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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青悒面无表情地瞄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上车!”
“请殿下上车!”细雨中,桑缈拉住马缰拦在马前。
“我再说一次——”桐青悒冷冷地开口,“上车。”
桑缈抬目望向他,清冷如水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却仍旧垂首,一动不动地说道:“多谢殿*恤,卑职现已无碍,还是请殿下上车避雨吧!”
蓦地,一阵劲风迎面而来,桑缈敏锐地退后一步,下意识地出手格挡直袭他咽喉的掌风。
“啊!”他一惊,在看到桐青悒漠然清冷的面孔时倏地收手。
“殿下!”贝叶、贝竺惊呼一声跳下马车冲过来,跪求道,“请殿下息怒!”
“带他上车。”桐青悒掐着桑缈的咽喉,将他甩开,然后回身上马,瞥向两名禁卫淡淡说道,“不要再有第二次。”
两名禁卫的脸色微僵,连忙应道:“是。”
贝叶扶起跌倒在泥水中的桑缈,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垂首恳请道:“领军,请上车!”
贝竺已经掀开了车帘,站在马车边等着。
桑缈站起身,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一身青衫沾满了污泥。虽然狼狈,但他却挺直着肩背,缓缓地走到桐青悒的马前,躬身行礼道:“谢殿下!”话音落后,默然转身踏上马车。
梅雨季节,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一场雨接着一场雨。
朦胧的细雨一路伴随着他们,从那曲城郊到下穹东境的城市孜托城,再一路时落时停地陪着他们到达苏毗城。整整七天,天空没有放晴过。
二十一、苦行僧伽
天色渐亮,苏毗城青石垒筑的城墙缓缓地在晨雾中浮现。下穹的气候远比上穹、中穹寒冷,此时已是六月,清晨的雾气仍然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当一行人马停在穹王府门外时,正值侍卫交岗。看到风尘仆仆的人马,侍卫们有些惊讶,这个时间会有谁造访呢?
正待上前询问,就见马车上走下来一名面戴玄铁面具的青衫少年,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那一身清冷孤傲的出众气质。侍卫略微一怔,原本有些嚣张的态度立时放缓了下来,“此乃王府禁地,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桑缈抬头望向王府门檐上那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大鹏鸟,眼底浮现出些许感慨。时光荏苒,鹏鸟依然如故。
许久,他才将目光挪开,看向面前一脸疑惑的侍卫,开口道:“麻烦通知你们王爷,世子殿下来访。”
那一声低哑的嗓音在宁静的清晨如闪电般传入王府门外的每一名侍卫耳中,所有人皆是一脸惊疑,纷纷望向说话的少年。
站在桑缈面前的侍卫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犹疑地点头,转身走进府内。
很快,王府内便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侍卫们连忙上前将大门拉开,但见一位身着灰蓝常服的老者由奴仆搀扶着,神情急切地跨出门来。老者满头华发若雪,身形略微佝偻。
桑缈怔了怔,目光惊愕地盯着那名老者,直到听到苍老亲切的声音低唤道:“悒儿!”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卑职禁卫领军桑缈,参见苏毗穹王!”他上前一步,两名禁卫也随之屈膝行礼。
那名之前进去报信的侍卫听到桑缈自报身份,脸上流露出极其惊讶的表情——统领帝国最精锐的帝都禁军的,竟是如此年轻的少年!
苏毗穹王桐柏目光炯炯地看着半跪于地的少年,似有千万情绪齐集于心,最终却只化做一丝轻浅的笑容,缓缓开口道:“免礼!”
这时,谁都未曾注意到的马背上那一身蓑衣、笠帽的男子翻身下马,缓缓走上前来,微倾身向桐柏轻语道:“叔父,青悒来看您了。”
笠帽取下,一张温润如玉、清冷如冰的绝色俊颜显现于众人眼前。
穹王府门外一众侍卫、奴仆皆面露*之色,瞪大眼看着俊美如仙、尊贵不凡的桐青悒。怔忡了片刻,众人方才急忙跪拜,“恭迎世子殿下!”
