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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环见她自信满满,心里又惊又奇,定定眯去一眼,才自那一大撂密信里抽一张来读:
“今日清王大喜,萧王将携子而贺,你等可潜伏清王府,捉拿清王妃,胁以换君墨问之子,到时,凌岚会抱幼子上前与尔等对峙,你等可将凌岚和君家小儿及清王妃一并掳为人质,胁三人之命,安然离开,出府后,立即将清王妃,君家小儿一并斩之……哼……”
一念这词,心头便起躁火——这样一个恬美的女子,为何心思是如此之歹毒呢!
李环既惊奇于凌岚浑身正义凛凛的不凡气度,又不耻其恶劣之心机,心下没来由一怒,“啪”将密函拍于桌上,冷道:
“敢问公主,斩清王元妃,害君家公子,意欲何为?”
“嗯……”
紫珞眨眨眼,薄唇一弯,淡笑就象绽开在清风里的春花,清幽又悠然,无一丝怯色,从容答道:
“照这字面的意思,应该是想让皇室起内乱吧!想想北沧尚未立储君,清王大婚,王妃被斩,君家小公子也因此死于非命,这一箭数雕计使的多好:不光挑拨了清王和萧王兄弟生隙,而且还会引来圣怒——
“皇上这边经此一番大闹,势必会把萧王给怒上,而萧王这边,死掉一个小娃娃,到时必然会和君墨问反目成仇……嗯,说到底,这一计,最终倒大霉的应该还是我家王爷……
紧跟着一叹,她又道:
“可这样做,不是很奇怪么?凌岚与萧王已结夫妻之谊,祸害了家夫君,试问,这对于凌岚来说,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何以要大费周张的去做?
“几位大人,南诏现在正值水患,民心生怨之际,我南诏皇帝封侯门之女为公主来沧和亲,图的是两国友好邦交,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和亲公主,凌岚怎敢拿两国邦交大事来当儿戏……
“就算真有心祸乱金氏皇族,那也得站稳根基后,容得我南诏天灾消尽后方能动手不是……这样草率行事,事成的话,也许是对南诏有利,事败,带给诏国的是又一场战乱。这绝不是凌岚嫁来北沧的初衷!
“世间万事,皆有轻重缓疾之分,关乎百姓苍生,凌岚怎么可能做自毁活路的蠢事……这些所谓的密函,纯属栽赃嫁祸,几位大人若不信,可细看凌岚所写之字,里面大有奥秘所在……”
慷慨言罢,她往案前凳上坐下,低头往宣纸上落下笔去,不一会儿写妥,吹干,让边上衙役将其呈上。
案桌前,三位大人凑在一起看,脸色皆莫名一变。
一直不说话的御台史年纪最老,他哼一声,用惊堂木一拍,大叫:
“大胆凌岚,你写的这是什么?最多也只能说这是书法上稍有不同而矣……居然胆敢搬上公堂上戏耍朝堂重臣!”
紫珞站起,身姿婷婷又福一礼,依旧不慌不忙,接话道:“对,就是书法字体上大有不同!”
“哼,单凭字体书法的不同,便想试图推翻这些密函非出自你的笔下,岂不是太过荒谬……”
“御史台大人,这非荒谬之论,且听凌岚慢慢道来……”
御史台拍案而来,冷笑:“凌岚公主,你想戏弄我们到何时?”
安王虽也觉这种说法很不合逻辑,可他看不惯御史台一杆子全部否定的态度,目光一转,摆摆手,笑着岔话道:
“那个,李大人啊,既然是审案,总归得让案犯把道理一五一十的说明白了,是不是狡辩,我们这么多人,岂会容她蒙混过关了去……你就让她说嘛……凌岚公主,请继续往下去!”
紫珞谢过,御史台这才臭着一张脸闷闷的坐下。
清王睇一眼,让衙役将那刚书写好的宣纸取过去,盯着端庄的颜体字,以及密函上的墨迹,沉吟着问:
“公主,且说说这里有什么玄妙之处吧……嗯,等等,你写的是迟体字吧……这字儿,写的尚欠火候呀!”
紫珞目光落到清王若有思量的脸孔上,知道他识货,浅笑一个,禀道:“回王爷,凌岚于御园所书正是迟体字。”
“可本王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异样不妥的地方!”
“没有比较,自然看不出有何不同!”
“怎么说?”
清王抬头问,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
“禀清王,凌岚在御园所写的字,虽绢秀又大气,却少了迟体字的凌厉之姿,透着三分急躁,尽失凌岚平时之宁静悠远之气。”
“哦,是么?”
清王一笑,这人也是博学之人,也懂书法之道,其实也有一眼观出这字虽漂亮,却露了几分浮躁。
“是!”
紫珞点头,朗郎而答,环顾一周,又续道:
“各位王爷,三位大人,凌岚乃是南诏人,南诏水乡地,闺阁间女子祟尚秀致,极少人会师学迟体字。只因南诏女儿多娇柔,学不来迟将军那气干云天的豪迈,也便掌握不了其字中的精要,故凌岚所写迟体字,只能说神似,而无其意境。御园那日,凌岚有意逞能,才以迟体字书棋局要义,紧张匆忙之下,所书之字,有些四不像……
“尚书大人和御史台大人皆懂书法,或能从字体上看上凌岚当时的怯场急窘之心,那皆是临场生怯之故。
“而那日,凌岚之所以会用迟体字答题,皆是因为知道北沧女子都爱临摩这种字体,凌岚入乡随俗,原是想博圣览得嘉许,不料底气不足,书写之时失了水准……
“其实凌岚平时所学书法皆为颜字——颜字绢绢秀雅,也最易得闺阁女子学仿……若这密信真是凌岚所写,那么大人们应该看到的是今日以颜字所书的密函,而非学的不伦不类的迟体字——且是失了水准的迟体字,大人们且思量,若非是有人故意在模仿,密函上的字,字韵上何以皆现急惶之气……”
“啪”,惊堂木狠狠被敲响,刑书尚书冷笑的打断紫珞头头是道的辩驳:
“凌岚公主,你这是强辞狡辩,虽说迟体字在南诏并不盛行,闺中小姐临摩其字的,也大有人在,一个身负才情的大家闺秀,会几种不同的书法,并不算稀奇,这如何可证明这字非你亲笔所写?”
