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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那不是老了,又是什么?可她才不到二十岁而已。
她的儿子被取名叫做慕恪谨,是除了太子之外唯一的皇子,每个月能被带来看她一次,只有这个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还是得活着的,她的人生不是毫无意义,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的需要她。
白家越发地尊贵起来,族中子弟纷纷入仕,渐渐凝成一股不可动摇的势力,几乎能与常贵妃的家族抗衡。 可白卿羽对此漠不关心,那确实是与她毫无相关的事情了。 白家再荣耀,也无法让皇帝靠近长乐宫一步,更无法让她越发死寂的心多跳动一下,那些不过是别人的剧场,她连做个看客,都觉无趣。
慕恪谨已经长到两岁了,慕章泽的后宫也渐渐丰盈起来,虽然贵妃仍旧只有两个,但大大小小的婕妤、才人不下十人,每到宫宴,热闹非凡,只是从来都缺一个。 白卿羽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许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听全,只晓得长乐宫近之不祥,当离得远远的才好。
慕恪谨两岁生辰过后,白卿羽突然病了起来。 当年她生产前曾一度缠绵病榻,生完孩子却像经历了一次长长的回光返照,突然好了起来,然后两年后的这一遭,却也真像是要糟了。
她自己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只模糊觉得一向清净的长乐宫吵得让人难以忍受,却又无力驱赶。 意识浮沉,常常一沉到底,陷入完全的黑暗,又突然浮上来,吐一口气,继续挣扎,像极了生慕恪谨的那一遭,觉得真撑不住了,却又无论如何死不了,反反复复受尽折磨。
她不晓得自己躺了多久,只望着早些解脱,醒来也好,死去也罢,她都无所谓了。 她唯一的牵挂,她的儿子,有白家在,应该也比从她这个娘亲这里能得到的倚仗要多。 她只是断断续续想起以前,将记事起到出嫁前好好地想了个遍。
记忆里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当然也有林清云。 她此生唯一对不起的人,哪怕到死也不能解脱的,便只有他了。 如果不是与她的一场纠葛,他也不会枉死,林家也不会一夕倾颓。
她欠他,但即便青梅竹马,她也真是没有爱上他。 那些欠他的,便来世再还好了。
如若不是遇上慕章泽,她此生不能得偿情滋味,也不会尝到滋味后,陷入万劫不复。 她好后悔。
她想起自从出嫁后再没见过的母亲,模糊中仿佛就被她握住了手,像幼时每一次生病之时一样,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额头眉角。 她的眼角滚出滚烫的液体,胸口压抑多年的情绪奔腾而出,这一刻委屈得像个孩子,像是有哭出声来,微若蚊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好后悔,娘,我好后悔......你让我走吧......”
手上一阵剧痛,她突然醒了过来,房内空无一人,那些嘈杂混乱好像都是幻像,只有外侧的手是真的在痛。 她没时间计较,说实在的,她全身都在痛。
不一会儿有宫人进来,见她醒来,一贯冷清的表情突然生动了一瞬,随即又隐忍下来,只是唤来御医诊治,随后竟又将慕恪谨带了来。
“陛下吩咐,今后二皇子殿下便由娘娘亲自抚养。”
或许是因祸得福,白卿羽带着慕恪谨,也真的渐渐好起来,母子日渐亲近,只是长乐宫一如既往的冷清。
时间如指间沙,不管你想不想握住,它都兀自流逝。 安静下来的白卿羽渐渐找到重点,她的儿子,绝不能像她一般,悄无声息地枉死在这吃人的皇宫里。
白卿羽开始借助一切可行的力量为慕恪谨铺路搭桥,让这个几乎被所有人忽视的皇子逐渐走进前朝众人的视线中,即便他还年幼,也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这种光芒甚至一度盖过太子去。
可是与此同时,另一件事情也在发生着。 白卿羽借助白家的力量行事,可白家却在同时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至少在朝堂上是如此。
才刚刚突然轰轰烈烈崛起的北珉官场新贵,不到五年的时间,就慢慢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多数人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消失不见。 白家竟又慢慢变成了当初的白家,富甲天下,却又远离庙堂。
白卿羽不是没有意识到,但她已经不管不顾了,如今这世上,唯一还能吸引她注意的东西,便是为自己的儿子争权夺势。 即便没有了白家,她自己也已经有了足够的手段,这是这个皇宫、这个帝王,留给她的唯一的礼物。
常贵妃一直没有生育子女,倒是有人后来居上。 三皇子降世的时候,那名官家小姐出身的婕妤还亲自上长乐宫谢过礼,白卿羽面色寡淡地瞅了几眼,突然发现即便再次面对相似的容貌,她也已没了心情。
她唯一的感觉,便是好奇那常贵妃如今是何心情。
但随后这一点好奇也被打破,常贵妃有孕,顺利产下四皇子。 自此,后宫格局基本就定了下来,大家各自经营,直到有一天三皇子的母妃暴毙。
那时慕恪谨八岁,白卿羽八年中头一次认认真真地再看了慕章泽一回。
他还是老样子,可是她自己已经老了,从容貌到内心,老得透彻。
所有证据都指向她,这个所有人眼中蜗居长乐宫足不出户的贵妃,在无可辩驳的人证物证面前“哑口无言”,“心思歹毒”得“令人发指”。
白卿羽安安静静地凝视着高坐殿上的疑似曾经与她恩爱缠绵过的帝王,望着他冰冷的眉眼,听着他厉声的质问,过往一切,如云如烟如雾如气消散殆尽,恩怨情仇突然再无法入她的眼。
