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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手中的托盘交给迎上来的侍女,一时却没舍得离开?诸葛亮,他到底做了什么?!天啊,荆州的事情已经够混乱了,他还要来添一笔?我正站在紧闭的门外犹豫,便听见刘备终于开口问道,“说罢,你到底做了何事?”
诸葛亮答,“亮领军围作唐城,虽夺得城池,却叫江东千余军突围而去。”
听得诸葛亮此话,我的第一反应是:这种事情也值得千里迢迢赶回成都来请罪?可随即转念一想,顿觉此事蹊跷——以诸葛亮的本事,江东残兵败将有谁能从他的手中脱围出去?更何况那是作唐,离江东地界之间还隔着张飞和士武的兵吧?谁能突破这重重防守一路逃回江东?等等,难道…
刘备脑筋转得显然比我快。只听见他说,“这突围的千余江东军,可是由诸葛子瑜统领?”
“正是,”诸葛亮坦然应道。
“嗯,”刘备又说,“江夏有益德的精兵,湘江上还有南海的战船;这诸葛子瑜居然能突破重重守备归江东,当真是将才啊!”就是说出这样一番话,刘备的语气仍然是无比平和。我不禁暗想,刘备应该不会为难诸葛亮吧?只是千余败军而已,放回江东也不会对我们有太大的影响,而那终究是诸葛亮的长兄…
“主公所言无差,是亮暗助兄长,他方能归江东,”诸葛亮又说,丝毫没有掩饰辩解的意思。
“益德想来定是怒火冲天。以他那暴躁的性子,多半是难为孔明了;便是如此,孔明才急急赶回成都,意在请孤决断,是也不是?”
诸葛亮轻声应了一个“是”字,然后屋内便彻底安静下来。我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对,刘备太平静了,也实在太平静了些。就算他不至于真为难诸葛亮,更不至于就这么轻描淡写就算了!
也不知安静了多久,刘备又是轻声说道,“孔明,我给你说件事。你想来也知道,书凤好几年前便提点我,荆州看似稳固,内里危机重重,尤其要提防江东偷袭,而元直又写信道云长与糜芳、傅士仁等人不和。虽说友若孝直他们定下了计策,我却一直不能安心。后来士元去云长军中,我还让他给云长带了封信;我告诫云长,若要北伐,定得提防江东,留下后路。若当真两面遭袭,至少要确保有一条退军路线、几座城池、还有粮草,至少要能撑到援军反击江东。孔明,你道云长怎生答复?”
死寂般的片刻沉静,然后刘备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云长回了一封信,说是庐江太守吕蒙病了,孙权任诸葛子瑜为庐江太守,接管吕蒙部军务。他说,诸葛子瑜到任便给他写了信,几次论及孙刘两家之盟,言语恭谦和善,甚是恳切。云长说了,诸葛军师的兄长,自是可信的。”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顿时叫我呆若木鸡。
12。 知天易,逆天难
历史中陆逊一封谦下自托的书信,让关羽心大安、无复嫌,终于成就了麦城的悲剧和吕蒙的威名。这一次没有陆逊,因为那时他正随着刘备在盘山与曹军相抗呢。可是没有陆逊也会有别人——竟然是诸葛瑾!说起来,诸葛瑾确实比陆逊更有让关羽信任的本钱。他向来是德行无可挑剔的谦谦君子,寡言谨慎,温和内敛;更何况,之前的淮河战场上,他以万余人马死守肥水数月,甚至还能掩护诸葛亮的水军突破层层封锁的淮河回安丰,确实是个绝对可靠的盟友。更关键的,他到底是诸葛亮的亲哥哥。关羽完全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可是谁能想到!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诸葛亮轻声说,“主公,亮实不知此事…”
“不知?”刘备打断了他的话,“不知如何,知道又如何?孔明若是知道此事,便会将兄长的首级送与备?”
“主公!”诸葛亮惨然应道,“主公!亮七岁丧母,先父任职在外;亮是兄长一手教养成人,无以为报。长兄如父,孝义为先,亮如何能置兄长生死于不顾?”
刘备沉静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这笑声如此刺耳,只让我觉得连骨髓都冷了。“是啊,我刘备麾下多少仁人义士!”刘备说,“你们个个都是兄友弟恭,孝义当先!却不知道我这主公值几文钱一斤?”
诸葛亮沉默无言;面对刘备已经失去理智的愤怒,他也确实无话可说。只听刘备又是低声咆哮道,“江东背盟弃义,折杀云长,我与孙氏不共戴天!我恨不得这就将千万铁骑从江东一十八郡上踏过去!谁想大仇不得报,你却已是轻描淡写地将千余敌军护送出重围。莫非你是想看你那兄长将来还能折我多少将士?!”
待刘备终于停下,诸葛也没有答话,屋内一下变得死一般安静。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更只觉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见诸葛亮说,“亮听凭主公处置。”他似乎还算平和,声音却已是有些发哑。
谁知诸葛亮这一句话却让刘备更是暴怒。“诸葛亮!你敢威胁我!”他一声怒喝,然后我就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
我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完全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我猛地转身推开房门冲了进去,两步跨到刘备身前跪下了。“主公!主公请冷静些,”我胆战心惊地说道,“那是诸葛军师啊主公!”
结果下一秒刘备手中的剑就正对着我了,剑尖离我的喉咙似乎也就十厘米的距离。我是真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瞪大眼睛望着他。“你进来作何?”他厉声喝道,“荆州之事我尚未与你清算,你还不识趣地凑上来!你们一个个都活得不耐烦了!”
