕容宫主延误了伤病的治疗,全凭意志熬了七日,如今虽未醒,但幸而性命尚且无忧,左护法不必太过担心。”
只是尚且无忧,时间久了,肯定还是有忧。暗香依依明白萧仁的话,却不点破,正愁眉不展,便听到隔壁何云端的大声惊呼:“宫主,宫主,你总算醒了!”
慕容逸昏睡了五日后终于醒了过来。没有人想到,慕容逸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说:“这觉睡得真舒坦。”
何云端听后呆了半晌,直到丁秀秀和萧仁先后推门而入才回过神来,欢喜地在屋里为慕容逸端茶弄水地服侍了好半天。
暗香依依与慕容逸只有一墙之隔,但一个不能动弹,一个又不想动弹。不能动弹的是慕容逸,萧仁警告他,如果再动弹,脊背的伤恐怕就好不了了。不想动弹的是暗香依依,自从搬回总舵养伤,她就从未走出过房门,每日最多便是在软榻上卧着,推开窗去看看窗外。
不用萧仁警告,慕容逸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得知暗香依依已经无碍,自不再动,如此倒苦了何云端。慕容逸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何云端整日里被他使唤得脚不沾地,可依旧整日开心大笑。有时候屋中静养的暗香依依又听到何云端爽朗的笑声,也会情不自禁地想,他为什么会那么开心呢?
一日听到丁秀秀的打趣,方才豁然明白,原来他的快乐是因为心里最重要的人渡过了难关。暗香依依还记得何云端仰慕苏璇莹,而苏璇莹去喜欢着慕容逸,难道何云端不知道此事吗?还是知道了也不在意呢?
这日,她刚推开窗,便听窗外传来一个声音:“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听出是慕容逸的声音,她微微探出头自窗口看向隔壁,看到隔壁的窗户大开着,便猜测他很可能与自己一样倚在榻上望着窗外。
她没有回答,便听他又问:“为什么不来看我?”
明知他看不见自己的反应,暗香依依却还是低下了头去,淡淡答道:“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我无法回报同等的好,对不起。”
“他值得你这样吗?”
“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选择我?”他明明句句咄咄逼人,可声音中却透着几分懒散和不在意。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不是我想选谁就谁,我心不随我愿。”她坦言回答。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一试。”他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不想……”她没有给他机会。
“傻姑娘。”他幽幽一叹,似怜似怨。
“慕容逸?”她低低唤了声。
“嗯?”他耳目十分灵敏,自然没有放过她的轻唤。
“谢谢你。”这句话早就该对他说,却不得已拖到了今日。
沉默半晌,他方道:“既然要谢我,何不当面谢,这样隔着一堵墙,着实没有诚意。”
“你不过是想见我。”她敏感地猜出了他的心思。
“我伤在脊背动弹不得,你总不想让我伤势再次反复吧。”他轻言浅笑。
“我不想见你。”她低低回答。
“可我想见你……”天边传来他幽幽的声音。
她默然无语,片刻,听他道:“依依,我想你了。”
百转千回,却无法回应。
“依依,我想你了。”他并不轻易放弃。
她一点点退缩,他一步步逼近。
窗外,第三遍响起他的声音:“依依,我想你了。”
如果可以再心狠一点儿,那该多好。
可此刻她已有几分动摇,他一遍遍反复说着这句话,直说到她心慌起来。
她知道,如果她不出现,他会一直魔障般说下去,不会停止。
也不知他说了多少遍,她终于下了软榻,蹒跚地挪动着脚步,一步步走到他的窗口。
她立在窗口,知道屋中的他正看着自己,却不敢看向屋中的他,只是望着一角。
夕阳的光照在她身上,一半明一半暗,可依旧掩饰不住她别扭羞怯的神色。
慕容逸向她伸出了手,轻声道:“过来。”
她将头垂得更低,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忽听他道:“你怕吗?”
闻言,她顿住脚步,听他又道:“你心里在怕,怕自己动摇,怕与我接近,怕情不自禁。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有些狼狈地回转到屋中,爬上床,暗香依依将自己埋在被褥中。回想慕容逸的话,她微微有些害怕,或许慕容逸说得对,她是在怕,怕自己会动摇,怕自己情不自禁。慕容逸有这个本事,让她的心乱。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再次从窗外传来,“依依,要我如何做你才愿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相信,她早已相信,只是……无法做出同等回应,只因心里已有另外一个人。
她始终不相信,顾不迷不在乎自己。她一定要等到顾不迷回来,亲口问他为什么,报有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自那日后,她再也没有打开过窗户。每日闷在屋里,一声不响,吃得很少,睡得不好。
竹林幽静,平日里服侍暗香依依的小弟子,除非送饭、送药、送信等必要之事也不常来,只有竹林外有弟子把守。而有心的丁秀秀更是自从慕容逸能下床后,带着何云端离开了此地。这反倒让这两个住进来的孤男寡女多了些共处一室的暧昧。
午夜梦回,暗香依依又一次辗转醒来,黑夜静的可怕,目光扫过一室清冷,她又一次觉得孤寂难忍。
这些天,她将自己与顾不迷在一起的所有细节想了一遍又一遍,也越发思念他,可越是如此,她越是害怕。思念是种折磨,它让一个人在梦境和现实中徘徊,一遍遍对比从前与现在,就越发凸显现在的可悲;它让一个人渐渐心生怨恨,恨从前的美好,恨现实的残忍;它让一个人慢慢失去了坚持的信念,由不相信变成怀疑,从怀疑变成可能……
思念也像是日益累积的毒药,时间越长越觉得痛苦万分。
人在脆弱时最容易变得悲观和胡思乱想,尤其是生病不能动弹时,尤其想看到心爱的人在身边,可偏偏她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起先是因伤病无法出屋,后来在日渐等待和思念中变得不想动弹,如此,她已有半个月未曾走出这间房子。半个月来,丝毫没有顾不迷的消息,看着每次她问起时萧仁为难的神情,她忽然很怕,怕顾不迷早已将自己忘了,怕自己的真心换来的不过是一声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