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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南槿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无奈扛不住一波接一波不停歇的黑衣人,船在水中停住一会儿,那艄公早已不知去向,眼见情势不好,已有人拼命抢去撑船,刀光剑影中,扛着一身伤重,勉力将船往岸边移去。
南槿屏息看着身前护卫一个一个倒下,有更多黑衣人也已随江水流去,江面被染红一片,瞬间又恢复原本的清亮颜色。 马上就要到岸了,身前护卫已只剩五人,除了南槿之外,俱是一身血光。
随着猛然一下碰撞,船靠上岸,缠斗的人群也随之向岸边移动。 上得岸来,白欢便不再恋战,携着南槿往岸边树林奔去,余下四人拼死阻住蒙面人,不让前进分毫。
白欢拉着南槿在不算茂密的林中左冲右突,身后兵刃之声渐渐听不见了,二人仍不敢松懈,似乎不把最后一口气用完都不敢停下来。 忽而听得前方一阵人声,二人猛然顿足,屏住呼吸细听,竟是有人唤“南姑娘”,二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希望,便往声音来处奔去。
迈出不过几步,意外横生,原本以为早已被阻截在江岸的黑衣人,此时又从天而降,只一人,浑身浴血,却仍是抱定了拼死一击的心思,剑从身后刺来,白欢以最快的反应挡住南槿的后背,仍旧没有来得及。
☆、第一百章 卫瑜桓
倒下的最后一瞬;南槿眼前划过许多人的脸;卫瑜桓;姜家众人;太后,纪清婉;白会通,秦忻怡,最后定格在秦忻怡的脸上;再之后,便是一片漆黑。
那黑衣人已被白欢一剑切断喉咙,接应的人就在眼前,她们已经没了更多的危险;南槿知道自己伤在何处;晕死之前心中也是平静的,她不会死,她还没有见到梓商。
醒来时见到姜怀岳,倒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他显得很憔悴,模样清隽,仍旧是当初在北珉分开时候的样子,南槿眼眶一热,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就见原本微闭着眼的姜怀岳投来的视线。 相顾无言,彼此只余略带苦涩的一笑,分别这一年多的过往便被清淡揭过。
姜怀岳再次仔细替南槿把脉,轻舒了口气后说道:“你的伤无碍,只需静养几日待伤口愈合。” 虽然脸上疲态尽显,但他的一双眸子清亮沉静,给人安稳的力量。 “我便抓紧时间跟你讲讲咱们目前面对的形势。”
南槿淡笑点头。
那日南槿和白欢被救回,姜怀岳没花多少时间便查到对方身份,如南槿所料,是北珉白家的人。 白家生意遍及两岸,圈养几个杀手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仔细隐藏身份。
因南越事态紧急,姜怀岳并没有再多花人力追查,此事先告一段落。
而南越国这边,卫瑜桓正带着梓商亲征南离岛剿匪,当初姜怀岳的心思只是想借口卫瑜桓放出息闵,并将卫瑜桓引出皇宫,他们好营救梓商,但如今的情形,也没有多坏。 南离岛半数都是息家旧势力,要行事也不会太难,只是事情更容易暴露而已。
南槿精神不济,姜怀岳没有与她商量的意思,只是告知,一切都有他,让她安心养伤。 南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而床边的身影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
南离岛战事正如火如荼,皇帝和太子的行辕重兵把守,一刻也不至松懈。
刚与一众将领议事完毕,卫瑜桓马不停蹄赶到梓商的院子,梓商正与师傅下棋,一副小大人的架势,卫瑜桓便没打扰,挥退侍卫,独自站在院中。
院内几盏随风摇动的灯笼,原本就黯淡的光线早被天上一轮明月清辉压得黯然失色,秋天过去大半,南离岛的海风仍是暖的,带着海水咸腥的湿气,让人无比放松,就在这样一个烽烟四起的日子里。
不出意外,这一场“无中生有”的战事很快就能结束,同样,也意味着有些人很快就要回来。 他无声地笑了笑。
身后有人请安,是下棋的人结束了战局,卫瑜桓回头,让师傅离开,自己拉着梓商的手坐在了院内的台阶上,却久久没有开口。
梓商耐不住,先开口问道:“你在想眼前的战事么?” 小小人儿眼里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担忧。
卫瑜桓对他的疑问有丝无奈,这样的小事,还不至于该让自己的儿子质疑自己的能力。 “你怀疑你爹打不过那群乌合之众?”
梓商张嘴犹豫一瞬,才垂眸老实回答:“我只是不想出什么事。”
虽然他尽力不要让自己对卫瑜桓的担心表述得太过直白,但卫瑜桓还是听得清楚明白。
“放心。”他揉了揉小家伙的头,语声愉悦:“剿灭他们不过是顺便之举。”
他没有再多做说明,但梓商分明听出了他那满满的自信以及压抑不住的轻松愉快。
同一时间,姜怀岳也已与息家安排好一切,两日后的收官之战,皇帝亲临前线,届时行辕守卫相对薄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间。
他将南槿留在远离战场的长江岸边,一是为了养伤,最主要的也是为了救回梓商之后直接渡江过北珉前往西域。
决战之日,喧天的金鼓之声使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在海域之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行辕的异动,梓商在昏睡之中被人带走,营救进行得悄无声息。
似乎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只除了远在长江岸边的南槿,她在梓商被救出的同一时刻遭遇了一群不速之客。
南越皇宫一如既往的清冷,御驾亲征的皇帝突然甩下从南离岛凯旋的队伍,独自快马加鞭奔回京城,让一众老臣们提心吊胆,深怕是政变的前兆。 但一直到南征大军都已返回,盛大庆功宴都已举办,宫中也只是公告了太子外出拜师游历之事,再无其它。
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却又透着那么一丝诡异。
椒房殿后花园内,皇帝卫瑜桓完全没了心思顾全前朝的种种猜疑,此刻他正凝视着几步之外赏花的女子,神情执着热切,却又克制隐忍。
当初亲手为她种下的花,寄托了太多他的思绪,年年花开娇艳,却是真正的“朝开暮落”,这么望上去的一大片,不过半月便能尽数凋残,今年却又特别不同,从六月中一直到如今的八月,花开不谢,像是坚持等待眼下这一场会面。
南槿对这一场沉默对峙失去耐性,背对着卫瑜桓缓缓开口:“这一次,你打算将我如何?”
