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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还没来?
满满一袋的点心,被她慢慢吃成一袋垃圾,装满空袋空罐空纸盘。
本来还觉得他满有诚意的,道的歉也够多了,打算今天就跟他和解,重新谈谈婚礼小乐团的事。
她好像想得太天真了。
深夜十点多。现在就算赶去教会,小组的朋友们也差不多散会,结束活动各自回家。那好,她也该回家了。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小人儿一只,垃圾一袋,就沿着广大沉静的金融华厦森林,寂寥步往远方的捷运车站。这种时分,等公车来载,不如等死还比较快。
在漫漫长路上,也不知恍神闲步了多久。蓦地一台急呼呼的暴躁小车自她身后追来,像个小火柴盒,里头却塞着个魁梧壮硕的魔鬼终结者。
“傅玉!”方司真急到快抓狂。
总算找到她了!
“嗨。”夜深了,她实在提不起劲来打招呼。
“抱歉,今天出了很多状况,我完全没办法离开医院。”
他原本以为她不会在乎他的鸡婆接送,自己会去教会。直到晚上九点多他奄奄一息地踏出开刀房,拨电话到团契小组里问候一下,才赫然得知向来全勤的小玉儿,今晚竟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地缺席了。
他气急败坏地赶紧飙着迷你奥斯汀,从她公司四周做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凄清的街边,捡到落寞的小身影。
妈的,他为什么老在犯功亏一篑的错?每次跟她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机,就猝地又被自己全盘搞砸。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这种恶搞处之泰然,甚至还愿意跟他打招呼,令他不得不再度敬佩她内脏机能的强壮,没被他气到吐血。
“傅玉。”他虔诚地紧紧尾随。“你要去搭捷运吗?”
“嗯。”
“要不要我载你过去?”
伫立半晌,寂然垂头。“也好。”
不然再继续走下去,她的胃可能会抽得更严重。
“你还好吗?”
一路上,他高度关注着驾驶座旁神色有异的娇客。
她真的好小。坐在迷你的小车内,显得车内空间好宽敞。她的骨架太纤细,整个人长得太精致,常令他手足无措,掌握不住恰当的力道。但……
深邃的双眸微眯,巧妙操控着车速,伪装成安全的平稳缓慢,延长两人相处的一分一秒。
他知道她并不像外表那样娇嫩柔弱,里面暗藏顽劣的钢铁性格。这性格内却又悄悄隐含一颗天真烂漫的心,心中又藏有坚决的固执,固执中又包裹着柔软甜美的梦——
我想要……弹钢琴。
他常常暗自回味,那一刻惊见到她的扭捏娇羞的另一面。
宛如俄罗斯娃娃,剥开一层之后,里面又是一个。一个又一个不断向内揭开的华丽古朴娃娃,直到核心,为之惊喜。
他已经厌烦了精准的对话,句句悉心规划,面面考量。出招同时得设想十步,全盘牵制,拿捏进退缓急的空间。他宁可冒着风险享受她的单纯、乖僻、强悍、无心机的鲜活个性。
她一直在人前企图伪装,营造另一种形象。他不再打算揭发,倒想更深入她一个人的游戏里,寻找里面藏的秘密娃娃……
“好痛……”
“什么?”他骤然煞车,身旁的小人儿已然缩成一团。
怎么回事?
“我肚子痛……”
“肚子的哪个部位痛?怎么个痛法?钝痛还是刺痛?”
“你干嘛?!”吓得她花容失色。“手拿开,不准碰我!”
“我是在——”
“不准就是不准!”与其给他摸到塞满糕点的圆滚小肚肚,她宁可死!
“可是你不让我知道确切的——”
“我只要上厕所就好了!”
“万一是下腹的阑尾炎——”
“我知道我的阑尾在什么地方,不是它在痛!我只要……噢!”要死了,肠子好像全在肚里打死结。
“我送你去医院!”刻不容缓。
“不要……送我去洗手间就行了。”
“你已经脸色白到冒冷汗——”
“我比你更清楚我自己的身体……”这混蛋,竟敢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跟她杠上。“你要嘛就干脆放我下车,要嘛就快点载我到洗手间……干净的洗手间!”强烈声明。
他急到没辙,冷静两秒后,恢复理性。
“我们到最近的捷运站去。”油门一踩,飞车疾驶。
“那里没有洗手间……”呜,痛到拳头都可以捅进肚里去了……
“什么?”
“先生,你没搭过这线捷运吗?”拜托……不用整她,她就快死了。“南京东路站要进站才有洗手间。”
“那去隔壁的饭店——”
“我不想去饭店里面上大号。”不能要命不要脸。
他错愕到无言以对,理解能力已达极限。
她发凉疲软地瘫靠回椅背上,吊眼慎重轻喘好一阵子,似在调适什么。
“我稍微好一点了……”此时此刻,她有如坐在地雷上,轻声细语。“但是我知道,等一下一定又会痛到想撞墙。所以你快趁这段空档,送我回家。”
肥水不落外人田。
他二话不说,立刻照办。沿途仅供参考的红绿灯,一概掠过。
自从跟她在一起,他收到的罚单日益增多。
可是车还没停妥,她又已开始腹痛如绞。
噢……上帝,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空腹乱吃东西了。求求祢,再原谅她一次,她下次真的不再犯了。呜……
“快,傅玉!”
