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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势并不陡峭,南槿记得这一片山头是小时候她来得次数最多的,山里多鸟兽,却都是些不伤人的,山腰处还有一个池子。 以前她就听父亲说过,这一片是块福地,那时候父亲还想给她在这里盖个院子,就在那池子旁边,夏天天热的时候可以过来避暑。 但还能等到付诸实施,她这个息家长女就与世长辞了。
父亲一定是遗憾的,所以将她“葬”在此处。 未出阁的女儿不能葬入祖坟,何况她还是个未婚失贞的,光听族里那些老古板们念叨都够了,能让她以息家的姓氏入葬,并能有块像样的墓地,都已是天大的恩惠。
南槿其实也只是突发奇想,她来并没有什么目的,或许只是想来看一看,息风迎的一生最后终结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现下看来还真是不错,至少比息家那阴森恐怖的家族墓地要好多了,说不定等以后她倦了,便带着梓商回来这里,就在山腰盖个小宅子,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父亲还可以常常过来看她。
爬了一阵山,又走了一段平路,护院便停了下来。 南槿看见前方一座颇为气派的坟茔,上方端端刻着“息风迎”这个名字。 这实实在在是种奇妙的体验,感觉就像一缕孤魂,飘荡在自己死后的家门前凝望。
她有些想笑,又有些莫名其妙,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心中叹了口气,从袖中将那支木簪子拿了出来。 那簪子是十五岁她及笄那天,卫瑜桓送她的礼物。
息家长女及笄,这在南疆城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天息家宾客盈门,整个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携家带口地前来道贺。 那天她也是欢喜的,因着从今往后自己心中那人便不能再拿自己当小女娃儿看,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说喜欢。
母亲虽缠绵病榻,那一日竟也勉强起身,非得亲自给她梳头,梳着梳着就掉了眼泪。 她也是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反而笑着安慰母亲。 母亲难得戏谑,说:“迎儿往后就可嫁人了,可有中意哪家的公子,娘亲给你瞧瞧?”
她笑着推她,含羞带怯地埋怨道:“哪有你这样的娘亲,女儿才及笄,就恨不得马上送人了!”
母亲笑着抹掉一颗眼泪,摸着她光滑的发丝,道:“早早送人了吧,省得我不放心。”
她心中一痛,知道母亲一定又是担心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才想着给自己找个好归宿,当下也顾不得羞怯,埋首在母亲怀里,闷声道:“母亲莫急,改日我叫那人来家里给母亲看看,他是个极好的人呢!”
母亲先是一愣,继而捧住她的脸,一脸严肃地仔细问道:“你果真有了意中人?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认识多久了?”
她看着母亲的脸,埋怨道:“母亲急什么,改天我就将他拉回来给您过目,保准您放心!”
母亲绷紧的脸这才缓了下去,又一脸不放心道:“我虽是盼着早些,但又觉得这世上怎会有配得上你的人呢? 罢了,改天你带他来家里坐坐,我和你父亲先看看,果真合适了,便叫他父母过来提亲吧!”
她一听母亲这样说,脸上便绽开大大的笑容,但心里其实仍是忐忑的。 卫瑜桓有多好多优秀她是知道的,但是他无父无母、居无定所,更没有什么功名爵位,这样的身家背景要被父母看在眼里,实在是很难。
但他们却实实在在是真心相爱的,这样应该足够了吧! 父母疼爱她,她拼命坚持的话,他们定不会阻挠的。
她怀着满心的兴奋与期待,当天半夜偷偷溜出去,却在自家围墙下见到了盼了一整天的人,初始的惊讶过后,她偏偏倒不急了,慢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斜睨了一眼,埋怨道:“要是我不半夜爬墙出来,你是不是也没打算过来找我?”
“我这不是在这儿等着呢吗?你要是再不出来,就换我翻墙过去了,到时候只怕被你父亲打断腿!”卫瑜桓笑着戏谑。
她这才噗嗤一笑,伸手出来,蛮横地问:“我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卫瑜桓表情迷惑。
“及笄礼啊!”她不可置信地提高声音,丝毫不顾及此地还是她家围墙外。
“呃……及笄啊! 你今天及笄吗?”
“卫瑜桓!”
一声暴喝,她彻底怒了,抬手便往他身上捶去,却被他狂笑着一把扣住了手腕,两人顿时扭作一团,最终还是卫瑜桓缴械投降,不得不牢牢抓住她的双手,求饶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然后就觉得发髻一动,有什么东西插在了头上,她心中狂喜,睁开眼睛便要伸手去摸,哪知卫瑜桓低喝一声:“别动! 闭眼! 还没完呢!”
她又乖乖地不敢动了,这次却很久没有动静,她心中焦急,暗骂这人坏透了,诚心让自己心痒痒,这边还没骂完,就觉嘴上一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覆了上来。
☆、15第十五章 两年后的错身而过
好像全世界都停了下来,只为这一刻的怦然心跳。 唇上温温软软的感觉霎时间屏蔽掉了其他所有感官,他轻柔触碰,流连不舍,久久不肯离去。
那时候的息风迎其实也是懵懂的,即便身为现代人,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自己心爱的男子,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送上这样特殊的礼物。 她甚至忘了要脸红羞涩,只知闭眼用心承受这一刻的美好。
只是简单的碰触,就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还是卫瑜桓先打破寂静,他闷声笑了出来。
息风迎突然惊醒,全身所有的血液瞬间涌至脸面,这迟到的脸红让她手足无措,视线无处落脚,最后瞥见眼前的人一脸戏谑,她彻底怒了,慌乱间猛然跃起,抱过卫瑜桓的头,亮出自己锋利的牙口,在他唇角死死地咬了下去。
一场年少的暧昧□就这样止于一场血光之灾。
事后卫瑜桓邪笑着舔着被咬破到红肿的唇角,继续调戏她:“真看不出来,你这刚刚及笄就如此凶猛,以后我怎么受得起啊?”
