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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今日特意的穿了件藕色的衫子,本想衬着可辛不至于抢了风头,谁知可辛竟然一概华丽的朱衫翠玉都不用,打扮的这般清净冷淡。李氏和她认识这些日子,知她虽然面子上清淡,骨子里却是十分的在乎皇帝的。她拗不过可辛的性子,只得捡了支珊瑚钗子插在她发边,笑道。“你不穿华贵的衣衫也就罢了,偏偏还打扮的这样素净,这成何体统?总得画好了妆容有副上好的首饰才成话,不然岂不叫人笑话。”
可辛滥镜照了一遍,又补了补唇上的胭脂,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欲去抱孩子,李氏抢先一步将孩子抱在怀中,催促道,“我的姑奶奶,快走吧。今日你是主角,再不去坤宁宫怕是要翻了天了。”
坤宁宫里,陈皇后果然已经等了许久,见到可辛与李氏前后而至,她微微一笑,道,“快行礼吧,诸位都等候多时了。”
李氏这才发现今晚的封妃之礼,不仅所有的皇族贵妇在,还请了许多朝中的命妇来观礼,高拱的妇人闵氏,李春芳的夫人廖氏。都端然的坐在座上,他们都亦是老迈之年,一群命妇的白发颤颤的身影间还有个格外年轻的女子,却是,銮瑚一身绫罗红杉,紧邻着廖氏而坐,她的容貌俏丽十分的抢眼。
诺大的一殿人中,独独隆庆帝却是不在的,陈皇后说的十分轻描淡写,皇帝今日出宫去南海子祈天了。李氏心里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眼眸的余光瞥了眼可辛,却见她神色依旧清冷自持,翠眉微微一轩,依着指教女官的指引,稳稳在皇后的坐前跪下行礼。
陈皇后落下佛珠,手边是一盏小小的金冠,那是皇妃专用束发之物。她朝着可辛的语气十分亲切,“今日是赵妃的好日子,宫里的姐妹本就不多,妹妹能诞下皇子而居高位,真是天家之福。本宫吃斋多年从不饮酒,今日就破例先饮上一壶,算是表达本宫的致贺之意。”
说着,陈皇后身旁的侍女执壶过来,为陈皇后和可辛面前的玉杯里都慢慢的倾入了玉浆。陈皇后含笑举盏,一饮而尽,又将空空的杯底略为示人,接着便拿杯盏向可辛走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又走会座处,笑容十分的绚烂,“妹妹先喝了这盏酒,稍后我便为妹妹行升妃冠之礼。”
可辛身子忽而一颤,跪在原处纹丝不动,冷声道,“臣妾不善饮酒。”
坐在陈皇后右侧下手的永淳长公主是嘉靖的胞妹,当今天子的姑姑,已经年过五十,在皇宫的地位十分尊崇,此时她刚刚从儿子的封地回京,看到了可辛如此张狂,于是忍不住皱眉批评道,“皇后何等最贵的身份,她都已经饮酒了,区区一个妾室怎能这般倨傲。”话音未落,席中的鸾瑚亦冷冷开言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亦执掌后宫法度,不可开此轻慢犯上的先河。”
李氏赶忙离席跪在可辛身旁,打着圆场道,“找姐姐确实不善饮酒,这杯酒我替她饮了便是。”
陈皇后眉头一皱,不易察觉的和鸾瑚对望了一眼。永淳长公主最重礼法,此时面色更是不悦,“李贵妃入宫这么多时,怎能连礼度也不知。怎可代皇后的赐酒。”
“公主说的是,既是皇后娘娘给臣妾的赏赐,贵妃如何可代领?”可辛却伸手拦住了李氏,她望了一眼面前一汪清泓似的美酒,隐隐能闻到馥郁甘甜的酒香扑鼻,可辛神色如常,恭声道,“只是臣妾实则是如今又有了身孕,不敢饮酒,请皇后娘娘恕罪。”
席上众皆哗然,可辛生子未足半岁,居然又有了身孕,不由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李氏是最知可辛的事了,可辛连与隆庆帝见面的机缘都难得几次,何来怀孕之说,她有些担心的望着可辛,却见可辛全然不接她的目光,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酒盏,仿佛十分的有把握。李氏担心是担心,但到底隆庆帝不在席上,并无甚对质,她也略放下了心来,回到自己的座上。
陈皇后面上微一尴尬,说道,“妹妹又有了喜音?本宫一直不知,真是失察了。”略顿一顿,向着身旁侍立的黄锦问道,“尚衣监可有记过挡?这么大的事怎能不报?”
