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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秋知道他这是烧糊涂了,神志不清醒,不过听他亲口认了错又道了歉,心里残留的那点不悦也消散殆尽了。“我早就不把它放在心上了,你也别再自责。”
“你不怪我,我,我更觉得对不住你。我本来是要去贺你的铺子开业的,可是,前一天我,我在刘家见到了唐小姐,她,她要挟我,说,说……”苏清说到这里,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桑晚秋以为他又犯晕了,赶紧拿起他额头上的帕子重又浸到凉水里,拧干后再度放到他的额头上。
苏清紧闭双眼,眼睫微颤,身体也开始有些发抖。桑晚秋以为是他着了凉,赶紧把堆在床榻里侧的被子也拉了出来,搭在他身上,还给他掖了掖被角。
“你不要怕,”桑晚秋柔声安慰道,“小福去请大夫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清听着她的言语,心里泛酸,一滴清泪从眼角溢出,砸在了枕头上。
小福请大夫回来时,苏清已经又一次昏睡过去了。大夫给他把完脉开了药,又顺便给桑晚秋诊了诊,开了点治腹泻的药。小福对着桑晚秋千恩万谢的,完全不似最初见面时那般刻薄。桑晚秋心里只觉好笑,面上倒也不慢待,客气了两句就回房休息了。这一晚她可是折腾坏了,所以刚沾上枕头人就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桑晚秋特意去看了看苏清,见他没什么大碍了,便只寒暄了几句就和乔大娘启程进京了。
乔大娘之前总是载丁子如进京办事,对于京城的街道也是烂熟于心,当天下午便赶到了丁家在京城的分铺。桑晚秋进铺子问了问,得知孙掌柜正好在里面,便将手中的书信交给小伙计,让他拿给孙掌柜过目。
桑晚秋刚在椅子上坐下,孙掌柜便笑着走了出来,“桑小姐一路辛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这一路上有乔大娘照应着,走得很是顺利。”桑晚秋站起来对孙掌柜拱了拱手。
这孙掌柜五大三粗的,却长了一双小眼睛,看着有点滑稽,却也添了几分和善。
“我家公子将桑小姐来京要办的事都交代给我了,现下天色渐晚,而且桑小姐又是舟车劳顿,我先命人安排桑小姐歇息,明日一早我再亲自带桑小姐过去找人,不知桑小姐意下如何?”孙掌柜向来是个有眼色的,而且丁家的老人都知道“桑”姓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招待桑晚秋。
桑晚秋对于她的安排很是满意,便也不多推拒,由着她叫人带路,自己和乔大娘跟在后面去到了她们在京城的临时住所。这是一个两进的小院,也是丁家的私产,专门给来京办事的掌柜一级的人员住宿用的。
桑晚秋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准备早早地歇下,好养足精神应对明天要办的事情。这个孙掌柜看着倒是个能办事的人,姑且不论她有何居心,至少对着自己是挺客套的,于己无害就行了,其他的也不是自己能搀和的。
可惜,有时候你越想来什么它却越不来。桑晚秋躺了半个时辰,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想起身出去走走,就听得屋外传来几个人唧唧喳喳的嘀咕。
“哎,听说没有,听枫园请来了一个名角,要在那里唱上三天曲。”一个二十来岁的仆妇道。
“嗯,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听说这个名角就是二十多年前名震京城的江源的高徒。”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仆妇应对道。
“那陈姐,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
“干完活儿再说吧,你个小妮子,满肚子的不正经。”
……
听着两个人打打闹闹走得远了,桑晚秋才推门走了出去。
虽已夜深,但举目望去,外面星星点点的还有一些灯烛亮着,比着她们那个小县城,到底繁荣得多,只是人心却也复杂得多。
第9章 09 疑似故人来
吃过早饭,桑晚秋正要去找孙掌柜,就听有人通报说孙掌柜已经在客厅等着了。两人碰了面,一起坐上孙掌柜家的马车,直奔京城最有名的一品楼。孙掌柜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昨天她便命人给与丁家有过生意来往的大大小小的商铺掌柜送了帖子,说是第二日晌午在一品楼宴请她们。这些人自是全都应下了,丁家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桑晚秋和孙掌柜坐到一品楼雅间里的时候,时间还早,趁着那些商家还没到,孙掌柜把这里的一些情况简单对她讲了一遍。桑晚秋仔细地听着,记在了心里,反复琢磨了一下,便盘算好了应该怎么做。
到了午时,各商家的掌柜陆陆续续地来了,孙掌柜一一与桑晚秋作了介绍,众人一阵客套。孙掌柜看着人都到齐了,便招了招手示意小二姐开始上菜。
这一桌菜肴很是丰富,基本上把一品楼的招牌菜都上齐了。听着小二姐一个一个地报菜名,桑晚秋很是肉疼,虽说这一餐不用她付账,可是十来个人吃这么多东西,还是这么贵的,确实有点太浪费了。
其他人可不知道她这些想法,她们看着孙掌柜一直热情地招呼她,心中早已把她看成了潜在的大主顾,虽不至于上赶着去讨好,却也都客气得很。一顿饭吃下来,倒也算宾主尽欢。
桑晚秋正想趁着大家兴致高的时候,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好博得众人的支持,可还没等她有所表示,孙掌柜先开了口,“难得今天诸位都到齐了,咱们一起去乐呵乐呵。”
这句话中的深意,不言自明,几个掌柜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一脸的期待。
“我听说,江源的高徒今天在听枫园献唱,不如咱们去那里消遣一下?”一个长着一双老鼠眼的矮胖女人擦着嘴边的油渍提议道。
这个江源的号召力确实不同凡响,矮胖女人的提议一出就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驱车赶往听枫园的路上,孙掌柜向桑晚秋介绍了江源其人。
江源,出身富贵之家,相貌清俊,行止温雅,自幼与同城大户田家的二小姐定了婚约,却不想,江源及笄那年江家遭逢天灾人祸,偌大的一份家业一下子就败光了。田家见此情景,怎肯再让江源进门。后来,因那田家二小姐对江源情深意重感动了田家的家主,她才答应让江源进门,只是却不能做正夫。江源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当下便与田家二小姐割袍断义,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哎,那田家二小姐倒真是个痴人,江源一气之下离开了京城,而她愣是违了田家家主的命令,拒了杨家的婚事,一味等着江源,这一等就是五年的光阴啊。”孙掌柜摇头叹息。
“那后来等到了吗?”
