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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庆瞅瞅答谢书,冷冷地:“‘逼宫’这个词,你用得不合适,他们这是要革命。市场经济,资本流动是自由的,人家要搬迁,你总不能派警察去堵着不让人家走吧?可要一走,临河的经济就会跌入黑暗深渊,说到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这届班子领导的命,都得割掉。”
刘兆和抽口凉气,这件事的实际影响对一个地方上的领导班子而言,比“5?22事件”来得要严重得多,前者属于突发事件,后者则是能力水平和缺乏发展意识的范畴,前者可解释、可原谅,后者则属于杀无赦的范围。集体被“革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孙市长清楚这件事?”
“无风不起浪。市委分工让我分管私营企业,我能连这点政治敏感都没有?”
“以孙市长看,他们的真正意图是要干什么?”
“替熊灿叫屈。”
刘兆和不解:“熊灿是市委任命的干部,要怎么着,关他们什么事?”
孙庆扫他一眼,完全是教训的口吻:“刘兆和同志,你别忘了,他们都是企业界的,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刘兆和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还有吧,他们怕是为了给自己以后争取更多说话的权力在造势。”
刘兆和按程序和主管市长打过招呼,直接快步奔向白向伟的办公室,敲门进去,里面烟雾腾腾,白向伟剑眉深锁地盯着桌上的电脑,旁边烟灰缸里丢满了烟头,忙走过去打开排风扇。
“兆和同志,你来,是汇报唐西平他们迁走的事吧?”
刘兆和看了一眼手里的答谢书,说:“白书记,你已经得到消息了?”
“唐西平,比我们这些人要更懂高科技,这份答谢书,已经成了互联网上点击的焦点了。”
刘兆和凑到电脑上看了一下:“这个唐西平,也太不像话了!”
“你刘兆和同志也太心软了,人家要的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效果,当然是舆论造得越大越快越好了。”
“白书记,市委一定要认真对待,还有……”
白向伟不满地说:“兆和同志,眼看人家就要打上门来了,你还在吞吞吐吐,能打胜仗吗。”
刘兆和说:“我刚刚见过孙市长,他好像清楚这件事。”
白向伟点头说:“这就对了,你去让刘沉同志到我这里来一下。”
刘兆和答应一声,要走又转回身来:“白书记,明天的市委民主生活会……”
白向伟果断地说,“照开。”
“我这就去安排。”刘兆和干练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白向伟坐回板台前,略一深思,挥笔在稿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宁远抱着文件夹走进来,他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直到写完,看了一下,递给宁远。
宁远疑惑地接过来,不等看完,脸色就变了。
“白书记,您这是什么意思?”
白向伟冷峻地说:“你不是一直想脱产深造读研究生,我和北方大学的陈校长是多年的朋友,上次去省城和他聊过你的情况,很赏识你,他手头正在进行着肖书记委托给他的一个课题:《私营经济与北方崛起》,这也正是你感兴趣的。你拿着这封信明天去找他,边做助手边复习,其他的事,我信上都写了,他会妥善安排的。”
“白书记,你这要是命令,我无条件执行。”
白向伟轻嘘一口气,说:“宁远,还非要让我把话说透?”
“我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宁远把信撕掉,说:“但我更欣赏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爷爷是吉鸿昌将军的秘书,他生前给我讲过,人生际遇是缘分。白书记,我要现在离开您,他老人家非在天上骂我不可。”
白向伟点头:“那好吧,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宁远自信地说:“如果麻木到这种程度,还够资格做您的秘书吗?其实,事情并没有严重到想像的程度。”
“你说说看。”
“我是知根知底的临河人,他唐西平有句口头禅,朋友就是生意,生意就是朋友,他能够有今天,三分之一靠的是胆子、际遇,三分之二靠的是善拉关系。眼下搞房地产开发,都不是高科技,实际上是比赛谁更能把地圈到手,关系比什么都重要,离开临河,就他那素质,无疑是从头再来,自己找死。胡海的造纸厂、赵季的印染厂在生态经济、环保第一的今天,各地都是喊打关停的重点,别说进入了,光报个名字人家就会退避三舍,他们都是聪明人,谁想不到这一点上?其他几个,则都是冲着唐西平的脸面在跟着打哄的。”
第104节:温柔一刀(2)
“可温柔一刀,来势却汹汹啊!”
“这正说明唐西平心虚,说明他心里有鬼。”
“你觉得他们心里有什么鬼?”白向伟有意让宁远把话说完。有多大才能,提供多大平台,甚至要大上一号,是白向伟用人的特点。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呈现这样一种景观:本人往往不显山不露水不张扬,不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而下属却都万马奔腾了。工作在下属的忘死拼搏中起动了,推进了,创新了。有人和他开玩笑说他运气好,到哪里都能碰上顺手的高素质人才,水涨了他的船跟着也高了上来。白向伟表面自然什么也不会说,内心却并不认同。他坚持认为,领导两件事:决策和用人。他从不认为自己靠的是什么福气,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人才需要眼光去发现、需要心血去培养,而不会脸上贴标签自动送到手上来。
宁远一针见血:“‘5?22事件’,连杨小兰的死,我有一种预感,唐西平决脱不了干系。生意人是要算帐的,熊灿那样的笨蛋,搁住视关系如生命的唐西平会公然跳出来和市委、市政府叫板?他是借保熊灿,来保自己,欲盖弥彰。当然,远方日化厂土地那块肥肉也在吊着他的胃口。”
白向伟说道:“一个企业,还是一个喜欢钻空子的私营企业,他就不担心事后被为难?”
