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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立马开始调动芍湖一带的屯田户,安排他们接着修堤挖渠,尽量保住田里的刀子。一开始周围的农户只是迫不得已听从我们的命令,根本无心认真干活;后来见我们确实秋毫无犯,筑堤挖渠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房子田地,这才渐渐有了干劲。很快我们便和周围的屯田户混熟了;大家齐心协力,治水之事也进展得颇为顺利。
这才干了不过八天,感觉很多准备工作都没完工,洪峰便到了;好在今年的大水不算太严重,于是虽然有好些田地被泡在了水中,但却没有大损失,更没有淹到几座城和城外的民居。可是七月的最后一天,驻扎在寿春附近的田若派人回来报告道:淮河洪峰已经到了淮南郡;肥水在淮河口和黎浆水中间那一段的泛滥成灾,河堤几处决口;寿春城周围已是一片汪洋大海,水都演到城墙的一半。听了这报告,诸葛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一脸难以琢磨的神情。
我看着他,莫名其妙地问道,“为什么寿春还被淹了?军师你不是让田若带了两千人去寿春那边么?这十天加固堤坝,挖渠导水,还能让寿春被淹?就看如今沘水,芍湖的水势,应该不算特别严重的洪涝,但凡有点准备都不会啊!”
诸葛亮看了我一眼,低声道,“田若前去并非为了治水,而是为了围城,不叫寿春城中之人出城治水;如今寿春被大水围困,这本就是亮欲得的结果。”
我傻愣愣地看了他片刻,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最后只是忍不住问道,“究竟为什么?”
“书凤可知如今谁坐镇寿春城中?”他反问我道。
“坐镇寿春?!”我终于反应过来了,却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天开口声音却也在发抖。“OhmyGod;你是说令君…是不是他?军师,军师是说,荀令君还在寿春城中?”
诸葛亮默然地点了点头。
我的天,果然这半年打仗都打疯了;在此之前,我居然从未想到过荀彧。“他还活着?!”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
一向不显山露水的诸葛亮这次终于惊了,皱眉道,“书凤说什么?”
“他…他还坐镇寿春?”
荀彧他还活着?曹操一心杀之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曹操三月底便回邺城了,如今已是七月底;整整四个月,还不够曹操把那个空饭盒送到寿春?难道曹操他改主意了?也不会啊,他要是无心处理荀彧,怎么会把堂堂尚书令带到寿春来犒军?难道是因为他前腿刚走,孙刘两家联军就跟着挥兵北上,以至于他不敢再对自己的栋梁下手?无论如何,荀令君他还没死!曹操到现在为止还没下手,而我们已经围住了寿春;曹操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他还活着!”我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突然就觉得满心欢喜。
荀彧他还活着,活着!不管怎样,活着就是希望。
诸葛亮默然,面无表情;他甚至都没有心情问我那句“他还活着”究竟什么意思。我不懂他为什么如此,只是满心的振奋;如今连老天爷都帮我们围寿春,这岂非天意?
14。 王佐的书童
收到田若从寿春传来的消息后,诸葛亮亲自去了寿春一趟。我本满心以为他是要借水势攻城,没想到他只带了我和几名书吏仆从随行,他这哪里是去打仗的?倒更像是去出使甚至是去会友。到了寿春,诸葛亮只是和田若聊了几句,却根本未提起有什么攻城计划。
第二天诸葛亮带上我和田若,率百数水手,驾两艘船沿肥水直开到寿春城下。泛滥的肥水已经不像一条河了,整个一片汪洋大海,寿春城就仿佛汪洋中的一座小岛。从水面到城头只剩不足四米的距离。城墙上并没有太多的守军;我们绕城转了两圈,就数到百余士兵。转了两圈后,我们在西门外停了下来。我们站在甲板上观望,边上几个兵士正在调整弩车,准备把书信射上城头。突然,诸葛亮低声喝道,“且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城门上方,半晌又轻声说道,“将船靠近些。”
“军师,如今已是太近了!”边上的船长急道,“再近些,若是城上放箭,我们来不及躲啊!”
“靠近些,”诸葛亮又道,“现时城上绝不会放箭。”
船长无奈,只得吩咐桨手把船只再往前靠了些,直到离城门不过十来米。诸葛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盯着城门上看;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见城门上站着一人,和周围的军士显得格格不入。那人身材修长,一身玄色朝服,头上戴的好像是进贤冠,没穿戴任何铠甲,甚至连佩剑都没挂。我还在猜测那人的身份,就听见诸葛亮朗声道,“汉左将军帐下军师诸葛亮,拜见尚书令大人。”
我被诸葛亮吓了一大跳——那是尚书令,荀彧?!话说诸葛亮怎么看出来的?汉朝的官服明明看不出品级的啊。难不成诸葛亮在瞎蒙?
只听城门上那人应道,“久仰诸葛军师之名,今日得见,在下甚幸。听闻诸葛军师率大军入淮南,在下备战已经,如今却见军师亲至寿春却未携刀兵,自是并无敌意。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愧矣。惜天公不作美,以至在下不得一尽地主之谊。”荀彧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不偏不斜,既不冷漠,也不亲近,简直就是中庸的典范。他这样说话不累啊!真是,他不累我听着都累!