黄锦狼狈的低头告罪,匆匆出了殿去,想来是去找尚衣监的执事问询了。
可辛抬头,目光冷冷的望着皇后,“这杯酒臣妾还需要饮么?”
陈皇后怔了一下,立刻笑道,“既然妹妹又有了身子,自然不用饮了。”又对那指引女官低声吩咐了几句,转头对李氏道,“我身子有些不适,这妃冠你为赵妃升上吧。”
李氏小心翼翼的捧起了织金九凤的妃冠,稳稳的替可辛束在发上,低声道,“天可怜见,终于遂了你的心愿。”
……
酒筵如常进行,一派宫中命妇瞧着可辛的神色也恭敬了许多,大抵知她圣倦为衰,也不敢过分轻慢了他。李氏心中到底装了事,不住的往殿外瞥去,忽见黄锦急匆匆的从大殿外行来对陈皇后耳语了几句,眉梢兀自挂着喜色。她不觉心里一沉,心知宫中规矩森严,可辛的谎话是瞒不了多久的。然而可辛似是连瞥也不撇一眼,只是端然如常的坐着。
月到晚华时,眼见宴席都要散了,却也没用什么动静。李氏刚刚放下心,忽然靴声从殿门外传来,却是隆庆大步走了进来,他衣衫还未换过,袍底都占着尘土,神色十分疲倦,“这么急着叫朕回宫,是出什么事了么?”
殿中一时静极,只听得檐头兽上滴水成穿,声声作响。
“皇上回来的这般着急,连外衫也不换一件,”陈皇后微笑着起身替他除下外袍,又瞥了一眼可辛,说道,“赵妃妹妹今日有了身孕,可不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巴巴的把陛下从南海子叫回来,好歹要为妹妹成个礼。”
果然,隆庆帝的神色微微一变,双眉拧在一处就向可辛的方向看去。
黄锦忽然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启禀万岁和皇后娘娘,奴才有一事不得不报。”
“何事,”陈皇后早就胸有成竹,此时却故作出吃惊的样子斥责道,“有事速速报来,不得耽误了圣躬。”
“奴才掌管司礼监已久,宫妇侍寝皆有司职太监记载,万岁这三个月来皆是宿在建极殿与崇光殿的,从未宿过永宁宫。”
“这……”
陈皇后为难的瞥了眼可辛,目光悠悠的转到隆庆身上。隆庆却脸色铁青,“传太医。”
太医很快就验明了,可辛并没有身孕。
永淳长公主最先耐不住愤怒,斥责道,“宫闱之中,最是妇道伦常在首!怎能如此儿戏。”
“兴许是可辛弄错了,误以为是有孕的迹象。”李氏慌忙跪下替她解围,她心中早知可辛这个谎话说的并不高明,拆穿是迟早的事,只是惊愕为何可辛要编这么一个穿凿的谎言。
“……但终归是宫闱大事,闹得这般人尽皆知,”陈皇后皱着眉头,似是在斟酌用词,“也不可不做惩戒。”
隆庆帝深深地喘了口气,瞥了一眼可辛僵直的身体,“既是无心弄错了,就拂去封妃的头衔。仍然降为嫔吧。”
陈皇后面上露出得色,一摆手,几个宫嫔迎了过来,便要摘下可辛头上小小的金冠。
“不需要贵妃娘娘为臣妾开脱,臣妾确实没有身孕,臣妾也并不是无意弄错了。”可辛忽而扬起头来,露出脖颈姣好的曲线,她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隆庆帝,郎郎道,“臣妾若不这么做,怕是再也无机会见到陛下了。你说对么?皇后娘娘。”她的语声未歇,目光却已转到了陈皇后身上,目光里大有轻蔑的意味。
陈皇后面色大是青白不定,刚想出言斥责她,却见可辛忽然姗然走到了大殿正中,举起了适才陈皇后赐给的那杯酒。她阔大的衣袖挥舞处,酒盏已被捧在手心,杨柳般轻柔的腰肢一摆,那杯酒端然送到了唇边。
陈皇后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伸出的手像是要阻拦的停在空中,她的目光紧紧地随着可辛的芊芊玉手,可辛的每一下动作,都会引得她目光的剧烈变化。这下所有人都看出了皇后的失态,就连隆庆的目光亦是狐疑的胶在了陈皇后身上。
席间忽听一声金属的响动,却是鸾瑚的手也是一抖,银匙掉到了地上。
