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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显得目色深沉。
三个人围着火堆闲闲的趣话,夜色不知不觉深了。如松用树枝串了剥洗干净的兔肉在火堆上烤,不一会儿便有脂香四溢,香味扑鼻。如松迫不及待的就去撕下火堆上的烤肉,却烫的手猛的一缩。安媛急忙道,“可慢着些,这火上多烫啊。”
如松只是皮赖的笑,伸手撕下了一条后腿,拿桂叶包了递给安媛道,“姑姑快尝尝,新烤出来的最香了。”说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皮质的东西来,一并递给了安媛道,“姑姑吃的时候,拿这个在肉上擦一擦,味道更香。”
“这是什么?”安媛有些疑惑的接过,却很是怀疑,她把那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隐隐只闻到一股孜然的香味。
“那是盐孜,”张居正亦接过了如松恭恭敬敬递来的一只兔腿,却笑着瞥了一眼安媛手里的东西,淡然说道,“宫里的锦衣卫多半是世家的儿郎,平日里骄纵皮赖惯了,常随御驾护卫斋戒,没了肉食,便会去百姓家偷鸡摸狗的烤了吃,荒郊野外哪里有作料。他们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把盐巴和孜然用高火煮成块,吃肉的时候只需要擦一擦,就很鲜美了。”
安媛且惊愕且笑,于是拿了那盐孜然、擦了擦兔肉,再入口咀嚼,果然油腻解了不少,肉味更加鲜嫩,竟是难得的美味。她不由笑道,“这群猴精的小子,怪不得宫里的宠犬都养不久,平白惹了她伤心了几日,原来都是进了你们的肚里。”
如松讪讪的笑着,拿了块烤的喷香的兔肉咬了一大口,却说道,“师父真是英明,徒儿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去。”
三人笑着说了会话,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有厚重的铅云堆积,渐渐的连天畔的星星
也看不清了。如松到底是个孩子,吃饱了聊了会儿便有了困意,慢慢就靠着一块大石头睡了去。安媛怕他受惊,便拿了长衣替他盖上。
“你对这孩子,倒是很上心,”他清朗的面上半带着微笑,凝视着她的双眸说道,“这孩子也是与你来的亲近。”
安媛侧了头,瞧着如松的面上满是温柔神色,“这孩子从小丧母,很是可怜,又叫了我一声姑姑,难免多怜他几分。他年纪还小,你和成···李将军都对他太过严苛了。”
“玉不琢不成器。”张居正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话语却很简促。黯然的火光在他脸上隐隐投下了几分亮色,也很快被他的蕴藉的沉郁之气收了去。安媛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吱声。张居正觉得自己过苛了些,温言道,“我瞧着你对孩童都很亲近,若有孩子,你定然是个好母亲。”
没来由的心中一痛,安媛的面色暗了暗,想起了早逝的玲儿,不免抬头向山上望去,远处依稀的灯火处,该是永陵的扩大宫室。铃儿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地下,该是很冷清了。顷刻间她的泪水忍不住涌出,温热的模糊了视线。
似是有人轻轻在背后环住了她,她觉得自己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忍住泪,只静静地望着远方,却听见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吸声,浮动了她鬓边的一缕发梢,“别哭了。以后,我们有个自己的孩子吧···”
她的心须臾间有那么一瞬的颤抖,似乎是在寂静的暗夜里放逐漂泊,终于却泊到了一个避风的港湾,竟是一种为不可知的温情慢慢包围了她。
冷冷的寒风吹来,夹杂着山间微凉的秋意,地上的火光忽明忽灭,大有一种凄寒鬼魅的重影。山间无月,笼重的寒意慢慢袭来,激得她白皙的皮肤上起了一阵寒栗。他似是觉得了怀里人的冷了,又紧了紧怀抱,温柔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很是心疼,“冷了么?”