卫瑜桓没有回答,沉默上前,拉起她的手腕。 南槿下意识地缩手挣开,却没能成功,她有些恼羞地抬眼瞪他,结果是被当做空气一样忽略。
他轻轻笑开,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没有回视她的怒眼,只拉着她的手并排站在花田之外,他的声音和缓低沉,不复存在多年以前的戾气,“梓商最爱这一片花田,他说是你钟爱的花种。”
他 稍稍停顿,视线片刻转向南槿,接着又移开,放远的焦距,像是看见了某一段过往。 “那一年我们初遇,我一眼便认出你,看到你提着一盏木槿花的宫灯,我拼尽 全力跑了五条街,才在你走完长街的那一刻赶回,手里紧攥着一根新鲜的木槿花枝。 我知道那是我难得的机会,站在你身后望着你犹豫不前,我没有片刻瑟缩。 你一定以为我报仇心切,但那一刻我没有任何其他念头,只想着,怎样在你回头的那一刹那让你记住我。”
“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看见你的那一眼,我的本能告诉我的只有这一种方式:得到你!”
“事到如今,再说‘爱’已是一场笑话,但我还是妄图在你心里不要那么不堪,至少为了那些在我看来值得珍藏一生的许多片刻,我还是想做最后辩解,那些时候我是真心的。”
“那一场旧事,我的恨,我的爱,都是真心的。”
南槿惊讶于这一场迟来的坦白,心头生出感慨,却不知还能与他说什么,卫瑜桓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回应,静立片刻,又拉着她的手往殿内走去。
梓商的书房,梓商的学堂,梓商的寝殿,一路走过,似乎都是梓商。 南槿在梓商的寝殿内停步,她并不介意更多的熟悉自己不在这几年梓商的生活点滴,可是这件事由卫瑜桓来带领,让她心中忐忑不安。
“你到底打算要如何?”南槿皱眉直视他,“梓商被人劫走了,你又把我抓来,演这一场,又是为了什么?”
卫瑜桓这一刻终于肯看向她的眼睛,浓墨一般的眸子掩藏了太多情绪,他却只是笑得坦然:“梓商被劫走,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吗?”
南槿毫不介意被他知道,事实上他们做了这件事,就没打算瞒过他。 她轻哼一声,仿佛蔑视他所预备进行的一切,“所以呢?”
这一夜南槿被留宿椒房殿,白日的谈话最终结果不欢而散,到了晚间,她已忐忑到连晚膳都没吃得下。 这座宫殿存留着太多不好的印记,让她不得不做坏打算。
在花园枯坐半夜,却抵不住秋夜凉意侵袭,南槿遣退所有随身伺候的人,独自进到殿内。 宫人离开前换上的茶此刻正袅袅冒着热气,南槿心生一丝暖意,忽而忆起很久之前,有个女孩子也是这般细心地服侍她,只不知如今她是否安然无恙。
她该找人问一问的,可是白日里几度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过往种种就尘封在人心浅薄的冰层下,稍加外力,便要碎裂、倾覆、湮没,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探听,只怕一开口便是错。
罢了罢了,这一次卫瑜桓大概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还有些时间弄清楚。
半夜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绵绵不绝,沙沙语声落在心里,像一根根牵起过往的丝线,思绪此起彼伏,一时乱作一团,南槿摩挲着已然凉透的茶杯,身体渐渐回暖,意识却逐渐模糊开来。
临睡前思绪停在白日的卫瑜桓脸上,虽然不甚明了,但此时意识混沌间抛却过往恩怨,她又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来。 他那些话,像是解释,像是为自己开脱,但更像对他们纠缠过往的总结,像在为他们那一段不得善终的□,做最后的了断......
椒房殿外,一人一伞已伫立许久,细密的雨丝越过阻挡,丝丝浸润着他的衣袍,那正是仿佛雕塑一般僵立的卫瑜桓。
站了有一个时辰,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生。 还有那么长,那么无尽的岁月,如今仿佛一眼也就能望到头了。
里面渐渐睡去的女人,他们相爱不过短短两年,他欺她骗她,从今往后,却要用十倍二十倍的时间来还她。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那些自己加诸在她身上的伤害终于被她遗忘,放下,如今换做全数被自己捡起。 这样的枷锁,他将要背负一辈子。
可那也是他后半生唯一的救赎。
终于控制不住,还是抬步迈进殿内,不出意外,看到伏在桌上熟睡的女人。 知道她今夜不得安神,他早命人在熏香和茶点内都加了安神之物。
扔下雨伞,俯身将她抱起送上床榻,如今他再不存一点龌龊心思,只眼神胶着流连,仿佛多看一眼,他未来所要承受的痛苦便能减轻一分。
不舍放手,不甘放手,但他真的是过分贪心了。 梓商问他是否能放过她的那一刻,他便想他该松手了。
他用尽了手段,不得她甘愿,是否松开她,她偶尔回想,还能记起他的模样?
这世间太多事,十全九美,他的一生至少还有一段回忆,更为幸运的,他和她还有一个儿子。
他的眼神细细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