“皇后娘娘适才赐给我了酒,又想反悔了么?”可辛朝她一笑,唇边漾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陈皇后的嘴唇剧烈抖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可辛微笑着举起了酒盏,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饮而尽。
“这酒有毒!”望着可辛逐渐变得苍白的面色,瞬时委顿在地的身影,李氏赫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始末,她霍然站起身来,奔至可辛身边,让她依着自己的手臂半卧着,却看到一丝殷红的鲜血从她嘴角蜿蜒而出,一滴滴淌到她月白的衣衫上,鲜红的怕人。李氏蓦然间觉得寒冷到极致,她搂紧了可辛,急切的唤道,“可辛,可辛……”
“臣妾……臣妾自知被皇后所嫉恨,早晚都会有一死……臣妾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不明不白的死在冷宫之中……臣妾……臣妾撒这瞒天大谎,只为了还能再见到陛下一面……”尅下你依旧挂着笑,眼波微漾处,却是楚楚可怜的凄惨。
隆庆心中忽然一动,俯下了身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不要说了,你不要太费神,朕会找最好的太医来救你。”太医此时其实已经到了殿上,看到可辛七窍出血的情景都摇了摇头,示意无救了。
陈皇后赫然色变,额上沁出汗来,“臣妾……臣妾好意赐酒给赵妃……臣妾决然没有在酒里下毒……怎会,怎会……”她的目光一掠可辛的身影,急忙叫道,“定是这贱婢要陷害臣妾,皇上明察啊皇上……”
李氏气到了极点,回身斥责道,“住口,你还有半分人性在?天下会与人给自己下这断骨蚀肠的毒药么?”
陈皇后瞳孔突然放大了几杯,啊啊了几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验这酒盏!”隆庆帝大声吩咐道,双手握在一起,亦是愤怒道极致。
太医抖抖索索的取过可辛饮过的酒盏,验了片刻,据实禀报道,“酒里下了分量极重的鹤顶红……还有……还有轻微分量的葫蔓藤……”
“陛下不可听她胡说,”陈皇后面色很快如常,她独自在辩解道,“这酒臣妾自己也饮过,而且臣妾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陛下的妃子赐酒下药。”
“如果臣妾没记错……慢性的葫蔓藤……服下之后,人会腹痛如绞,断肠而死……”可辛忽然开口道,“陛下可以去查查,前头的殷氏是怎么死!”
陈皇后听到殷氏二字,面色赫然煞白。可辛挣扎着爬起身来,叩头道,“臣妾曾为皇后宫中的婢女,昔日曾目睹皇后作恶多时……臣妾没有揭发皇后的恶行,隐瞒了这些年,臣妾夜夜噩梦,生不如死。”
“贱婢!”陈皇后嘶声叫道,“你这贱婢疯了么!当年殷氏的毒药是你亲手调的!本宫若有事,你也难逃一死!”
“是,不止给殷氏的葫蔓藤是臣妾亲手调的,就连当年给李贵妃娘娘服下的葫蔓藤,也是臣妾依照皇后的旨意,亲手灌下的呢。”可辛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可她的话却震惊了所有人,“当年,当年裕王府被围,皇后假传圣旨,让李妃留在府中,待得裕王府起火之后,又嫁祸于殷氏囚于冷宫,事后给殷氏灌了满满一盅的葫蔓藤,殷氏当晚在冷宫里毒发断肠而亡,殷氏临死前凄厉的呼喝声,臣妾今生今世都忘不了,皇后娘娘,你还记得么。”
“不要说了,你疯了,你疯了。”
“成亲还没有说完呢,殷氏死后,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