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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书岳径直走到云浩天下首的一个雕花瓷墩前坐了,压根儿都不正眼看春意。耳畔传来春意的歌声,也只觉得刺耳,不像之前那样动听了。
他愤愤地端起茶几上的一杯茶就往嘴里灌去,却不料这茶早就凉了,喝到嘴里只觉得异常的苦涩,气得他猛地一墩,茶杯里的茶就溅到了茶几上。
春意此时也唱完了一首曲子了,瞧着苗头不好,,忙放了琵琶走上前轻声细语说道:“公子,这茶凉了,让奴家给您换一杯热的吧?”
云书岳不置可否,春意就取了茶杯泼了残茶,重新给他斟满了一杯。正待要起身的时候,云书岳忽然开口了:“春意姑娘唱得好曲儿,我平生还从来没听过呢。这样的好嗓子,不得不赏啊。”手就伸向腰间的荷包里,从里头拿出一枚笔锭如意的小银锞子,笑嘻嘻地就递向了春意。
春意实在没想到这位小公子竟听中她的曲儿,当下大喜,半蹲了身子就去接那银锞子。
云书岳宽大的袖子从茶几上状似无意地扫过。就听一声清脆的瓷片撞地的声响,一杯热茶尽数都撒向了春意的裙子。
那条水红色的石榴裙还是春意头两年当红的时候做的呢,为了迎接贵客,她一早才刚上身。
水红的颜色经了茶水的浸渍,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茶水其实并不很烫,春意的脸却红透了。
她不愣也不傻,已经觉察出来云书岳的心思了。而云书岳此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依然把银锞子往她手里送。
春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张脸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却不敢不接,人家毕竟身份贵重,她可算个什么呢?
见春意接了银子。云书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笑道:“春意姑娘的曲儿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哪。”
春意低了头嘤声道谢:“多谢公子赏赐!”
红着脸就退到了一边,默不作声地立在云浩天身边。云浩天斜着眼瞧了瞧云书岳,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却就起身来到门口,回头笑着望向春意:“姑娘弹得好琵琶,唱得好曲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姑娘裙子湿了也该换换了,我们这就走了。”
春意满心的话却说不出来,有心要留下云浩天继续听曲儿。可裙子湿了着实不雅,只好陪了笑脸送他们出去。
望着云书岳的背影,春意的眼睛不由狠狠地剜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耳房,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送走了他们,春意也没回自己的屋里,快步走向筱蓉的房间,一推门。就见筱蓉正躺在那张小床上,惬意地吃着芳姐让人送来的蜜饯樱桃。
春意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樱桃,满脸讥笑道:“你过得倒是自在啊,你瞧瞧,是不是给你出气了?你个小狐媚子,才这么小一点点,就会勾引人了?”
筱蓉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吩咐那个才来的小丫头:“云儿,把桌上的点心收好了。”云儿就答应着上前收拾了。
春意气得嘴唇哆嗦,筱蓉摆明了一副不不理不睬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按说她是姑娘,她才是主子,她见了她不该卑躬屈膝,一副奴才相吗?怎么就大模大样的比她这个正经主子还拿大?
见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春意也不好硬来,毕竟人家可是云书岳保下的人,人家大锭的银子已经送给芳姐了,她要是横来的话,说不定第二天云书岳又得找她的麻烦。
有了主意,春意就不那么毛躁了,在这海棠苑里,春意也算是个足智多谋的了。刚才也是急坏了,才说了那一番不知轻重的话。
她上前拉了筱蓉的手晃着,脸上依然是从前那副温淡的笑:“妞妞,还生姐姐的气吗?都怪我不好,不该失手烫了你。”见筱蓉翻了翻眼皮看她,忙道:“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那样你也看见了,你说,你不倒茶我还能亲自倒去不成?咱们两个私底下就是姐妹,可大面儿上还得有个主仆的样子不是?不然,人家瞧见了也不好。”
她娓娓道来,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良师,不明就里的人,几乎被她这副诚恳的态度给唬住了。可筱蓉是个什么人!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都让她一颗滚热的心掉进了冰窟窿里了,哪里还会再相信她的话?
但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索性就陪她玩一玩吧,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要是她从此后改了也就罢了,若是她贼心不死,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想着,筱蓉脸上就变了变,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像是被阳光晒融了一样,瞬间就划开了,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委屈,筱蓉泪盈于睫,拉着春意的手颤声说道:“姐姐,妹妹年纪小,不懂什么,还需姐姐教导。姐姐不疼我,谁还在乎我呢?妹妹多想和姐姐还像以前那样啊,呜呜……”
春意也抽出帕子,假意哭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从今后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没人的时候,同吃同喝可好?”
筱蓉装作迫不及待地样子点头答应下来,春意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死丫头总算是信了,等自己把那贵公子笼络住了,就开始收拾她了。
当天晚上,春意就执意让筱蓉搬到她屋里住了,反正如今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着,春意也不用亲手干活了,倒觉得比以前的日子过得还舒服。
云浩天和云书岳还是每日必来,不过不再像以前那样神神秘秘地躲在屋里说话了,而是每日里都会点几个小菜,一壶老窖,让春意陪着喝上几杯。间或听听春意的小曲儿,真的像煞了纨绔公子的做派!
