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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眉拉着他进人主任办公室,反手掩上门,一旦阻绝了秘书刺探的眼线,便开始放肆地赖在他身上撒娇。
“时彦,你把人家的钥匙还给我啦!”
“好让你无照骑在大台北街道上?门都没有!”他的口气毫无转圜的余地。
“没钥匙我怎么开锁进家门?”她提出垂死的挣扎。
也对!
“我看这样吧!”他掏出她的钥匙串,取下黑色的机车钥匙,再把剩余的还给她。“等你考到驾照后,再来向找赎回去。”
“噢,好吧。”无所谓,她的住处留有一把待用的,哈哈哈!“趁着刚才你在外头忙的时候,我替你泡好咖啡,信件也拿进来了,秘书小姐说便条纸上有几通你的留言,记得回覆。等会儿我会把这堆档案拿出去归档,你的钥匙也找回来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又有效率,很乖、很乖。”时彦揉揉她的秀发以示嘉许。
“那我先出去罗!”她一溜烟地钻出办公室。
时彦满意地坐回皮椅,啜饮醇馥的深褐色热饮,然后脑中突然劈进一抹灵光。
唉呀!他又上当了。他根本没骂到她!
非但如此,仔细回想今日内的种种遭遇,他俨然从头到尾被她吃得死死的,一个圈套按着另一个圈套地箍上他脖子。
鬼丫头就是鬼丫头,真是没骂错她!
她究竟上哪儿想来这么多骗人的技俩?诱拐哄骗、助人为恶、纠众打架,似乎样样恶作剧的把戏都难不倒她,外表如同婴儿般清新纯真,偏偏内在蕴含着邪恶的气质,天使与魔鬼的因子似乎全聚集在她身上。
究竟该如何对她才好?
他思索了半天,终究无奈地笑了。
第四章
莘传商职夜间部三年十七班。
半小时前已经敲响最后一堂课的结束钟声,整班学生却必须乖乖留下来聆听“伟大的师长”训话。
敛眉斜瘫在座位上,张口打了个的特大号的哈欠。
奇哉怪也,听说老人家比较罗唆而科主任的年纪明明才四十来岁,怎么说起话来比常人饶舌三、四倍?这家伙实在不上道,她们放学的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九点半,人人萎靡得像条虫,他还不甘心放人家回家睡大觉,拼命用他的“甘霖”灌溉前两排的同学。无聊!
她再打一个呵欠。
“噗哧!”坐在左侧的宋韵青微喷了声气,打断她的思路,偷偷抛过来揉成团状的小纸条。
咱们学妹班去参加“高级职校打字比赛”,抢到第一名,五千多块的奖金全被老板吞了,美其名为“捐与校方做为教育经费”,你晓不晓得这件事?
敛眉嗤哼,随手批示完,又把纸条扔回去。
不晓得,但咱家也不感到意外,此即为“捐与校方做为教育洪志扬这超龄智障儿的研究经费”。
纸条迅速传回来。
姊妹们火大得半死。小毕,你有没有法子扯他后腿,警告他一下?省得他继续剥削我们。
过一阵子吧!我最近太忙了,没空整他,回头再教他好看。
秘密纸条传回去之后,她总觉得意犹未尽,索性打一个声音和视觉效果俱佳的超绂呵欠。
“毕敛眉!”米白的粉笔头从讲台飞向她的门面,她随便翻起垫板挡掉。“我在讲话,你打什么呵欠?”
“没法子呀!我白天打工,夜晚上课,精气神全部耗光光,打呵欠是难免的嘛!”再说,他的演讲枯燥又无聊,怪得了谁?
“还敢回话?一个好学生不应该让工作影响了上课的精神,倘若你应付不过来,就该以课业为重,放弃──”
她挥挥手,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
“老板,我家里既不做大事业,又缺少有钱的表叔、堂叔开公司、办学校,或搞基金会之类的玩意儿让我揩油,白天不工作哪生活得下去?”
