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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怒之下的天子之威,谁人敢犯?
魏公公不敢,韩瑛不敢。就算是邓恒在此,也不敢对着大发雷霆的亲舅舅求情。
旨意很快转达,便不说是天子口谕,但魏公公亲口说出的话,耿南塘如何不信?何况还有韩瑛作证。耿南塘虽然不知道为何皇上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但他也知道,此时除了遵旨,最好不要再说旁的废话。
不过韩瑛最后也挺不好意思的告诉老耿同志。“都怪我嘴快,说起大人在查探九原的经济事务,陛下说,限你十日内也要报一份详尽的解决方案上去。”
要是此事落在旁人头上,听说皇上盛怒之下要召开,多半要恼韩瑛多嘴,但老耿同志心理素质很过硬,听了这话也没翻白眼做怪相,依旧一句遵旨就算完了。
不过接下来,耿钦差却跟打了鸡血似的。生猛的让人受不了。
军队里的清查事务是已经基本完成了,他不找韩瑛的麻烦。却是把盛行恕抓着,蹲守在了原本由洛笙年领导的监事院。
除了军部,九原一应大小官员算是有机会见识这位耿大人的雷厉风行了。他那一个脑子就跟人家三四个似的,转得飞快。为了不给钦差大人留个坏印象,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再惫怠的人此时也瞪圆了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就连钱扬名也不例外。他虽是学官,跟这些经济事务没多大的关系,但眼下别人都去忙了。身为文化教育方面的官员,他也领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就是去陪那大楚来的使臣,彭公公。
本来这工作应该是魏公公的,可魏公公刚在彭公公那儿受了一肚子的气,哪里还肯去见他?便把这差使推给年轻人了。
亏得钱扬名脾气好,性子又本分低调,既然上头交来了任务,他就去办呗。不管彭公公如何颐指气使,只要不辱及国格,他就不生气。也从不瞎打听人家从哪儿来,来这儿干什么之类的事,只听魏公公成天抱怨没什么好吃好喝的,他便利用裙带关系去托了钱灵犀,让她每天送四菜一汤来给他改善伙食。
男人的心总是跟胃贴得比较近,就算魏公公只是半个男人,但胃和心的距离还是没有变化的。于是,在每天都能吃饱吃好之后,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官也有了几分好感,说话做事就客气多了。
至于钱文仲,则再一次发挥他多年的官场经验,在耿南塘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位老将请出马时,他主动前来毛遂自荐了,话也说得委婉诚恳之极,“老朽虽然年迈,但于九原事务还是略知一二,若是能有什么要问的请尽管开口,定当知无不言。”
耿南塘心里舒坦,要说还是老同志的觉悟高。钱文仲明知眼下女婿是个怎样艰难的处境,可他半字也不提,反而只说要来帮忙,这样并不挟功自居的态度让人用着就放心。
若论九原的经济事务,最早参与其中的钱文仲才是最了解的,有他襄助,那耿南塘办起事来就事半功倍了。
当然,他这差若能办得皇上满意,他也不会忘记提一提钱文仲的功劳。至于皇上能否往开一面,那他就做不了主了。
但有些事,毕竟只有努力过才有可能。耿南塘明白这个道理,钱文仲明白这个道理,而对于洛笙年来说,眼下却不需要懂了,他已到了拼死一博的时候,哪还想得了那些?
熊熊大火中,一把烧红的刀出炉了。
这是按照南明军方配置打造的一把单刀,厚背薄锋,刀锋呈弧线型,如下弦月般饱满弯起,置入冷水中淬凉之后,寒光四溢。
公孙图拿着这刀看了许久,然后交给了洛笙年。见邓恒在一旁微微颔首示意,洛笙年奋起全身之力,对着旁边绑好的草人挥去。刀锋闪过,草人被齐齐断成两截,断面整齐如镜,端得可见此刀锋利。
洛笙年大喜,“这就成了?”