“等是等到了,可惜是八年后了。田家二小姐在第七年的时候大病了一场,眼看就快不行了,田家慌忙间只得择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庶子娶进门,给她冲喜。成亲后半年,田家二小姐的身子骨倒真给调养好了,而她心心念念的人也在这时出现了。可叹物是人非啊,这两个人最终还是有缘无分。”
桑晚秋听到这里,心里也很是为他们惋惜,“那江源怎么会成了唱曲的大家?”
“八年后,江源回来时便去了听枫园唱曲,第一天登台就曲惊四座,艺冠群芳,没几天就成了京城艺倌中响当当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是在何时何地学的唱曲,他也很少开口和别人说话,但是这些都不影响他红遍京城。”
“那他今天怎么不登台,而只让徒弟唱?”
孙掌柜悲叹道:“江源在三年前就因病离世了,他这一生只收过这么一个徒弟,幸好,这个徒弟得了他的真传,几次登台都没有辱没了他的名声。不过,这个徒弟在两年前突然失踪了,听枫园能把他找出来,还真是挖空了心思。”孙掌柜看了看身侧若有所思的桑晚秋,笑道,“怎么,听得困乏了吧?”
桑晚秋摇摇头,道:“怎么会呢?只是听完这个跌宕曲折的故事,心里也有些感触罢了。”
“哦?”孙掌柜笑道,“桑小姐有何感触,可否说来听听?”
“情之一字,害人啊!”
孙掌柜哈哈笑了起来,“年轻人,你现在感慨这些未免有些为时尚早啊。”
“也是,”桑晚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扭头问道,“孙掌柜似乎很欣赏江源?”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孙掌柜豁达地说道,“我曾经上门求亲,想迎娶他做侧夫,却不想被他拿着扫把轰了出去。后来我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他要是能答应做侧夫,不早就嫁给田家二小姐了?他心气高啊,不肯屈就。”
桑晚秋笑笑,这次却没有答话。孙掌柜对此也不太介意,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只是需要一个人听她唠叨唠叨这些陈年旧事,至于这个人为什么会是桑晚秋,她只能说纯属巧合,也许是她今天喝得太多了吧。
“掌柜的,听枫园到了。”车把式停下马车,对着车厢里的人喊道。
孙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却被桑晚秋礼貌地推拒了,她笑了笑先一步下了马车,桑晚秋紧跟其后,两个人同其他的掌柜会合之后,才浩浩荡荡地走了进去。
小二姐对于这几个人很是熟悉,直接把她们请到了楼上最大的那个雅间。这个雅间位置好,就在戏台的正对面,只需打开窗,便能一边玩乐一边听曲。
孙掌柜点了两壶好茶和一些茶点,众人各自找好位置坐下,喝着茶等着。
忽闻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众人举目望向戏台,只见台上那一抹淡紫的身影格外飘逸。桑晚秋随着众人望去,恰好赶上那淡紫的人儿转身面对她们这边,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不过也就是瞬间的工夫,台上的人便反应过来,笑容堆上,眉梢轻挑,娉婷风姿,完全不似平日的清冷。
老鼠眼的矮胖女人看着桑晚秋面上似痴似呆的神情,暗自得意,凑过去,道:“怎么样,桑小姐,我的提议不错吧,这等佳人可不是随便哪里能见到的。”
“江源的这位高徒可是名唤苏清?”桑晚秋忽略掉她面上让人生厌的奸笑,问道。
“自然是苏清,除了苏清,谁还能有这副嗓音啊!”矮胖女人突地压低声音道,“若是桑小姐对他有兴致,我可以帮你约他一会儿喝个茶,不过这苏清身为艺倌却是真的不接客的。”
“咳咳,”桑晚秋被她的话呛到了,摆摆手表示失陪,跑去一边猛喝了几口茶水才压住了咳嗽。
人生如戏啊,这个舞台也有点太小,她总共就认识那么几个人,却兜兜转转,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唉。
“快看,有人上台找麻烦去了!”
“那不是王家的二小姐吗?”
“可不就是那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不学无术,还天天宿在小倌馆里,据说她和那个叫凌香的红牌正打得火热,怎么又来找苏清了?”
“玩腻了呗,找个新鲜的尝尝,这下,苏清可就惨了。”
……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楼下也热闹起来了,不一会儿还传来了叮叮咣咣的摔砸声,桑晚秋想起客栈里那苍白脸色的人儿,心里颇有些不忍。这热闹她是看不下去的,不如去楼下看看能不能帮他一把了。这么想着,桑晚秋便起身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