她像曾经未嫁时那样朝他含羞带怯地一笑,忍着心中直欲作呕的冲动,柔声淡定询问:“可否容臣妾呈上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说完垂首,没有去看慕章泽的表情,却听到同一个方向传来常贵妃尖利的否决。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慕章泽沉默,再没人敢多说话。 白卿羽自作主张传唤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人证物证,一一对质,结果瞬时惊天逆转。
连一众宫人都站着,白卿羽却独自跪在冰冷的地上,只是一抬首那冷清的视线,生生将所有人压下了一头。 她不是独承圣宠的常贵妃,可以安安稳稳地单纯又白痴地过着日子,她许多年里殚精竭虑,机关算尽,只为给自己的儿子一条生路,不可能被这么一件小事绊倒。 安婕妤还没死,她便知道她死期要到了,于是别人背地里栽赃的种种,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光这样,她还能反将一军。
事件的最终结果,白卿羽全身而退,常贵妃被禁长庆宫。 虽然白卿羽呈上的证据扳倒了之前的所有证供,足以让真正的凶手死无葬身之地,但最后的最后,安婕妤仍旧死得不明不白。
白卿羽从朝阳殿转身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一点,在这个皇宫里,所有除了权势以外的一切,都可以成为让人不得善终的理由。
不止是她的感情,还有她的,她的,她们的,都是多余的。 对帝王动情的下一步,必定是万劫不复。
常贵妃的被禁,揭开了常家衰落的序幕,之后短短两年,常将军身死,常家便泯然于市,再无人于朝任要职,下场几乎与白家一模一样。 而白家至少还是富甲天下,常家却只剩了一个被禁深宫的贵妃。
但这些并不妨碍常贵妃受宠。
白卿羽听着私下探来的消息,知道慕章泽每日仍是天黑之后宿在长庆宫,她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窗口漏过的一丝阳光穿过指缝,什么也没留下。
她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她想。 只剩下一步一步走向终点,无爱无恨,无怨无悔。
可慕章泽的一生,却远远没够。
☆、92第九十一章 番外 替身(下)
盖过天的恩宠;终于折了常贵妃的寿;在进宫的第十五个念头;她终于还是撒手去了。 慕章泽罢朝七日;守在长庆宫寸步不出,谁也不让靠近一步。 七日后,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出来;不见一丝憔悴。 御花园里当年带常贵妃赏过的桃花早已开得遮人眼,他路过的时候却不曾停下一步。
几年后太子娶妻;慕章泽千挑万选了太子妃;家世一流,人品一流,无可挑剔。 就像先皇后一般。
又两年后;白卿羽为慕恪谨娶妻;娶的是白家自己人,他看到的时候什么都没表示,众人却看出那是随他去的意思,感叹父子恩情寡淡的同时,无不见风使舵,选好队伍。
慕恪谨成亲当日,慕章泽没有出面,他独自站在先皇后的寝殿前,手心摩挲半枚鸳鸯玉佩。
再之后,太子叛乱,二皇子慕恪谨平乱有功,再一次为世人所瞩目。 这时的慕章泽已缠绵病榻,一任国事由四皇子慕恪虔协理。
白卿羽已消失在人们视线许久许久,久到人们差点忘了后宫中还有这样一位最高位的贵妃。 慕章泽时睡时醒中竟常常看见她,但那都是幻象,他沉溺于幻象无法清醒,因为那些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她。
直到有一日他见到了真人。
他记得自己有十年不曾见过她了,她虽是老了,却也是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模样,他在他们的最初曾经幻想过的她的模样。 他的视线模糊,几乎无法对焦,却紧紧锁着她的身影,看她一步一步走近,听她轻声如最初一般柔声说道:“夫君,我来送你了。”
他艰难地眨眨眼,想要给她一个微笑,最终没能够,于是拼尽力气开口说了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我终究会来,”她笑:“你要杀我的孩子,我便只能亲自来送你一程。”
他看见她如花笑靥,像十五六岁时一样纯净,不染瑕疵,胸口一暖,眼前便清明了几分,声音也透着利落:“那你来吧!”
白卿羽仔细凝视他许久,回身端过一碗药汁,弯身半扶起他,便往他口中灌进去,不想他紧闭嘴唇,汤汤水水淌了一身。 她气馁地起身,俯视床上狼狈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帝王,嘲笑道:“原来还是不甘心么,那我们便换一种法子。”
她的眼睛圆且黑亮,光芒流动,慕章泽一动不动地看着,突然道:“不,不必! 你喂我。”
白卿羽听得怔住,许久才笑出声来,渐渐不可抑制,直笑到前俯后仰,眼角飙出泪珠。 “好,很好!”她道,含住一口药汁,俯身喂了过去。
曾经的闺房之乐,如今成了催命符。
满满一碗药汁哺进去,白卿羽眼角双颊嘴角液体横流,慕章泽抬手轻轻抚过。 白卿羽怔住一瞬,突然睁着腥红着双眼凑近了,极认真地一字一句问道:“夫君可是想起了先皇后?可惜了,二十多年,你找了那么多替身,最后只留下我一个,偏偏还是个紧赶慢赶要送你上路的。”
说着眼泪又淌了一脸,她已不管不顾,神情几近疯狂。
慕章泽突然笑了,笑得全身发痛,眼中风云涌动,几经变幻,最后却死水一般平静,只说了一句:“恪谨要来了,你走吧!”
白卿羽闭眼,睫毛抖动,“嚯”地起身,决然离去。
开门声响起的一瞬,慕章泽陡然睁大双眼,往门的方向看去,张口吼出一句:“白卿羽!”
回答他的是“嘭”的一声关门声。
他猛地闭上眼睛,将没有来得及的话说完:“卿羽,我也后悔了。”
他像又陷入一场幻境,那里的他们还不曾经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