安媛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张居正耐心的等了许久,瞧见她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如吹不尽的愁绪,却并无开口的意思,心下又是一叹,却道,“你想去哪里走走?尽管说出来,我现下也无事了,天涯海角都陪你去吧。”
“我并无想去的地方,”她忽然轻声开了口,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如轻盈的蛾翅,“我在想适才嫣儿的话,天下之大,真没我容身的地方。”
“怎么会这么想……,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会在的。”他迅速的抬起头,柔声化解道,“你不是曾经说想去江南走走么,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个时节去是最好的……,或者我们还可以去金陵转转,那是我朝的开国之都,自古繁华不输京城,再有苏杭景致,都是天下奇妙绝佳的,山水宜人,也适合久住,便隐于市间做个陶朱公也不错呵。”
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会在的。他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有那么一瞬,她心里被绮恋充满,抬起头来痴痴的望着面前的人,看着他薄薄的嘴唇上下翻动,仿佛是一道利剑刻在心上,她极力的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半眯着眼,徐徐温婉的笑道,“是呵,有我的地方,你都会在的。”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眼底深处忽然闪过一道冰凉而绝望的神色,仿佛扑火的飞蛾,瞬时便化为灰烬,他顿了顿,轻声道,“你怎么了?”
“我觉得奇怪了很久,只是却一直不曾疑你,”她忽然抬起头,晶亮的眸子里划过哀婉的神色,却猛然伸手推来了他,“直到适才,我才明白铃儿为何会中那天山红的毒。”
张居正的神情瞬时如被冰霜结住,他伫立在原地,手已然还保持着适才的姿势,却搂的是空的,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福华临死前的话不会有假,她承认了甘遂是她下的,却不知道铃儿天山红的毒性从何而来,天山红毒出自西域,中土并无此等毒药。而下此毒者,要入血得下,若非接触过铃儿的亲近之人不可为之,”安媛只觉得心底都在淌血,言辞也是越逼越紧,“而嫣儿,她到底玲珑心肠,最终还是疑到过你,我此刻才明白她最后那句欲言又止的意义。”
他低首不语,神情里有一丝惘然惆怅。她瞧着他这样低落的神色,心底竟然有几分凄寒,脑海中一瞬时的空白。她旋又恨自己的心软,硬起了心肠冷声说道,“贴身抱过铃儿,为他治病的人不过几个。我疑过张淑妃,疑过紫燕,便是连皇帝都有几分怀疑,可就是不曾疑到你……然而刚才如松的话却提醒了我,他说你和李将军不久前见过,所以如松才得以拜你为师。那岂不正是前些时日你在武英殿中修订永乐大典的时候,或许还要更早些?李成梁此刻在哈密卫镇守叛乱,你究竟是何时出的嘉峪关?叔大,你究竟有多少事瞒了我?铃儿的毒是你下的么?”
他听到最后一句时,掩在宽大袍袖中的拳头攥的紧了,却又猛然松开,探出来去握安媛的手,安媛本能的躲开。他的面上掠过一丝失望,却猛然抬起头来,坦然的望着安媛,目光中的温柔没有半点褪去,却只是淡淡道,“不错,我是骗了你。”
安媛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疑他怨他,却也心底隐隐有一丝期盼,只盼他并不会承认,或者这一切本就是自己多了心。可他就这样坦然的认了下来,毫无半点顾忌。她茫然的踉跄了几步,心底的凄凉愈来愈深,仿佛有人用刀在心上划了深深的一道,血淋淋的都是痛意,她喃喃的念着,“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大明的江山不能动摇。铃儿身上背负的是皇长孙的名分,不是寻常的私生之子。未来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能落到严氏的血脉上,那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动乱,”他瞧着安媛的神色一分一分的黯淡下去,明明心里纠结到了极致,唯有声音依旧冰凉的不带一丝温度,仿佛一张机械的面具,只看到嘴唇微微张合,“……所以,铃儿必须死。”