凌岚转过螓首,水眸清清,面对利辞质问,背脊直挺,静若止风。
下一刻,她平静答道:
“回大人,每个人都有习以为常的习惯,犹其在字体上。
“是,一个大家闺秀,会几种书法并不稀奇,偶尔拿出来炫耀,那还可以说得过去。
“可是,正常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条件反射的书写自己最擅长的字体。
“只有在特定场所里,书写之人,才会应景以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搏人眼球,为自己的胜出别添奇彩。
“若在平常居家时候,谁会别扭的去写自己不大惯用的字体?
“偶尔一用不为过,一用数次,且皆在传递密信之时频繁使用,那便有失常理,而且,大人可细细去看,这纸上每字所书,皆现心惊情窘之意,这若不是有意摩仿以伪造,何以有这种诡奇之效果……
“三位大人,凌岚信佛,曾在庵堂常年抄经卷,此番远嫁北沧,随行就带着当年庵堂手抄卷数本,大人不信的话,可让人去萧王府将其取来一探究竟;另外,随行还带有几本当时临摩迟体字时所录经书,书中抄录之字,绝对和堂上所呈之书有天壤之别,字间之从容之坦然之气势,未曾见到过,非旁者不可伪造……
“再有,凌岚这几日间曾在狱中翻来覆去的练迟体字,因为心定神凝,所书之字,也就不慌不躁,这正是临场发挥所缺失的神韵——心静,字亦静,心急,字亦乱。
“凌岚以为,书写密函那是非常之事,非深思熟虑而不能下笔而书,谨慎之下,心思专注其中,下笔之时,必尽展平时水平,此时之字必然比御园比试时多现凝定之韵……断不可能出现这种依葫芦画弧的可笑字迹。”
一番侃侃而述,有大道理,竟令在场诸位擅书法的大人一时语塞。
李环虽不是书法大家,却也知心境不同,所书之字韵也会变韵之理,刑部尚书及御史台大人皆深谙此道,自然也就越发的明白。
“喂,大人们,想什么想,去萧王府把那几本经书拿来对照一番不就成了……”
安王听罢这番大论,拍手叫起来,心里则对这个女子起了惊啧之意——就字体神韵上的差异,她便可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可见平常就是一爱啃书的“书呆子”。
李环等三位大人商议一下,正要让人去萧王府取经书,萧王淡淡的扬起声音:
“不用了,本王已经带来……本王还请来了水月庵的静一神尼来一辩字迹之真伪。神尼是书法圣手,可辩经书纸墨是否为南诏庵院所特有,以及经书抄录至今的时间,如此,应该能证明本王带来的这两本经书并非临时伪造,而避去包庇之嫌——几位大人,出家人从不打诳语,静一神尼又与当今皇上是故交,她的话,总不至于掺假,总可以为证吧……”
他一拍手,景侃急步中跑上来,奉上两卷经书。
“去,请静一师太进来!”
金晟吩咐,景侃应声而去。
李环听着,心下又一惊,静一师太乃当今有名的神尼,平时她皆闭不见客,今日竟肯出来一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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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之真假,萧王爷此番为了这凌岚公主,真是下了大功夫的。
他不觉投去几眼,萧王神色淡静,面色深深,又去看面色平静无波的公主,甚觉惊奇。
紫珞知道他在惊奇什么——这位静一师太,其实是她让金晟带着胧月去相请的,是友而非敌,这尊大佛一来,可令在场一些倚老卖老的老古董哑口无言。
不一会儿,一身素淡灰袍的老师太自厅殿外走来,神情淡静的行过一礼。
堂上几位大人,都知道这静一师太与当今皇上是二十几年旧交,不敢怠慢,纷纷起来还礼,连几位王爷也站起身见礼。
静一师太面带慈善的笑容,和气融融的目光缓缓往紫珞身上掠过,用探索的目光深一睇,紫珞福一礼,师太淡一笑,温温似暖日。
李环代表众人,请静一师太一辩这佛经年份的真假,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含笑取来两本经书翻看。
一会儿后,她点头而答,道:
“依照经书的新旧程度来看,至少有三年以上,而所用纸墨皆为南诏庵院所特用,张张皆透檀香,北沧庵院则习惯清净无味之纸之墨,这是北南两地之差异。至于这字韵也极显佛家之宁静无波之气,观其笔法神韵,非久住庵堂之人所不能书成。”
世人皆知,静一神尼的书法堪称佛门界一绝,她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没有差错的。
刑部尚书和御史台也有翻看,凭多年经验可以断定,这些经书确非一时可伪造。
李环也翻开卷宗,果见那颜体字和凌岚所写丝毫不差,而那迟体字抄成的经书,则和案台上的“罪证”,虽笔墨似出一家,可那入目而来的韵味,则有异别之处——
经书上的字,绢雅中透波澜不惊之神韵,而那买凶犯案的“证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