可公孙图却没表态,只是亲手执起一把普通的单刀,示意洛笙年对他来砍。
洛笙年双手执刀,再度砍去,两刀相交,只听呛啷一声巨响,刺耳之极。待收刀细看,却见公孙图手中的单刀固然给磕出了一个大缺口,可洛笙年手中的刀却是断成两截。
“怎么会这样?”洛笙年的脸立刻白了大半。邓恒也禁不住疑惑起来,“明明这刀就要锋利些,可为什么还会被震断?”
公孙图叹道,“打制此刀时我就曾经想到,这刀虽好,却过刚易折。纵然是锋利无比,可如此经不起敲击,又有何用?”
洛笙年脸更白了。“那就是说,再没有希望了?”
公孙图却又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方子还是对的,只不是做炮膛,而是做刀的。只是这方子不全,应该还有些别的说头。能不能把这写方子的人请来,让我讨教讨教,兴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洛笙年闻言立即看向邓恒,能请你媳妇来一趟么?
眼下这节骨眼,不能也得能了。邓恒当即转身出去。他在这儿虽被监禁着,但邓瑾既然能把公孙图送来。自然也还留有眼线。
找到老爹布下的眼线,邓恒告诉他,“回去想法把大少奶奶请来,一定要快!”
秋天快到了,今儿马场正好有打柴沟的乡亲过来探视,顺便带了不少山里的鲜果干货,全二嫂知道钱灵犀爱吃这些玩意儿。特意挑了筐好的,给她送了来。
钱灵犀乐得一把丢开糯玉米,笑眯了眼。正算计着要怎么吃,邓瑾来了。
全二嫂一看有事,赶紧抱着孩子告辞了,钱灵犀让人备一份礼品送上,这头问起邓瑾,“看您这气色不好,是出什么事了?”
弘德下了十日之期的命令,全家人怕钱灵犀着急,是以谁都没告诉她。不过眼下瞒不住了,邓瑾便说了实话。
“……眼下无法,只好让你去一趟,你身子觉得怎样?能坐马车么?”
没问题呀!钱灵犀立即就道,“爹您安排好了,咱们即刻就走。我换身衣裳,别那么招摇。”
邓瑾心中暗自点头,大事当前,要的就是这样虽急却不乱的心理素质,这个长媳在这方面来说,可相当强悍。
借了身府中大娘的旧布衣,钱灵犀去了钗环,连身边跟着的人也要求如此装扮。软软不放心,快步跑到前头去把婆婆赵大娘也给请了来。
毕竟钱灵犀有了身孕,她们没生过孩子的年轻丫鬟和媳妇都没伺候的经验,还是带着个有经验的老人让人放心。
赵大娘一看要坐马车,立即让人抱了两床厚被子铺在车里,这时期的马车减震功能都不行,还得靠这个才实在。又让软软快去抓了安胎的丸药和红糖等救急之物,再收拾些吃食,用被子包起一壶滚烫的开水,这才扶着钱灵犀进去。
因那矿山邓瑾事先踩过点了,知道大马车都上不去,所以特特弄了两辆小马车,带着媳妇走了。虽然他们紧赶慢赶,但到了矿山时,天都擦黑了。
不过天黑更好办事。钱灵犀坐在车上也不知邓瑾是怎么弄的,总之是把她顺顺当当的带上了山。
只是想进冶炼处就太招摇了,寻个背光没人的地方把媳妇给安顿下来,邓瑾出去了一回,时候不长,把公孙图和邓恒洛笙年都给带了来。
本来他只想带公孙图来就完事,可儿子想见媳妇,洛笙年心里没底想早点听到结果,邓瑾只好多费了些劲,把这俩兔崽子也带了来。
钱灵犀早从车上下来了,赵大娘寻了块干净的山石,让小夏铺上褥子让她坐着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她今儿穿了身宝蓝色的布衣,在黑灯瞎火之中,邓恒老远就只见着有个圆滚滚的家伙坐在那儿,差点和石头混为一体。
幸好他鼻子不错,闻到了食物香气,再加上有了上回错认的经验,所以很快认定,那个圆不隆冬跟石磙一样的家伙,就是他媳妇。
凑近一看,果然没错。
大胖媳妇倒是一眼认出他来,嘴里还塞着东西,就兴奋不已的冲他伸出手去,“相公,你吃!”