桐柏怔怔地看着九年未见的桐青悒,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苍老的双眼中隐有泪光。当年那个清冷、孤傲的少年,如今已显王者之气,越发沉敛漠然。
他缓缓地举步走近桐青悒,身体有些战抖,刚要伸手,脚下却突然一个趔趄。
“王爷!”奴仆惊呼一声,奔上前。
桐青悒更快一步地扶住了他。离得如此之近,桐柏的苍老越发清晰地袭入他眼底。漠然的脸上忽然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悲伤,他不自觉地握紧了那双战抖的老手。
“呵呵,人老了,身子骨越来越不听使唤了。”桐柏笑着,稳住身体后抬头望着已然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桐青悒,感慨道,“都长这么高了啊!”
桑缈沉默地看着桐柏苍老佝偻的背影,蓦地感觉到有一道异样的目光从他背后射过来。
“眼看又要下雨了,王爷还是请世子赶紧进府再叙吧!”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僧人自门后走出来,“小民拜见世子!”双膝双手及地,额头轻触地面,那是苦行僧人的跪拜之礼。
桑缈蓦然一惊,当僧人再次抬头,那双炯亮有神的眸子如明镜映入他的眼底,令他心底莫名一颤。
仿佛察觉到他的异样,桐青悒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对对对,进府再叙,瞧我激动得竟然让你在门外站了这么久!”桐柏笑呵呵地拉着桐青悒的手,边走边对管家吩咐,“赶紧去准备准备,设宴替世子接风洗尘。”
“是!”管家立即领命而去。
一时间,王府上上下下因为世子驾临而热闹忙活了起来。
虽然世子轻车简驾低调而至,但下穹地区苏毗城、静雪城、穹保城、黄牛城、孜托城、昌都城,六部三十九族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还是闻风而来。从第二天开始,来穹王府登门拜访的官员便络绎不绝。
下穹王府,人丁稀薄,一向清静。即使是逢年过节,王府里也不似一般达官贵族家里那么铺张热闹。可世子到来,一连数日,穹王府却是歌舞喧哗,丝竹欢乐不绝。
直至第七日夜幕降临,众人散去,桐柏才终有机会坐下来与数年未见的桐青悒好好儿说说话。
窗棂上灯影绰绰。桑缈立于书房外的走道上沉默驻守,隔着门板,偶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传来。
无月,无星,夜色深浓。
越过重重夜色,桑缈将目光投向记忆中遥远的时空。书房对面的花园里,仿佛又见两个天真无忧的小女孩嬉闹的身影。那时的天空阳光明媚,正是春风融冰,万物苏醒,百花含苞的美好时节……
忽地,眼前的树丛边晃过一抹黑影。他下意识地将手握上腰侧的刀柄,目光凌厉地盯着黑暗中的那一抹人影。
“终于又见到‘霜月’了!”那个人影隐在黑暗中,低沉苍老的声音却清晰地朝着他的方向传来。
桑缈一惊,这个声音来自王府门外的那个僧人,而更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说出了“霜月”二字。
“桑将军好吗?”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您认识家父?”他暗自心惊,记忆深处似乎有些模糊的片段缓缓浮出来。
“呵,救命恩人,怎敢相忘?”人影渐动,老僧人自黑暗中走出来,炯亮有神的眸子在夜色中出奇的明亮。
“您就是‘霜月’原本的主人?”他竟是当年赠予父亲“霜月”的那个苦行僧人!
老僧人笑着摇了摇头,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说道:“你才是‘霜月’的主人!”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便已注定……”老僧人低沉苍老的声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巨石般落入桑缈静如幽湖的心底,“美人,倾国倾城,狼烟四起;英雄,志在千里,尊长九天!”