诸葛亮静了片刻,说,“淮南大水,亮不敢不以百姓为重。亮初至淮南便全力修护堤坝,但时日尚短,虽护得阳泉,安城几处,却未及赶到寿春,以至令君有今日之困。亮但想,年初曹公大兵攻濡须,又有合肥被围数月;这两站寿春皆为后方,城内粮草定然消耗殆尽。所幸亮军中粮草甚丰,寿春城中若是缺粮,还望令君告之,亮定助寿春百姓渡过此难。”
我惊讶地看着诸葛亮;厉害,他这话够狠!无论他的推测是否正确,荀彧都不好回答。荀彧若是认了,那是自爆其短;但他若是否认,待真到粮草短缺的那一天,民心估计得崩溃!这就是必须在两个烂苹果中间选一个然后吞下去的倒霉处境。
荀彧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寿春兵多粮足,可御强敌,不敢劳诸葛军师费心。”
诸葛亮对这个答案也没有任何吃惊,合手一礼,说,“既是如此,还望令君恕亮鲁莽。城头风大,令君还请回;亮这便告辞。”
“诸葛军师请…”
荀彧最后几个字我没听见,因为诸葛亮突然一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低声喝道,“坐下!”
我一愣,又感到他重重地推了我一把,这才反应过来,忙蹲了下来,抱着脑袋,尽量靠紧船边的女墙。我才刚刚缩下,一支长箭便从我身边飞过,猛地扎在甲板上,箭杆上的尾羽还在抖动。
诸葛亮也是靠紧女墙避箭,喝道,“弩车!”
周围乱飞的箭矢越来越多,甲板上的几名水手却顾不上躲避,只是拼命地准备弩车。紧接着只听机械转动的声音,然后几个酒罐子猛地飞了出去。我看不见墙头上什么状况,但确实听见砰砰两声,显然酒精弹撞上城墙的声音。紧接着几声巨响,就看见一块大石从城门那边飞来,将将错过桅杆,却落在甲板上,顿时叫甲板上的木头开裂。我心惊胆战,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能尽量往女墙边靠,整个人缩成一团。甲板上的几名军士一边用弩车还击,一边大声吆喝着;三排船桨皆开始转动,船便飞一般地窜了出去。周围的箭矢很快便都消失了,但我仍是在那里傻坐着,直到看见诸葛亮站直了,向我点了点头,这才颤抖着爬了起来。
原来翻脸不认人这一招谁都会玩啊,所谓的谦谦君子俱不能免俗!好在诸葛亮还留了一手,可以一砖头砸回去。“好险!军师你看错荀令了;他不照对我们下手?”话刚出口我就觉不对劲,忙问,“不对,军师你早有准备,不是么?你知道荀令他会先礼后兵?为什么?”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笑得却有点苦涩。“令君的心性亮自然清楚,”诸葛亮道,“他能亲往城头与亮对话,自是不会只有一番说词。更何况吾等只有两艘船,离城墙不过十数米;书凤但想,寿春何时能再有如此良机?即要战,自是得抓住所有的机遇。当初见田太守,亮不也是如此?”
我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追问道,“军师从未见过令君,就靠传闻来判断他会怎么做?”
诸葛亮撇了我一眼,说,“那当初赤壁之时,书凤又是靠何事估算江东诸人?”我又是语塞;靠,诸葛亮怎么随时随地都要清算我啊?!我还没未及反驳,诸葛亮又是微微叹了一声,道,“此事书凤不说也罢,只是亮也非独靠传闻猜其用意;荀令行事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此话怎讲?”
诸葛亮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道,“此时寿春,可否状似兴平元年之鄄城?想当初令君被困鄄城,不得已独身出城,会郭贡于万千敌军之中;诚然郭贡计未定而可说之,但令君肩负兖州腹地,若身陷敌营又不能一举退敌以至鄄城有失,曹相何来今日大业?他即能出,便是已有后着;只是令君终究说退了郭贡,以至今日无人知其计。”
“后着?”我又是被吓了一跳,奇道,“那种情况下他能有什么后着?”
“令君将城中所有牲畜置于城门后,统共三百余耕牛驴骡,皆背负火料。夏侯元让领八百本部精兵藏于牲畜之后;但若有变,伏兵便可用火驱赶牲口,再跟着这火牛阵冲杀郭贡大营。又有部将另携千人连夜逼近郭贡囤粮所在。令君在袖中揣了一筒袖箭,又让一书童手持信灯留于中军帐外,随时可传信于城头守军出兵。若不能全身而退,他会立时发难。”
我的下巴直接掉地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的天!这也太,太…他这真够狠的!”
我实在太惊讶了;真想不到号称管后勤的荀彧还会这样玩!为求稳妥备个后着也就罢了,可是荀彧居然能布出如此诡异搏命的一着棋,实在让人大跌眼睛,简直就是辜负我从史书中读来的谦谦君子形象!好吧,其实驱虎吞狼这条计策也能说明荀彧足够腹黑,可是初听到这么恐怖的拼死一搏,我还是觉得够震撼。惊讶完了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忙问,“等等,军师你为什么对当年鄄城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我从未听别人说起过这事。”
诸葛亮又是轻叹一声,低声道,“那掌灯守在郭贡中军帐外的书童,正是区区在下。”
我又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猛地咳了起来,咳得停不下来。上帝啊,你开什么玩笑?!
15。 从天而降的谁?
“令君于亮可谓如师如父,虽相处不足一岁,然亮所学甚多,”诸葛亮缓缓叙述着,声音低沉而平静,“十八年已往,但亮仍知令君,一如令君知亮。欲取寿春,用巧怕是难以有成;亮的计谋荀令自能看破,也能应付。如今只有缓缓图之。但望凭淮河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