邓恒心里一阵热乎,要说还是自己媳妇好,走到哪里都不忘了他。
可接下来小夏的一句话让他笑不出来了,“奶奶您不许挑食,这些是专门给您吃的。”
好吧,邓恒默默无语的把东西塞进嘴里,反正他也习惯了。
赵大娘已经另拿出一包吃食分给众人,公孙图还挺客气的接了一块,但洛笙年眼下哪有心情吃?
顿时直奔主题。“妹妹,你给我的方子不是做炮膛,却是做刀的,这方子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还知道多少?快说!”
钱灵犀顿时噎在那里了,“唔……不是做那个的?”
邓瑾看她这呆样,忍不住问,“你这方子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人家还说了什么?”
邓恒从小夏手上接了杯水。心疼的送到胖媳妇嘴边,“你别急,先吞了再慢慢说。”
等钱灵犀喝了水,他趁着夜黑风高,也就把手搭到媳妇那胖肚子上了。嘿嘿,打个招呼,儿子们好啊。
邓瑾忍着不去看儿子那明显傻缺的表情,虽然没有灯火通明,但总有些星星在闪啊闪的,他当大伙儿都是瞎的吗?
钱灵犀低头想了想。还真觉得自己可能搞错了。当时跟那网友聊的是刀啊剑啊啥啥的,他说了个厉害的配方。而且还编了个很好玩的顺口溜,钱灵犀一看就记住了,所以也没深思这到底是干什么的。眼下看来,或许那家伙其实说的是刀,那是什么时代的刀呢?
于是,她先反问了句,“那你们炼出来的。有什么问题?”
洛笙年立即把断刀递上,“你看,这刀虽利。却太脆了,完全经不起拼杀啊。”
那钱灵犀可以判断了,应该是唐刀,“这刀不是这么做的,刀身要更窄更直一些,刀柄要长,便于双手劈刺。而这个钢,不是用在刀的全身上,而是只用在刀刃上。嗯,这个就叫好钢用在刀刃上。而中间要用些软一点的钢,这样才不会断。”
洛笙年急急追问,“那什么叫软一点的钢?”
呃……钱灵犀是个半瓶醋,很无辜的摇头,她不知道耶。
洛笙年急了,可公孙图却有些明白了,“那少奶奶可还知道些什么?”
钱灵犀又使劲把那些久远的记忆往外掏了掏,“我还记得,想要炼好钢,还有一种法子,就是在刀上覆上一层土,这就可以控制火的温度,然后炼出来的就一样了。”
啊!公孙图惊喜的霍然站了起来,明显激动不已,“是啊,这是个好办法啊,我怎么从来没想到?”
邓瑾瞥过去一眼,已经下决心要将此人收归邓家门下了。否则,这么多秘密岂不白给他知道了?
钱灵犀仰头看那快疯魔的大叔,“您请坐下,容我再想想吧。”
“好好好。”公孙图立即坐下,跟求知若渴的小孩子似的,两眼放光的看着钱灵犀,犹如看着座金山。
努力回想了半天,钱灵犀把自己还记得的一点唐刀技术全抖落出来了。比如折叠锻打,还可以使用包钢技术,熟铁与钢料混合制作刀身增加韧性等等。
她虽然只知道一个大概,但对于公孙图这样半生都浸淫在冶炼中的大行家来说,其实需要的并不是多具体的操作方案,就是这些关键技术的点拨。
这一次谈话,他听得是心满意足,只觉受益匪浅。邓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