此时,书房的门突然开启,烛光泻了一地,照亮了老僧人沧桑恬静的脸。
“这便是当年你父母保守的秘密,珏儿!”桐柏低沉的叹息令桑缈全身一震。
二十二、旭日之光
夜色中的达瓦河,水声潺潺,芦苇丛投下团团阴沉的影子在夜色中轻微颤动。
空寂漆黑的河面看不见水色,潮湿的水汽弥散在河畔的空气中,随着夜风自河面扑面而来。
她静静地蹲在河边,望着漆黑的水面出神。河水浸湿了她的衣摆,她却浑然未觉,只是专注地垂首望着漆黑水面那一团模糊的倒影。
没有星光月色的夜晚,水面漆黑如幕,哪里还辨得清自己的影子呢?
她伸手轻触水面,指尖上冰凉的湿意窜入心底,竟是那般的惊心。这夜色,这河面,这倒影,犹如她的心,一片漆黑。她突然发觉,其实她早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了。
当年那个五岁的小女孩手握“霜月”,选择了她的将军梦,因为她相信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九年的时光,她一直努力地扮演着“他”,为了成就自己的梦想,身边所有亲人都背负着欺君的危险,她始终觉得愧疚。
如今,当一直困惑自己的秘密揭开的时候,她却只觉得可笑。
她用掌心掬起一捧水,用力握住,再摊开,手中什么也没有。
“所谓命运,原来是早已设定好的方向。”她轻笑。
“桑缈”原来始终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她依然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只不过,从她握住“霜月”的那一刻起,她便成就了别人给予的命运。
起身看向那抹站在芦苇丛中的飘然身影,她眼底的凄迷早已封上了一层薄冰,没有波澜,没有温度,越发清冷。
桐青悒沉默地看着那瘦削冷然的身影缓缓走至面前,阴沉的夜色中,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闪烁着丝丝寒光,却掩不住面具下那双如冰的眼眸。
“世子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沙哑的嗓音自他耳畔飘过,没有片刻停留。
“桑珏!”他忽然开口,不轻不缓的两个字令那抹人影蓦地顿住。
“不论这个命运是你自己选择的还是天已注定的,你都无法逃避!”伴着利剑出鞘的铮然之声,一道夺目的金芒倏然划破夜色。
桐青悒手中的金色长剑直指苍穹,剑柄末端一颗九棱九面的日光石微微流转着旭日般的光泽,牦牛骨柄,镂雕着符文。
那剑竟与“霜月”如出一辙!
“当年,你选择了‘霜月’,而我选择了‘旭日’,这便是命!”
穹幕之下,她震惊地抚着“霜月”柄端幽光流转的月光石,眼前那抹长身挺立,丰神俊秀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唯有“旭日”金红色的微芒,令她觉得刺眼。
次日,一切依旧如前。在众人眼里她依然是那个年轻冷俊的少年禁卫领军“桑缈”,可悲的是“桑缈”其实从来就不存在,她只是桑珏,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再次面对桐青悒和她的义父桐柏的时候,心底隐隐的悲哀之中竟还有一丝解脱,再也不必伪装,再也不必自欺欺人。因为,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卖力表演而已。她就像一个入戏多年的戏子,突然在某个曲终人散的夜晚惊醒,原来她只是她,谁都不是。
然而桐青悒手中那柄从未见他使过的“旭日”也让她明白,这一切远远不是那么简单,真正的谜底还未解开。
那名苦行僧人,就像出现时一样,又突然消失,她再也没有在王府里见过那个奇怪的老僧人。她没有开口去问义父桐柏,尽管她相信他知道得远比她以为的多。是他让她相信“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也是他让她终于明白,她不过是命运早已选好的棋子。
九年后,重新回到苏毗城,突然发现这里再也没有了期待,唯一还有所留念的便是她五岁前那短暂的童年回忆,至少那段时光,她是真的自由自在,真的随心所欲。
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