筱蓉身上的伤也慢慢地好了,倒是不像云书岳担心的那样留下疤痕,也亏了他跑前跑后的请大夫来看,还从王府里拿来上好的药膏抹了,筱蓉的脸和身上的皮肤依然像以前那样瓷白洁净。
春意心中暗暗大喜:以为这云浩天已经被自己给迷住了,从此就是她的座上客了。虽然云浩天并没有在这里过夜,可她信心满满:也许他还小,不知道女人的好处,这男人就像是偷腥的猫儿一样,只要尝上了,就会上瘾的。她相信,迟早有一天,云浩天会拜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人的欲望膨胀的速度往往是惊人的,就如春意,先前没人理会,只有那些下三滥的男人才回来找她。可一旦有贵客来了,她又觉得自己身价百倍了。更进一步向笼络住这个贵客了,为了这些,她嫉妒、不择手段,所有的劣根都呈现出来了。
筱蓉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常暗自感叹:她不觉得春意会变好,反而说的话做的事都是虚情假意地,让她的心一天比一天冰冷。
这一日,云书岳正陪着云浩天听曲儿,筱蓉就坐在一家紫檀木屏风隔起来的榻上,也随着众人听。云书岳一来就关切问了她的伤势,又从怀里掏出一瓶去疤痕的药膏给她,这才出去坐了。
刚听了一半,忽然外头闯进一个家人,匆匆地趴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就神色大变地站起身来,一拍茶几道:“爹竟给我定了亲了?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那瞪圆了的眼睛和立起来的眉毛,让云浩天憋不住只想笑:这家伙,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吧。定了亲可就容不得他在四处乱跑了,更何谈到这个地方来呢。也难怪他这么惊讶!
听见笑声,他悻悻地转过脸来看着云浩天:“大哥,你去劝劝我爹吧,他怎么这样急?你还没娶亲呢,他老人家怎么就想到我了?”
云浩天翘足而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罢了,你可别扯着我,我和你不一样。”
云浩天沮丧地一屁股坐下来,拉长着脸瞧那小厮,小厮就浑身一颤,忙小声道:“定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
云书岳再也忍不住,嗨声连天地把头埋在了双手里。既然定亲了,青楼这个地方就不是他们能够流连的了,云浩天若有所思起来:是不是庆王有什么事儿在暗示自己呢。
卷一 血海深仇 八十一章 火烧妓院(一)
云浩天已经从筱蓉那个故事中悟出什么来了,当晚回宫之后,就和云书岳两个计议了很久,最后决定告诉皇太后,让她老人家定夺。可皇太后只点点头却不发一言,说他乃一国之君,这点儿小事不必请示。
云浩天这才着手让云书岳从军中遴选一些少年,陪着他每日里打猎玩耍。有时候他会出城,把身边的人都支使开来,独自和云书岳他们在外头练功夫、较量。如此,已经一月有余了,他和那些少年也培养出了感情,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了。
但他每日里还会到妓院里来周旋一番,一来迷惑摄政王的眼睛,二来嘛,则是照顾云书岳,谁让这家伙头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关心呢。
云书岳听到家里给他定亲的信儿,不像是一般人那般高兴,只觉得异常地难过,眼睛瞥向屏风那边,心里好像有什么堵着,闷闷地说不出话来。
筱蓉就在屏风后头的软榻上养病,外间里几个人说的话她听得是一清二楚,云书岳家人虽然小声,可她也听见了。
只不过她没有什么感觉,人家堂堂的世子,到了年纪该定亲是很正常的事儿,这种豪门贵族的,自然娶的妻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像她这样的,这一生还不知道怎么度过呢,哪里会想那么长远?
云书岳一时没有了话,只觉得心口酸酸的,半天都定不下神来,不知道为何,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做了对不起筱蓉的事儿一样。
云浩天此时却是另一种心思,庆王既然给世子定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那也就意味着庆王在拉拢人心,或许。庆王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想通过联姻为自己争得一些什么。
他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谁家的女儿敢嫁给他?庆王这是退而求其次,定了世子的婚事,一来好遮盖外人眼,二来,也是为自己添一把子力。
云浩天已经有了成算,这个庆王,毕竟还是生姜老的辣啊,不动声色地就为自己拉起了人脉。省得摄政王到时候把自己给架空了。不过据他观察,云书岳似乎对那个小丫头上了心,也不知道他对这门亲事是否满意了。
这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等哪天他真的大权在握了,再给云书岳挑个可心的吧。
庆王着人来告诉他们定亲的事儿,那他们就没有理由再在这青楼里待下去了。于是云浩天率先起身,拍了拍云书岳的肩头,轻声笑道:“老弟。恭喜啊,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要到府上讨一杯喜酒喝!”
云书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恋恋不舍地望向屏风后头,那个小丫头是否心里会有他?听了这个信儿是否会难过?
云浩天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他,他不得不抬起脚步。想要进去和筱蓉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他还是跺跺脚,转身走了。
筱蓉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紧。说不出是何感觉来。她是个成年人,不会像那些青涩的少年一样,那么善于表露感情。可云书岳是自从爹娘死后,除了李氏和铁牛儿,第三个对她好的人。他走了,她总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春意还指望着今儿大展歌喉。拴住云浩天的心,可半途上就被搅黄了,一腔的心事都化作怨愤,她狠狠地剜向屏风后头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