方司真快手将蜷成一团的冰凉小身子抱出车外,直奔电梯。
她知道错了。真的,她下次不敢了……
一阵钥匙和层层铁门激烈奋战的铿锵大响后,缩在楼梯间抱腹发汗、喃喃冷颤的她被一把扛进屋里,塞往洗手间。
再也没有人比此刻的她更能体会,什么叫解脱。
他虚脱地瘫坐书堆拥挤的沙发上,沉脸入双掌,自指缝间深深吐息,几乎被她吓掉半绦命。
这只不过是低层次的肠胃问题。但是面对病人,他可以是个高明冷静的医生;面对熟人,他就只是个无能焦虑的家属。
他现在的心情,如同在产房外心急如焚的丈夫。他知道,她不是在里面生孩子,只不过是泻肚子。可是……
洗手间内闷闷的哀啼,听得他胆战心惊,弹身而起,茫然踱步。
半小时后,霍然开门。
他愕然伫立,戒慎遥望。她神清气爽,恢复佻健。
“你好点了吗?”
“你干嘛带我到你家?”耍什么白痴啊!
先前还可怜兮兮地嘤嘤讨饶,人一舒服了,马上恢复恶形恶状。
“我说送我回家,是回我住的地方。你中文烂到连这也听不懂吗?”
“你确定你真的没事了?”
“没事啦!”拜托别问得那么深情款款的,他以为他在演偶像剧啊?
“那就好。”
他看起来很不好地退入沙发一屁股坐下,撑肘横掌盖着双眸,不知在想什么。
怪了,肠胃不适的明明是她,为什么他看起来也好像在闹肚子?
难道……腹泻是种传染疾病?正如她常在教会听道时暗中做的研究观察,打呵欠似乎是种传染疾病:一个人打,附近的人也会忍不住跟着打。上厕所仿佛也是种传染疾病:一个人起身去上,看到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有点想上……
“傅玉,我希望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什么呀。“闹肚子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如果没看到我来,你就走吧。”
他疏离抬眼,冷睇她的错愕,破坏她努力自我解嘲的好心情。
“别像今天那样继续傻等。”
“我、我才没有。我那是……”
“不用等我,真的。因为我已经很习惯了。”
这倒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么防备的眼神,感觉离(奇*书*网。整*理*提*供)她好远。
“你常常放人鸽子?”
“虽然不是出自我意愿的,但……对,我常放人鸽子。”他淡漠得好像那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管是我以前交过的女朋友,或我曾经相亲的对象,差不多都有过这种遭遇。”
“你怎么这么恶劣啊?”美眸霎时亮晶晶,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
“我的工作使我很难掌握自己的时间。连续多年的惨痛经验下来,让我领悟到谈感情最需要的也就是时间。”这几乎替他的感情生活宣判了死刑。“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哪有空再去经营什么两人之间有意义的沟通。”
“喔。”真的满惨的。
“所以每次家人替我安排相亲,事前一定会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可在相亲的时候突然睡着。”
“你睡过?”
“睡过好几次。”
“你跟我相亲的时候却没有睡啊。”
“因为那不是我家人安排的。”是他细心规划的陷阱,还设计家人陪他一起演戏。
“那是谁——”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做任何约定,都不要等我。”
“你少臭美了。”谁会等他啊。“我只是——”
“我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傻等的样子。”
无预警地,他骤然击中她毫无防备的心。连伪装的时间也没有,连迂回闪避的缝隙也不留,直接、迅速、强烈、有力地,直直捅进她灵魂最软弱的角落。
她呆住了,连反应的能力也没了,只能任凭他观览一副空掉的蠢样。
完了,她向来阿谀圆滑的狡黠,她优雅聪慧的形象……
她为什么老在他面前表演自己的狼狈样?他干嘛老爱逼出她的真面目?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他每次出拳都这么重……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牵扯男女感情,可是我想声明一下自己的立场。”他在鼻前交搭的十指间吐息深思,郑重对视。“我是很认真的想跟你交往。”
粗壮颈项上的喉结咽动了好几下,沉寂半晌。
“也许你觉得相亲是种很俗滥的老套,很不屑,但它确实是个很成功的切入点,让我们认识彼此。”好吧,他更正,成功二字有待商榷:目前状况实在一塌胡涂。“我一直想办法让你了解我对你的好感——”
“没有人会用体检报告来表达好感的。”哎,无奈啊。
“是吗?”他还以为可以突显专业,展现特色,加强印象。“那么我的胜算实在不大。”
“不要说得好像我很抢手好不好?”害她心里乱爽一把的,很烦耶。
“你敢说你没有吗?”
呃啊,干嘛突然看起来这么狠?
“打从这本书的第一章起,你几乎每章都在跟不同的男人交际,你觉得我会没有理由担心?”
好像是喔,呵呵。没想到这大头呆这么小家子气……不对!
“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管得也太多了吧?”
换他被一举击中要害。
“傅玉……”
“嗳。”要发表什么遗言了?
“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试着跟我交往。”
“不要。你自己才说要我帮你介绍合适的对象。”
“我只是附和你的提议。确定我真的跟你没希望了,才考虑其他备案。”
“没希望啦。”怎样?“我就是不想跟你交往。”
“我可是还没放弃跟你成为男女朋友的立场。”不受她单方拒绝的影响。
拜托喔。“请问我有国色天香到那种程度吗?”厚……
“有啊。”他深邃的眸光异常专注,执着得露骨。“我觉得你非常漂亮。”
单刀直入,羞得她原地着火,烧到焦透。
哪、哪有人,这么……
“你、你少扯了啦。我这么矮……”如果、如果她的身高可以突破一五五的话……
“你的比例却很完美,线条相当优雅。”
啊……不行,她快被他一脸死相的诊断结果给融化了。“但你不觉得,跟房东小姐比起来,我的、我的胸部好像太小了点……”
房东小姐?“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