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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应该快了!”他又补充道,却没有对着姜怀岳说,而是满面笑意地望着南槿,看她只与自己对视一眼,然后又貌似毫无所觉地低头吃饭去了。
穆谨低声笑出来,忽略姜怀岳突然僵硬的脸,继续道:“此去长江路途不近,姜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再派几个人护送你们过去,以防万一。”
姜怀岳只定定地望着南槿,不置可否。
南槿一路将姜怀岳送出城,直至日暮西垂,才停下脚步。
南槿眼神回复清明,看着姜怀岳笑笑,无言道别。 姜怀岳回身看她,叹息一声,突然凑近耳边极轻缓地说道:“虽然我不足以保护你不受风吹雨打,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只要我在,你随时可以回来。”
他的温热气息轻拂在耳廓,南槿只觉得心中化出一潭春水,温软轻透,味道却是苦涩。 她没有回答,只望着他笑得越发灿烂,然后看他眼中一点一点聚起失落与无奈,最终落寞转身,上车离开。
穆谨让白欢与另外两人护送姜怀岳至江边,南槿便唤过白欢,又细细嘱咐一番,让她一路好生照顾。 小丫头透红的脸,眼睛忽闪扫过她,见她冲自己笑得揶揄,捂脸跑去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不是她的,她便不该占着。 南槿望着一行人消失在视野尽头,无声叹息。
身后有人靠近,南槿忙收起神色,又抬手扶了扶额头,皱眉转身,随意看了眼脸色不佳的穆谨,低声无力道:“我有些晕,我们回去吧!” 说罢也不等人反应,直接往回走上马车。
穆谨在原地站立一会儿,见她偶尔还踉跄几步,勾了勾唇角,眼中神色莫名。
马车在不甚平坦的城外道上慢慢行走,南槿倚在车内角落,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果真是很疲累的样子。
穆谨凑到她那一角,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没一点反应,轻声问道:“果真喝多了?”
南槿没反应,哼都没哼一声。
穆谨又凑近些,近到他皮肤散发的热度灼伤了装睡的某人,他才又轻声问:“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南槿心里因他的靠近腾地燃起一把火,原本是因他吃饭时的态度暧昧,便想着装一装晕,不想直接面对他,没想到这厮得寸进尺,他靠得如此近,她要是此时睁开眼,还不得尴尬至死,遂有些不耐地皱皱眉头,将脸转向车壁,徒留半边脸颊对着他。
她闭着眼,看不到穆谨眼中越来越盛的邪光,所以对下一刻的危险一无所觉。 穆谨却是早对这女人装聋作哑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又受了几天的刺激,打定心思今天一定要捅了这层窗户纸,看她还能怎么给他装。 于是当下扶过她的侧脸,对着觊觎已久的一抹嫣红轻咬下去。
南槿猛地睁开眼,只看见近在咫尺的眸中满满的戏谑,然后她一声惊呼,腰被扣着往下一拉,整个身子便被人压倒在榻上。
南槿恼羞,挥舞着手脚要反抗,又被人死死制住。 她不禁大喝一声:“穆谨!” 却不想正中人下怀,她的呼喝来不及完成,就尽数被人吞吃入腹。
唇舌纠缠,奇异的触感蔓延至心底,又由心底激出细碎火花,窜入四肢百骸,让南槿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身上的草木清香从来都隔着缥缈的距离,此一刻却如此清晰,由着他温软的唇一点一点渡进自己心里,竟是如此熨帖,南槿几乎想要一声叹息。 她是何时与他靠得如此的近,近到他对自己做出这样无礼又亲密的行为,她都不觉得突兀?
南槿恍惚中理不清头绪,但长久以来克制的内心已经在提醒她,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她还有太多的纠缠没有理清,怎能再将别人拉入这漩涡?
穆谨的唇已放过她的,又一寸一寸吻过她的额头、眉角、眼睛、鼻子,长久以来的念想终于付诸实施,他满足得想要喟叹。 但这一声叹息最终却是由南槿嘴中发出,她睁开眼,眸中迷雾退散,以无比平静的语调说道:“放开我!”
☆、74第七十三章 梓商的困惑
穆谨贴在南槿唇角的动作一僵;抬眸正对上她的;为她眼中的清冷而心中一凛;他蹙了蹙眉头;微微隔开些距离,仍是撑在她的上方,不满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沙哑;有着动情后的旖旎韵味;像浓郁的刚刚化开的蜜糖,牵出一缕一缕的情丝,一根一根都渗入她的胸口,缠绕着她的心;想要就此将她溺毙在这甜蜜中。 但南槿的心早已千锤百炼;是他所未曾预料过的。
他惊讶地看她强硬挣开自己的怀抱,整衣在对面坐好,眼眸只垂下一瞬,再抬起时,刚刚明显的松动已消失于无形,又回复到那个百折不挠的南槿,那个不愿走近他一步的南槿。
他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挫败,没有起身,就势翻身躺在榻上,一手手背挡住了自己的眉眼。
鼻端前一刻还满斥香软气息,这一刻空气已坚冷如冰,连呼吸都困难。
沉默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终点,马车刚停,还没稳住,南槿便起身下车,独自留在车中的穆谨静默一阵,还是起身追了下去。
白欢不在,好像全宅子的下人也都跟着没了踪影,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槿觉得整个后背部以及后脑勺都有些发麻,下一刻要发生什么,她都能猜到,心里乱作一团,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穆谨拉住她的手臂,快步走到她身前,抬起她低垂的下颌,一脸的严肃。 “你要拒绝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行?”
