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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抹一把泪,红着眼睛笑道:“你们快别夸他,半大的小子正是上房揭瓦的时候,不打能行吗?”
家丑不可外扬,自己还是咽下这口气吧,省得刁氏再来找麻烦。
铁牛儿受了委屈,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就高声哭道:“我娘才让我给奶奶送肉去,她把碗给扔了出去砸烂了,还骂我娘来着。”
这一下,几个刚刚端了肉回去的邻居坐不住了,站在篱笆小院门口七嘴八舌地劝着李氏:“她是婆婆,你是媳妇,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你还是忍忍吧。”
那个人高马大的狗子的妈有些不服气:“也没见过她这样的婆婆,儿媳妇才刚回来,她就来闹事儿。亲孙子送了肉却给扔出来……只有老二家的孩子是孙子吗?怎的就不疼这大孙子?”
一语触动了李氏的心事,她低头不语,暗自沉思:是啊,若是婆婆恨自己,那只能自认倒霉。昨日里回来,铁牛儿人事不知的,她那个当奶奶的怎么也不过来看看,还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奶奶呢。
经了这一出,李氏的心也凉了,打发走了邻居们,又给孩子们熬了点儿米粥,一顿饭算是应付过去了。
才刚收拾了,张顺从外头一摇一摆地回来了,闻着肉香,脸色也不像昨日那般阴霾,笑道:“哪里来的肉?好香!”
李氏陪着笑脸给他切了一块,笑道:“都是铁牛儿能干,从山上叉来的獾子。”
张顺就抬头看一眼铁牛儿,又低下头猛吃那肉,嘴里呜噜不清地说道:“我们家就没有吃白食的,铁牛儿才这么大就能打猎了,以后我就不操心了。”说着,斜睨了筱蓉一眼,看得她浑身一震,这家伙,别是在打自己的主意吧?
刚才他话里有话,莫非是指她吃白食?于是忙献宝似的把摘来的蘑菇和木耳捧给张顺,“爹,这是妞妞采的。”
张顺一双三角眼在筱蓉的手上瞥了几个来回,没吭声。李氏瞧他脸色没昨日里那般乖张,也就放下心来。筱蓉暗笑:看来这要有肉吃,有酒喝,这男人还是容易对付的。
吃过饭,屋里就响起张顺的如雷鼾声。李氏知道靠不上他,也不理会,带着两个孩子收拾了桌碗,她就开始忙活开了。
筱蓉年纪小,又身份特殊,李氏不舍得让她干活儿,只让她把木耳和蘑菇洗净了,放在笸箩里晒着,她则带了铁牛儿拿了铁叉,把院子里和着湿泥浆的草挑到太阳地儿下晒着,家里没什么烧的,这些草窝在院子里当真是可惜了。
院子里清出来了,李氏又跟杨奶奶家借了一只尿桶,把茅房里的屎尿都刮出来。这庄户人都是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里随便找点儿秫秸挡一挡,挖一个土坑,垫上两块石头就是茅坑了。
这些日子一直下雨,张顺又不是一个理家的人,茅坑早就粪水四溢,哪里还进得去人?
李氏还不舍得倒了那两大桶粪水,让铁牛儿拿了一把铁锹,自个儿挑了粪水,要到山脚下开一片地出来,把粪水浇在上头,好种点儿东西。
筱蓉不愿意独自在家里听张顺的鼾声如雷,就撂下木耳、蘑菇也跟着他们去了。
李氏是个能干的,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出一块大小约莫二分的地来,抹了一把汗,才细细地把那粪水浇了。
拎着桶到山脚下的山涧里洗了,她笑道:“过两天再下一场雨,我带着你们两个种点儿玉米和大豆,到后秋里就能收了。”
筱蓉纳闷,难道他们家之前没有地吗?这村里的人都种地为生,山前屋后开的都是地,怎么李氏家就没有?