他这句话来得太突然,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他这是在怪我?!不错,他是怪我。当初在法正灵柩前说起关羽之死他就没给我好脸色看,甚至开口就道,“我照你说的如此小心行事,为何云长仍有此劫?”虽说在荆州布下的局是法正主谋,可也算是我给法正的灵感;而如今法正已逝,刘备自然不会怪他,只会迁怒活着的人。之前他的理智究竟还占上风,也没来难为我,可如今我在他在他的气头上冲进来,只能让他怒上加怒——于是他居然真要跟我算这笔账?!我的脑海里一团乱麻,越想越觉得头疼难耐。
突然只听“哐啷”一声,刘备将手中的双剑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滚,你们都给我出去,”他的声音终于低了下来,尽管听他那疲惫暗隐痛苦的语气,我觉得他是吼不动了,“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给我出去。”
诸葛亮站起身来,但非但没有退出去,反而两步跨到刘备身边,扶住刘备的左臂,焦虑地唤了一声,“主公!”
刘备似乎已经站不直了,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也跳了起来跨到刘备身边。他一手按着腹部,紧蹙眉头,神色痛苦。我又是吓了一大跳,这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话,却见刘备猛地咳了一声,然后喷出一口鲜血。他伸手捂住嘴,却止不住血一直往外涌。我整个人都被冻住了,站在那里发呆。诸葛亮扶着刘备在榻边坐下了,转头朝我喝道,“书凤,快着人去请医者!”
不过半个小时,便已有一群大夫,包括张仲景和他的两个学生,都已是围在刘备的榻边。见张老神医到了,为了不打扰医生们,我和诸葛亮也终于退了出来。我们两人站在中庭里,吹着深冬的冷风,相对无言。诸葛亮他看上去真是疲惫极了,脸色灰白,眼神黯淡;看他那模样,我忍不住说道,“军师,你赶了那么远的路回来,还是先去歇得片刻吧。你可不能也倒下了!”
诸葛亮并没有应我,只是轻声说道,“连累书凤了。”
我先是一愣,然后忙摇头说道,“哪里至于连累我了;主公刚才只是气急了。军师,你且不要担心;待主公身体好了些,再慢慢与他说就是了。他岂会真记恨你。就是主公的病…”说到刘备的病,我顿觉胸口一紧,又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刘备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居然会吐血?!
诸葛亮拧着一双长眉,默默看了我许久,终于又道,“主公大约是气急攻心,以致伤身。此事,此事乃亮之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里上蒙了一层水汽,但最后竟还是把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他呼了一口气,似乎已是将心情平复。然后他朝我一礼,沉声说,“贺夫人,方才亮失礼了。只是眼下尚有几事,望夫人不吝赐教。”
我愣了一愣,然后不禁苦笑,摇头道,“都这种时候了,军师还能找出心情说失礼,我真是佩服你。军师想问什么?我自然尽我所知一一答复。”
“主公可是有意举兵讨伐江东?”诸葛亮问道。
听他这话,我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到刘备眼下的愤怒还有夷陵的惨败,我差点没直接哭出来。我无言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忍不住说道,“军师,此事你、你就莫要劝他了;这事你是怕没法劝了…”
“关于东征一事,法孝直去前未曾定下计议?”诸葛亮蹙眉问道,“士元说孝直最知主公心性,他当知主公是劝不动的。”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又要怎么说,突然就见张仲景的一名学生出来了,对我们”礼道,“诸葛军师,左将军请你进去片刻,说是有事情吩咐。”
诸葛亮犹豫了片刻,问道,“左将军病情如何?”
那青年医师摇头说,“左将军本该卧榻静养,只是他说了,有要事必得吩咐诸葛军师,又说只片刻的事情。”
诸葛亮道了一声谢,眉头却是蹙得更紧了。我放心不下,仍是一路跟着他到了刘备屋门外,仍是靠在门边听。刘备也不拖延,待诸葛亮致礼完毕,他直截了当地说道,“诸葛孔明,你拿我的将令,自己去提两千军,再找幼宰统筹钱粮。你这就南下去越帯フ姨锕谩⒂谖脑蛄饺耍慵恚缓笕ヒ嬷菘ぁ5雌侥现兄澳惚鸹乩醇摇2唬恢沟雌侥现校晃乙愠沟资崭茨现腥诵模鸦闹我担媚现谐晌诙鑫逑C髂耆粢俦以傥薇鸫梢灾竿浮V罡鹂酌鳎憧商靼琢耍俊
刘备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语气却无比笃定不容反驳。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然后也是同样简单干脆地应道,“亮领命。”
我呆了半天,竟也没力气惶恐刘备东征的决心了。我倒是突地想到——终归还是要诸葛亮去整治南中。也许,再过一千八百年后,西双版纳也还会有诸葛楼,那里的人们仍然会挂念着诸葛老爹,孔明阿公的名字,还有班洪事件的佳话…
于是,我到底能不能挽回那既定的结局?
13。 东征筹划
诸葛亮保持他一贯干净利落的风格,五天之内集齐兵马粮草,这就准备南下与田豫他们会师了。他走之前说是要来拜访我和荀谌两人,有要事相商。于是我还特意早早地将荀粲送去荀彧那里,且让他们父子聚聚,也好空出来地方让我们几个安心谈话。这才刚说了几句,诸葛亮便无比直截了当地问我道,“夫人,东征一事,若是真劝不动主公,夫人以为当如何?法孝直可当真未曾留下片言只字?”
我瞪着我的茶碗发了很久的呆,知道如今也不能再拖延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法先生去之前留下话来,若主公一意东征,则需联曹伐吴,否则必将两面受敌。他,他还给主公留了锦囊,我一直收在身边。”说着,我从怀里掏出法正留下的锦囊,托在手心里。
诸葛亮与荀谌两人俱是一怔,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心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