言下的影射对象直指台上人的鼻子,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好几个同学开始窃笑。
洪志扬登时涨红了脸。“你在胡说什么?”
“没有呀!”她无辜的嘴角嘟起来。“人家看文艺爱情小说,里面的男主角都是这种货色,所以随口提出来说说而已,老板何必这么凶?”
洪志扬气得牙痒痒。
“好,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吧!毕敛眉留下来。”
干嘛?想私底下秋后算帐啊!有任何把戏尽管使出来,她才不怕哩!几位死党经过她的身边,偷偷丢给她支持与鼓励的眼神,她点点头表示收到了。
教室内的同学转眼间走光,洪志扬好整以暇地走下讲台,居高临下地杵在她椅畔。
“毕敛眉,你越来越皮了。”他们两人都明白,学生之中若有谁真敢扯出他的狐狸尾巴,唯有毕敛眉莫属。
“老板,你恐吓人家吗?好讨厌哦!我好怕哦!”她笑咪咪的表情向他挑衅。
“你给我安分一点。”他随口抛下阴沉沉的警告。“别以为最近变乖了,学校里就没人奈何得了你。”
“老板,您的话前后矛盾耶!刚刚还责怪我越来越皮,接下来又夸我最近变乖,我好无所适从哟!”她吹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口香糖泡泡。
洪志扬怒极反笑。“你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只要我要求专业科目老师当你几科,你想自己还毕得了业吗?”
他已然提出公开的威胁,事已至此,继续和他虚与委蛇反而显得她胆怯。
敛眉完全收敛嬉笑怒骂的神气。“主任,我并没有做出任何事威吓到你,你以堂堂的教育家身分,居然向学生提出恐吓,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孔老夫子说得好,因材施教。对付像你这样顽劣的学生,只有用最严苛的管训方式才能奏效,我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志得意满的微笑勾上洪志扬的嘴角。“记住我的话,如果你想毕业,就给我安分点。”
“我记住了,主任。”她回以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笑意却未曾抵达她的水眸。“今晚的对话,您可也要记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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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时彦蹙紧眉头端详敛眉的举动,极力想从她的眉眼中找寻些许的蛛丝马迹。
“OK,这批资料输入完毕了,请问还有没有其他工作?”她从电脑萤幕前抬起头。
此为怪异事件之一她的打字速度。早八百年前他已经发现敛眉所谓的“一分钟四十个字”只是世纪性的神话,正确的速度应该是一小时四十字,然而今天晚上她竟然以拚命的速度替他赶工,着实奇哉怪也。
“没有其他资料了。”他回答。
“那我可以走了吗?”她满怀希望。
此为怪异事件之二她急着离开。老实说,临时把她留下来加班的确很不人道,但事出突然,日本总公司今早越洋传真来一项消息,董事长急召爱子科技主任石藤清回去日本开会,同时吩咐他把公司最近几桩大生意的详细资料一并带过去,于是向来息息相关的科技和电脑两部门人员,霎时陷入兵荒马乱的阵仗,人人急着将二十天份的工作挤在七天之内完成,连带影响之下,成天打混喝茶的助理小厮也跟着忙成小陀螺。
为了这场意外的工作量,她甚至跷课一天留下来为他加班,虽然时彦的良心曾经产生了一分钟的愧疚感,却也迅速被成山的工作量压跑。然而,以往她向来极端乐意与他单独在一起工作,今晚却急呼呼地想跑回家,尤其她又不用赶着上课,实在怪不得他疑心。
莫非自己的魅力减退了?