南槿抬手想要拍开她钳制她的手,却反而连双手也被钳制住。 她勉强将视线转向一边,冷声皱眉:“你于我有恩,如果是要报恩,我的命都是你的,但是要喜欢却没有办法。”
穆谨喉头一哽,自己满腔情意被她一句话堵得一丝余地都没有,他有些恼怒:“那要是我对你没有恩呢?要是我们只是普通的关系呢?”
“那便会是朋友!”南槿毫不犹豫地答。
“那你到底要怎样?难道一辈子再也不能喜欢别人吗?”
“对!”
穆谨皱得死死的眉头在听到这一句时反而松了些,感情的事从来不可能有这样绝对的答案,他虚长她几岁,这一点倒比她看得清楚。 是他心急了,才换来她如此坚定强硬的拒绝。 他想或许是他低估了要她重新接纳一个人所需要付出的努力,那么好吧,他忍。
他松了手,只安安静静地站着,高大身形完全笼罩住她,明明是这样弱小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将自己磨出如此坚硬的外壳?他无奈地笑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无声离开。
南槿一直憋在胸腔的一口气此刻终于得以释放,她又狠狠地呼吸几次,才转身看向门口,那里已空空如也。 冷风卷着雪花纷乱落下,门口的灯笼跟着摇摆不定,一直没觉得怎么冷的这个冬天,突然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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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永宁三年春,永宁帝派兵南伐,至夏中,收湎郡,设郡丞,南越正式完成统一。
大军凯旋后第一件事便是论功行赏,而此一举彻底改变了南越国内各阶层的现状,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原本士农工商排最末的商人阶层因提供粮饷、助战有功,纷受封赏,更出现了众多盖着皇家印章的“皇商”。 打的旗号是为皇家经商,实际只是让皇家参与利润分成罢了,当然,皇商的一切行事都需受户部监管,一旦越界,就不止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了。
为数不多的皇商里,有唯一的一家钱庄——岳来钱庄。 谁也不清楚原本默默无闻的一家小钱庄究竟是如何一夜越级成了皇商,思来想去,能得出的结论无非就是捐的钱比较多罢了。
而事实虽差不离,却也并不止于此。
岳来钱庄在战前拿出了几乎全部家当,才能在一众商家名单上排上一个较好的位置,而战后它更是自愿将上缴国库的利润分成再提高一成,才得以拿到“皇商”的印章。
商人无利而不往,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而当卫瑜桓拿着一众“皇商”名单时,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当初户部尚书究竟是如何想到的“皇商”这个名头的?
这种做法确实是妙极,既充盈了国库,又免去了偿还这些“皇商”当初提供的巨额钱粮,同时也对南越商业发展有利。 商人地位低下,确实是持续了千年的弊端。
但是以户部那些文士出身的腐儒身份而言,提出这样的建议就不太寻常了。 卫瑜桓眉眼清冷,唤过大总管张福,细细吩咐了一番。
张福领命下去,卫瑜桓便起身去了椒房殿,那里有专为太子设立的讲堂,太子已经五岁,他为他专门请了师傅教授功课。
夏末的下午,太阳炙烤整个皇宫,卫瑜桓在殿外远远的地方便下了轿,不顾烈日当头,慢慢走向椒房殿。 即便是这样一个热气哄乱的时节,这座宫殿仍是冷清得过分。 当值的宫人从来连走个路喘个气都轻飘飘的,唯恐发出一丝声息惊扰了整座大殿的气氛。
卫瑜桓曾极度厌烦椒房殿出现的除太子以外的一切人和事务,在他眼中,这座大殿只是那一个人的代表,一切与她无关的,都是多余。 但太子一日胜过一日的沉静,让他心生慌乱,于是又让人在整座椒房殿所有空地栽上各式各样的植物,一年四季都花开不败、绿树成荫,于是殿内多了几分生机,但是人还是原来的人。
卫瑜桓渐渐明白,孩子的沉默与其他无关,他们父子都一样,除了那一个在他们生命中几乎占去所有的女人,他们再不想要其他、再不想理会其他。 只是梓商因为他而被迫失去母亲,他却因为梓商而残留一丝等回她的希望。
走到讲堂外,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是授课的师傅。 卫瑜桓一直知道这些师傅们不管性情如何,多么学富五车,多么目空一切,面对梓商时都能变得平易近人,这个孩子像他母亲一样漂亮,一双眼睛只看着便能让人心生欢喜,且又早慧,待人接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
人们或多或少对当年的事情有所了解,以为他的母亲生下他时便病逝,而罪魁祸首却是他的父亲,所以对着这样一个早早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孩子总是多一分关爱。 他也坦然地受着,就像打从心底里将人们的猜想当做真的。 他从来不认自己,连一声“父亲”都没有叫过。
卫瑜桓站在窗外久久凝视,师傅早已发现他,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继续装作不知,而孩子毫无所觉。 不相见才是最好的,这样便不用见到跟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以及眼睛里跟他母亲一模一样的冷漠与厌弃。
只是常常忍不住,又两年过去,一丝动静也没有,他怕她终究会将与他有关的一切一并遗弃在这深宫里,在这不胜寒凉的高处。 初时的把握已经快被时间磨尽,再等下去,他怕连自己心中唯一的期盼也凉尽了,什么也不剩,只余一副空壳。
窗外终于又只余一角天空,梓商趁师傅停顿的空隙扭头看了眼,随即一脸平静地继续听讲。 师傅笑着摇摇头,又被孩子敏锐地捕捉到。
“师傅,什么是恨?人为什么会有恨?”五岁的孩子突然问起与年龄毫不相关的问题,声音稚嫩。
师傅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胡子,望着皇帝刚刚驻足的窗口,沉思半晌,道:“恨是一种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