“必须死……”唯有这三个字她听得清楚,脑海里空了一瞬,唇边忽然泛起了一缕幽淡的笑意,轻声的念叨,声音苍白而空洞,“是呵,铃儿必须死,所以你才借故给铃儿治病时动了手脚……”
他的笑容愈发冰凉,唯有眸里还是灼热的,言语间都是苦涩,“给铃儿下的毒分量并不重,半年之后,他只会在睡梦中死去,至死时受的痛苦也不会大……我知道你心疼铃儿,于是日日怕你知道,但你还是知道了……我曾想过,如果你知道了,大概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当然不会原谅你,你杀了铃儿,”安媛缓缓摇头,心里冰冷到了极点,语声虽轻,却是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道,“我们之间恩情就断绝了,再也不想看到你,永远永远,不会原谅。”
他的神色瞬时憔悴而灰败,唇边的笑意也有几分惨淡。良久,他方才歉然道,“好,过了今晚,明日送你下山……”
安媛短促的点点头,嘴里只是干涩涩的,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慢慢扬起头,看着他沉郁的目光,竟然与原来一般清澈无半分区别。她不由别过头去,直觉眼前模糊有些水雾,她轻轻拭去水雾,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一点绿绿的光亮,仿佛就近在咫尺,那是什么……
秋叶蹁跹落下,在迷离的夜幕中,却似落下的一层霜意。透过那纤薄的落叶,她仍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那两点墨绿的光亮,在这一片黑寂中尤显得突兀。她呆呆的盯着那绿光看去,却见那绿光忽然眨了一眨,竟是个活物。她瞬时有些惊恐,指着那光亮略带颤抖问道,“那,那是什么……”
张居正略一偏头,忽然面色大变,喝道,“小心。”说着一把将她推到身后,闪身前行了几步。火光扑的一闪,她瞬时看得清了,不远处哪里是什么绿光,分明是一双有神的狼的眸子。一身油光水滑的茂密冬毛有着银灰的光泽,肌肉结实骨骼强硕,看上去正当壮年。
火苗被风惊动,须臾间窜了老高,烈焰中混合着绮丽的光色,十分耀眼。
那狼似是有些怕这火光,略往前进了几步,离火堆还有十来步的样子忽然站住。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两人,鼻子里喷着湿气,绿幽幽的眼中混合着一丝贪婪的神色,透出几分锐利。张居正慢慢按住腰间长剑,左手却紧紧的护在她身前。
那狼目色狡黠的望了他们一眼,忽然咧开大口,露出了雪白锐利的牙齿。这样壮年的狼并不是几个火堆能困住的,张居正心下大是忧虑,与此同时拔剑出鞘,随时等待这狼跃来袭击。那狼却仰天嚎叫,声音绵长而凄厉。
“师傅,怎么了!”如松听到这声音瞬时惊醒,匆匆奔了过来。张居正面上大是色变,提剑便跃出了火圈,“不好,这狼是呼唤同伴过来。”他执剑直向狼的脖子刺去,那狼似是知道这宝剑厉害,并不敢迎上,反倒退开几步,只与之斡旋,似是等待同伴的到来。
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又有几只狼慢慢围了过来,大有成包围之势,幽绿的眼睛里露出嗜血的神色。如松看得大是焦虑,不住吆喝,几次看到师父遇到凶险,都忍不住跃出去相助。只听张居正沉声道,“如松,你护好姑姑,不必过来。”
如松心头猛地一震,拔出了靴里的小倭刀,牢牢的执在手中,护卫在安媛身前。
狼虽是兽类,却极有智慧,很能配合围攻。此时先头高声嚎叫的狼仿佛是首领一般,并不参与围攻,眼见着围攻张居正的几匹狼相继被刺死,只剩下最后一匹力大的在与之周旋。它瞧了一眼火堆上烤着的兔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忽然眸里精光大盛,后腿有力的一弹,竟然直接跃过了火堆的阻碍。它猛一抬头,如松被它撞倒在地了好几尺,它却径直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