魅力?他哑然失笑。对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还讲求什么魅力,看来他真是忙疯了。
“嗯,你可以走了。”夜晚十点,其他同仁统统下班回家了,留她一个年轻女孩走夜路回家的确不太妥当。
“拜拜!”敛眉背起帆布背包,飞快冲向电梯间。
她甚至没留下来多和他打混几句。以往下班时间,只要她发现他还没走,一定会多逗留几分钟陪他说些闲话,直到他催她“上学快迟到了”,她才依依不舍地倒退着离开。今晚她倒是主动得很。
“这么急?去会男朋友吗?”时彦思忖着。以她这般的花样年华、怀春心绪,合该初尝情滋味的人生阶段了。
可是三更半夜去找男朋友似乎挺危险的,任何人都晓得十七、八岁的小男生最容易冲动,难保不会发生霸王硬上弓的意外。其实何止会男朋友危险?三更半夜做任何事皆不安全,而瞧她若有所待的表情又不像打算直接回家的模样。
会不会出事?
“出事”两个字一旦印上脑海,无论如何再也挥之不去。时彦开始坐立不安。
敛眉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孤身在台北工作求学……
不行,还是偷偷跟上去比较妥当,倘若她前去的目的地正当又安全,他大可以放心地回公司工作,否则就得想法子揪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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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十一点半的光复南路,虽然地域上邻近东区的黄金地段,商家店号仍然大都已关门。敛眉钻进巷子里,停驻在一幢七层楼高的豪华公寓底下,仰头观察各宅透出来的灯火情景。
大部分的人家已熄灯就寝,包括六楼左首的那一户。巷弄间唯有流浪狗懒洋洋的啾着她,住宅区里甚至连晚归的驾驶者和行人也罕得绕进来。
放眼所及,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与她四天来夜夜潜入这个领域所观察的情景没有多大分别。
洪志扬就住在六楼左首——这是她跟踪他回家时发现的,而他的BMW正停在转角的露天停车位。
小小一间私立商职的科主任竟然住得起镀金地段的豪华公寓,可见他抠走多少学校拨款下的民脂民膏,这种败类简直是天生下来做为她惩奸除恶的对象。
而今晚,正是她出击的最佳时机。
她先溜到BMW停车的定点,观察四周的地理位置,选取一处阴暗而足以藏身的角落,然后展开她计画的第一步。
为了保护爱车,老板势必加装了感应灵敏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的汽车防盗器,敛眉用力摇晃BMW车身,高分贝的尖锐噪音眨眼间穿透虫鸣风无声的暗巷。成了!成了!她赶紧一溜烟躲回事先找好的藏身处,勉强就着电子手表微亮的光线照明开始计时。
三十秒……开始有人叽哩咕噜地抱怨,自四方汇集而来的嗔怪声飘荡在阒暗的街道上空……一分钟……几间住户纷纷点亮房内的灯火……一分钟二十秒……老板公寓的楼下大门嘎吱打开……一分钟三十秒……老板出现在车子前面,按停警报器的呜叫声。
很好,从防盗器作用到车主出现为止,她有一分半钟的时间可以脱身。
“怎么回事?”洪志扬睡眼惺忪地围绕着爱车打转,下身穿着临时套上腿的长裤。“没有人哪!怎么会莫名其妙作起怪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四下走了几步,确定暗巷内只有他一个人类。
见鬼!早就告诉那个推锁员别把防盗侦测器调得太神经质,那家伙偏不听。
他莫名其妙地打开防盗器,绷着好梦被打断的郁卒脸回家睡觉去也。
敛眉耐心地等待十分钟,百到万籁重归静寂,她再跑回BMW旁边,用力摇晃车身,防盗器第二度发出响彻云端的尖叫。
适才的剧情又上演一次。所不同的是,这回左邻右舍的埋怨添进浓浓的火爆腔调,五、六户人家推开窗户往楼下探望,倘若她此刻随身携带红外线望远镜,包准能看见邻居们脸孔揪得像小笼包一样,低头搜寻那辆扰人清梦的烂车,准备泼几锅隔夜汤下楼,让它尝尝滋味。
一分半钟之后,洪志扬及时出现在爱车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