宁远愣了一下:“白书记,你说这个唐西平,还有更深的心机?”
“熊灿只是他手里玩的一张牌,目的是要上下联手、内外呼应,把我和刘沉同志能整倒则整倒,不能整倒,也要挤走。他要替肖书记和省委组织部操心市委领导班子的组建,这份心胸,是不是够大的了?”
“真应了那句话了:上帝要使一个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怎么就敢有这样的念头?”
“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我们的政治体制改革,已经落后于经济的发展,这就给了不少人非分之想和可操作的余地。”
“白书记准备怎么打算?”
“静观其变。天,是塌不下来的。”
“我能做些什么?”
“釜底抽薪。你去见一下林若诚,什么都不要讲,就只是聊天。什么都可以聊,就不能聊这个事。”
宁远心领神会地说:“白书记,我这就去。讲起来,和林若诚,我们两个还有点私交呢。”
宁远这边出门,刘沉那边就进来了。
白向伟一边伸手示意他坐,一边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是江新同志吗?你在北环路口等着,十分钟后,我和刘沉同志到那里和你会合。”
路上,刘沉问道:“大班长啊,你这是不是要给明天的民主生活会准备材料呀?”
白向伟说:“硝烟味儿都戗鼻子了,该不该谁备点炮弹哪?”
江新早早地等在那里,远远地看见白向伟的一号车过来,忙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前面的位置上,两辆车紧跟着,飞速朝郊外驶去。
白向伟说:“江新同志,你现在要带我们去的地方,都有哪些人知道?”
江新说:“马长路同志和赵时明同志。”
刘沉说:“江新同志,事关重大,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江新说:“不光是我一个人,马长路同志和赵时明同志都有同感,我们三个人来了个君子协议。”
白向伟说:“什么样的君子协议?”
江新坐直身子:“如果熊灿这件事出了纰漏,三个人谁都不需要解释,集体向市委、省委打辞职报告。马长路同志,要求我和赵时明同志每隔一个小时和他通一次电话。”
在熊灿的关押上,江新确实费了不少气力,特别是项小明的拒不交待和杨小兰的死,让他感觉到案情的复杂和无形的压力。所以,看押人员,他没敢从市局找,而是亲自去找市武警支队的毛队长协调,两人是高中同学,又是至性好友,商量后做出决定:挑北方籍以外的战士;战士与战士之间要以前从不认识,还要不是老乡;三天全部轮换一次。审讯组则是江新亲自从几个县刑警队挑选上来的精干力量,事先不通知任务,到位后全部收缴通讯工具。看押人员和审讯小组不发生横向联系。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郊县的一座监狱,因为事先江新做了安排,监狱长早就在门口值班室等着,这边车没停稳,那边门就拉开了,谁都没有说话,甚至连手都没有握,就急匆匆地朝里走去。
让白向伟和刘沉感到意外的是,熊灿不但没有想像中的形容憔悴,大约是远离了酒精,脸上反生出了滋润的红光。一进来,就满脸委屈的样子,先不满地瞪了江新一眼。
“白书记、刘市长,你们来是不是纠正江新同志的错误的?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安心地等着,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凭良心说,江新同志还不算太缺德,除下来三天两头换地方让人烦外,吃的、住的,安排的还算马马虎虎说得过去。我是不是变胖了?平时束裤子,都是三个扣。现在,得松到第二个上。”熊灿心里不迷糊,他知道,这一折腾,自己想再进机关当局长,是不可能的事了。但凭他和唐西平的交往,还有沈均和孙庆打招呼,到鸿运公司任个年薪不菲的副总,比到机关还实惠呢。他不相信有谁敢硬朝下深查,那样,就超越限度,就是在和沈均掰腕子了。作为下属,硬要扯上级的事,输了是自讨苦吃;赢了是丢了人缘。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得不偿失的事。白向伟刘沉,都是从省机关从高层领导身边出来的,会不知轻重进退?在关押这些天,他来去自诩全想明白了,摆平就是这些事。这样一来,是倒下头就能睡,端起碗就能吃。
看熊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江新忍不住讥讽道:“熊大总经理是三世修过来的积德之人,自然要心宽体胖,只是远方八千多个下岗工人,整日要为看病吃药和孩子上学交费犯愁,决不会有你这样的好福气。”
熊灿一点不生气,说:“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救世主,现在的事情,就更是各顾各了。”
“熊灿,是不是感觉你还能顾住你自己?”
“我窝囊,我没本事,我把远方日化厂给搞垮了,我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再回机关当局长,江局,不就这么多事吗?白书记刘市长都正好在这里,一句话,远方的老总把我撸掉,机关不让进,局长不让当,只要这是革命的需要,我都认下,我脱裤走人,还有什么顾住顾不住的?”
第105节:温柔一刀(3)
刘沉说:“呵,瞧你这样子,还委屈你了,是吧?”
熊灿误解了刘沉的意思,还以为沈均私下交代得有话,他仿佛看到点什么希望,突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了起来:“我不敢说委屈,但市委这样对我,我是有意见的……”
白向伟索性坐下来:“那好,我和刘沉同志就给你点倒‘苦水’的时间,你说吧。”
“第一,我行不行,我胜任不胜任,是我自己说了就算的吗?当时,我在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