她一个四岁的孩子,自然不敢问出这样的话来,只兴高采烈地跟着铁牛儿玩了一会儿水。
酷暑的天儿,热得要命,蝉在柳枝儿头唧唧地叫着,李氏一身臭气带着两个满脸油汗的孩子回到了家里。
把衣裳脱了,李氏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以前的一件麻布大襟褂儿,自己脱了换上,转眼看筱蓉,她脸上泛上了为难。
当时从江府里逃出来,什么都来不及带,可这家里连件儿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更谈不上给筱蓉做衣裳了。
只是以前江府里也赏了不少的绸缎细布,翻遍了屋里,一点儿布丝都没找到,有心想晃醒沉睡中的张顺,又怕惹毛了他发脾气,索性也就作罢,心里却暗暗纳闷。
找了铁牛儿的一件穿小了的旧衣给筱蓉带上了,娘儿三个就出去了。
李氏带他们来到村前的一条小溪前,想要给他们洗洗。筱蓉看那四周的景色,倒是怡人。
长长的垂柳枝儿就像是女子纤细的手,在清澈的水面上轻轻摇摆,水底是细细的沙石,不时还能看到一尾一尾的鱼儿优哉游哉地游过去。
筱蓉心中不由感慨:这古代的环境当真好啊,一点儿污染都没有。远远地,还能看到下游有几个妇人提着篮子来洗衣裳。
铁牛儿早就扒光了身上的衣服,跳到溪水里嬉戏起来,见筱蓉站在岸边不动弹,就笑着往她身上扬起一捧水,溅得筱蓉一头一脸都是水。
李氏骂着铁牛儿,说是把妹妹的衣裳都溅湿了没的换了。不过幸好这天儿热,洗出来的衣裳,搭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小半天的功夫就干了。
铁牛儿只知道尽情地玩水,筱蓉站在岸边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里头鱼虾不少,若是能逮一些,又能换换口味了。
山上的猎物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今儿铁牛儿能叉一只獾子,明儿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只不过这溪水澄静透明,倒是很容易就能捉到鱼虾吧?
她招手对着铁牛儿喊道:“哥哥,你看这里头的鱼儿多不多?你能捉到吗?”知道小孩子天性好玩,索性就激将着铁牛儿抓鱼了。
卷一 血海深仇 十八章 狼狈落水
铁牛儿虽然比筱蓉整整大了五岁,但是心智上绝对没有她成熟,听见筱蓉问他能否捉到鱼,他顿时来了精神,在水里猫着腰,不多时,就猛地站起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条三寸来长的“柳叶儿”。
筱蓉大喜,没想到这小子打猎捉鱼倒是一把好手,看来以后家里能不断吃的了。
李氏连忙拿了洗衣裳的木盆盛了水养着,又让铁牛儿去捉去。反正男孩子有使不完的劲儿,闲着也是白搭。
筱蓉见铁牛儿收获颇丰,自己也忍不住,脱了鞋,挽了挽裤腿儿,就要下水。
慌得李氏忙笑着拉她:“让你哥哥捉去,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在这儿歇着吧。”
李氏一直愧疚,筱蓉本是大家闺秀,现在却要跟着她过这种贫寒的日子,若是还在江府,这么个年纪,早就该学学针黹、规矩了,在她家里,却跟着男孩子疯玩。
筱蓉不屑地撇撇嘴:什么女孩子?她这个女孩儿比寻常人背负的东西都多,如今都落魄到这种地步,爹娘的仇始终萦绕在耳边,她还能装大小姐吗?