她一听他如此形容,正待发怒,忽然又意识到他话语间的另一层意思,忙忙地收了手脚,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以后?谁让你受了! 你以后就离我远远的就好了!”
说完她又摘下发间他刚刚插上去的发簪,作势就要扔掉,卫瑜桓一把拉住她,嘴里告饶:“不要不要,是我说错话,阿迎刚刚及笄就如此娇媚可人,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她一听,眉头皱得更深,这都什么形容啊! 突然又发现他话里有话,又要开口骂他,却再一次被封住了唇。
这一次两人终于都用了心,是一个真真正正缠绵悱恻的吻。 息风迎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经验,吻得自己晕乎乎不知所以,瘫软在他怀里。
那根簪子最终还是被他悄悄地插到了她的发髻上,那是一根木制的发簪,尾缀一朵雕刻的木槿花,繁复的花瓣,就是他们初遇时的那种样子。
她最后在他怀里软软地问他:“明天你来我家好不好?让我母亲见见你。”
他又在她额头上偷了一个吻,才有些抱歉地回她:“明天和人约好了要去临郡,估计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所以我今天才一直在这里等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息风迎知道他一向到处游荡,类似于江湖游侠,连个固定的居所都没有。 时常离开南郡去了其他地方,然后就会消失一两个月。 刚开始她还不高兴,渐渐也就习惯,他也有他的人生,不能就因为自己而改变。 于是这一次她照旧妥协,她点头答应他说:“好,那你快点回来。”
没想到他这一去,回来时却没有了机会。 她的母亲终于撑不住病痛,撒手去了。
再之后便是漫长的孝期,她连出门都少了,更别提与他见面。 那时她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整日整日地戴着那根发簪,紧张得胜过了她任何一件宝贝。 现在想来,其实不过是场笑话,他贵为元帅之孙、公主之子,怎会是个落魄的流浪儿?那及笄之夜亲手赠予的礼物即便粗陋,当初看来却也是最最珍贵的宝贝,是他满腔的情意。 等一切过去之后她才发现,那大约也只是他掩盖自己身份的工具罢了。
当假象被打碎,真相被揭开,剩下的碎了一地的都是她绝望的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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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南槿将那根发簪从自己袖口抽出,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她似是不肯再多看一眼,转身又捡了几颗石头,将那簪子埋在了下面。
一场孽缘,早就该结束了,她其实不该来的。
她接过迎风手中的灯笼,将它放在了墓碑旁边,转身时将唯一的一息火光吹灭了。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没有了火光,只能依靠薄弱的视线,四人在山林中的小路穿行,周围静得可怕,偶尔踩到枯枝发出噼啪一声,也能产生惊心动魄的效果。
两名护院一前一后,迎风搀着南槿走在中间,从上山起,就再没人说过话。 南槿一步一步稳妥地走着,脑中纷繁记忆片段一个一个地闪过,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终于下得山来,迎风搀着南槿上了马车,帘子撩起,南槿钻进去半个身子,又退了出来。 她拂下罩着头面的披风帽子,仰头再看了眼这黑逡逡的一片暗影,终于钻进车内。 马车启动带起一阵喧嚣,顷刻又恢复平静,留下一片暗沉天地,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却不想待马车声息全无之后,树林中几个暗色身影悄悄走了出来。
仔细看是几名男子,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为首一人肤色偏白,一张脸反射出微弱夜光,竟是皎如皓月。
几人都只是沉默站立,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良久,为首的男子才转身率先向山上行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停下,只为首的那人还在往前,最终却正好站在刚刚几人离去的那座墓碑前方。 他像是颇为熟稔地找到一块石头坐下,从身旁扒拉了一些干草过来拢做一堆,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火光瞬间将眼前的黑暗掀开,来人那暗沉不见底的眸子,也在看清墓碑旁边放置的灯笼时被点燃了,那眼中的焰火却更胜却实质,将他一脸冷凝焚散,洒落满满的惊讶与不可置信。
此人正是应该远在京城的现任卫家当家——卫瑜桓。
他有些木然地伸手,够了好几次才抓住那灯笼的手柄,手柄上仿佛还残留有刚刚离去那人的温度,炙烤着他的掌心,一片滚烫。 他有些恍惚地甩了甩头,心中脑中仿佛被巨雷碾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可能是她的,她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脚下这块土地里。 或许是她的朋友,她的兄弟姐妹,或者是息家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刚刚明明有一名女子做妇人打扮,息家还有哪个年轻妇人能在这样的时刻前来探望,甚至还带来了她生前之物?
那灯笼他不可能记错,是他第一次见她的那晚,她手中提着的那只。 那上面有模糊的木槿花图案,她甚至曾经跟他说过,从那以后,她就特别爱这种花,而那灯笼,她也好好地收着,每日里都点上灯,看着它,就仿佛看着他一样。
又或许只是她哪个姨娘为了讨好她父亲呢,息闵疼这个女儿疼到骨子里,又因自己对她的伤害而愧疚至死,他那几个小妾或许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果然要疯魔了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