也不理会李氏的劝告,她执意下了水。
岸上垂柳依依,溪中清澈见底,这里的鱼儿也许没人捉,格外地多。筱蓉也学着铁牛儿猫着腰看着水面,屏息静气,等鱼游过的时候,迅雷不及地一把掐住鱼的头部,竟也捉了一条半尺长的白鲢。
扬着脸欢快地递给李氏,筱蓉体会到了捉鱼的乐趣,一发不可收拾。
身上的旧衣服早就湿透了,她和铁牛儿边玩边捉,日影西斜的时候,竟然捉了有十来条。
李氏笑呵呵地指着木盆招呼他们:“快上来吧,这些够你们玩的了,再多了就没地方盛了。”
她以为筱蓉捉鱼是为了玩!在他们这里,很少有人到这溪水里捉鱼吃,当地的村民们都觉得这溪水里的鱼儿都很平常,上不得台面。
筱蓉却深知这鱼儿的妙处,他们家如今正断粮,有了鱼吃,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她像个小大人那样一本正经地对李氏说道:“娘,这鱼儿可以红烧、可以炖汤,我们晚上就做来吃吧?”
一双大大的杏眸里满是期待,李氏想起以前在江府,吃的鱼都是人送的黄河里捞上来的鲜鲤鱼、长江里产的鲈鱼……
筱蓉忽然想吃鱼,看样子还是馋了,家里太穷了,她真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给筱蓉吃,望着那张期盼的笑脸,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
收了石头上摊晒的衣裳,李氏放到挎篮里,铁牛儿提着,李氏端着盆子带着两个孩子,就要离开这柳绿水清的溪边,还没走两步,迎面就过来李氏的婆婆刁氏。
她手里挎了一个小竹篮,里头是满满的衣服,一手提着木盆,也是来洗衣裳的。
不管她怎么对待自己的,可那毕竟还是婆婆,在这个礼法大于天的社会,李氏若是传出一个不孝的名声儿出去,以后铁牛儿就没有出路了。
望着刁氏那张拉得足有二尺长的马脸,李氏硬着头皮陪笑上前:“娘,您也来洗衣裳啊?”
刁氏几不可见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理都不理李氏,径自往前走。经过筱蓉身边时,皱着眉头一脸的厌恶,低低地骂道:“贱东西,狗杂种!”
眼睛里喷出恶毒的光芒,恨不得要把筱蓉生吞活剥!
筱蓉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么狠毒的人,她只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有天大的错儿,也怪不到她头上,何况她还一点儿错都没有!
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气,她转身回头拉了拉刁氏的衣襟,见她一双三角眼里泛着厌恶的光,忙缩了手笑道:“奶奶,我叫妞妞,不叫‘贱东西,狗杂种’!”原封不动地把那六个字又退回去了。
李氏在前头走着,并没有听清刁氏的话,也许她听见了也不想揭破,省得婆媳撕破了脸。
可筱蓉这一重复,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朵里,铁牛儿也瞪大了眼睛,上午被奶奶把碗和肉摔出来的那一幕一下子涌到他脑子里,他一张黑红的脸膛儿涨紫了,一双浓眉高高挑了一下。
刁氏听着人小鬼大的筱蓉伶牙俐齿地把话还给她,气得一张老脸青红不定,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氏就来拉筱蓉:“快点儿回家吧,天都要黑了。”不想和刁氏起冲突,她刻意略去刁氏和筱蓉的话,领着两个孩子就要回去。
刁氏历来在这个大儿媳面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压根儿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哪里肯放过他们?
当即就把挎篮一下子墩到地上,手里木盆儿也扔在草丛里,一屁股就坐在那土路上,拍膝打掌地哭骂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家里娶了个了丧门星,还带回来一个野杂种。亲孙子还从来不敢忤逆我一句,这小野杂种就这么嘴对嘴地顶我!我还有什么脸活啊,老头子,你快带我去吧?嗬嗬……”
泼妇的形象暴露无遗,筱蓉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了。
溪水下头还有几个洗衣的女子,听见这边动静都伸过头来看,唧唧喳喳地议论着。
李氏顿时慌手慌脚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突来的情况!
筱蓉却不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刁氏破锣嗓门骂了一大通,气儿也顺得差不多了,她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着挎篮里的衣裳,笑道:“奶奶是给婶子家的小弟弟洗衣裳啊,天快黑了,这么多衣裳哪里洗得完?我帮奶奶吧。”
还没等刁氏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