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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爵本来因为她的转变而欣喜,可是,在看到那辆叫嚣着的跑车时,明白了一切,只剩下浓浓的悲哀。
*
接到看守所的电话时,黎洛有丝错愕,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她并没有在那里留下自己的任何信息。
“黎小姐,您的父亲在今天早上突然中风,情况比较危急,目前已经送往C城中心医院。”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语,缓缓放下电话。今天早上吗?沈氏偷税漏税案子审判的时间。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关注最后的判决,自然不知道沈震霆被加了多少刑。
一切,仿佛已经尘埃落定,背叛母亲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黎洛却开心不起来。
这天,她做什么错什么,打鸡蛋时把蛋黄丢进垃圾桶,蛋壳扔进了锅里,煮饭时忘了加水。她懊恼的放弃,干脆去外面随便吃了点。
快餐店里,和蔼的父亲正给女儿端来冷饮,揉揉她的发顶,问道,“还想吃什么,爸爸再去买。”
这一幕,生生钻入她的脑海,那些沉积在犄角旮旯的记忆冒出,与眼前的景象重合,不知何时,慈爱的父亲已经换成了沈震霆的脸,他敞开被冰冷的雨水淋湿的衣襟,拿出升腾着热气的烤地瓜,爱怜的说道,“乖宝贝,赶紧吃吧,还好没凉。”
她的喉咙突然像被鱼刺卡住一样,连温软的米粥都无法吞咽,眼眶再也裹不住那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跌落在典雅的青花瓷碗里。
情况比较危急,情况比较危急……
早上那通电话,只余下这么几个字,在空旷的脑中不停回荡。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人已经在医院一楼的大厅。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淡漠,即使,对那个人,她恨之入骨。
这部电梯似乎出奇的慢,短短的几层楼距离,好半天都没有到达。眼睛无意间一瞟,才发现,自己忘了按具体的楼层,电梯一直停留在一楼没动。
出来后,她向工作人员打听了房间号,迟疑着缓缓走了过去。
隔着门上的玻璃,可以见到里面有两个人,一躺一坐。男人鼻子上插着管子,虚弱的可怜。而女人的眼睛完全变了样,除了深褐色的瞳仁,就是泛着红色血丝的眼白,黑眼圈将丹凤眼整个包围。这个爱美虚荣的女人,这一刻,穿着皱巴巴的T恤,整个人显得邋遢极了。全然没有了三十多岁女人那样的成熟风姿,像个五十岁的老妪。
黎洛最终没有进去,她在门口站着,静静的,凝视着病床上的男人,直到两腿发酸,然后,转身走开。
明明并不顺道,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往血液科那边走。
验收自己的报复成果吗?还是,期待见着谁?她自嘲的一笑。
病房里并没有那个她害怕见着的人影。那个九岁的孩子,也迅速瘦了下去。单薄的小身子在印着浅蓝条纹的病服里显得空荡荡的。光秃秃的脑门,灵动的大眼滴溜溜转着,闪着不知世事的乐观与欢愉,跟围在身旁的小朋友说笑着。只是,因为化疗导致的苍白皮肤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小澈,我们都等着你回学校,以后你还要帮我打走坏小胖哦。”身着花裙子的小女孩皱着细细的眉毛,扭着小手说道。
“放心吧,妮妮,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沈澈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拍拍胸脯保证着。
小女孩也是纯真的一笑,忙不迭的点点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口袋里翻出几个糖块,递到沈澈面前,“小澈很勇敢呢,请你吃糖!然后你就不怕打针,可以快快出院了。”
门外的黎洛突然鼻子酸酸的,不久前,这个孩子也曾经伸出稚嫩的小手,递到母亲面前,只是,母亲最终没能康复出院。
“姐姐——”沈澈突然从没关严的门缝中看到黎洛,欢快的叫出声。
黎洛却被这声叫喊惊了一跳,低头逃似的跑开了,然后,不期然的撞到同样步履匆忙的郝桢。
郝桢虚扶了她一把,愕然问道,“洛洛,你怎么在这儿?”
黎洛抬起泪水涟涟的脸蛋,突然抱住了郝桢,此时,她的心前所未有的脆弱。
主任办公室里,郝桢给黎洛倒了杯白开水,将她按到椅子上,自己则斜靠在办公桌边缘。
“你去看过沈震霆了?”她凝眉问道。
黎洛点点头,绽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神游天外的喃道,“是不是没有我这样的人,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到牢中,继而气中风,然后,对自己的弟弟见死不救……”
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做对了没有,因为,没有一点复仇成功的轻松痛快,反而,刚才在两间病房看到的那些,让她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有一个声音质问着,黎洛,你这样跟那些伤害你们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她真的问出了声。
郝桢心疼的上前,将她的头搂到自己怀里,不停的重复道,“没有,洛洛,我们都可以理解,是他们太过分。我们理解……”
黎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如围堵许久已近决堤的洪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泪水倾泻而出。这些日子,各种各样的念头折磨的她快崩溃,母亲,龙卓寒,孩子,沈震霆,还有那个所谓的弟弟,每个人都在她的脑海中说着什么,或哀求,或道歉,亦或是指责。她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代的战场,耳边是轰炸机嗡嗡的叫声,然后,挚爱的亲人情人全没了,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硝烟弥漫的废墟中。
不一会儿,郝桢的白大褂已近濡湿一片,黎洛仍旧不停抽噎着。她拍拍这个傻孩子的头,只能以此方式表达自己的安慰,眼眶通红,喉咙同样堵得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良久,黎洛抬起哭的狼狈的脸蛋,哽咽着说道,“郝阿姨,我……我决定捐骨髓……”
郝桢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眼睛看着黎洛,“你,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金右北跟她提起这件事时,她也吓了一跳。那天,他们在医院的长廊里闹得很大,很多护士都探着身子打量,虽然她当时不在,事情仍旧几乎一字不漏的传到自己的耳中。喜欢的男人是害母仇人的弟弟,“她”还一直被欺瞒着,很多人都摇头叹气,为“她”惋惜。
孩子?黎洛也是一怔。
肚中紧密联系着她和他的骨肉,当知道他的身份时,获知不久的怀孕喜讯即刻成了灾难的讯息。她多么希望没有这个孩子的到来,这样,就可以彻底斩断跟他的关系,斩断跟那家人的孽缘!
见黎洛怔忪着,郝桢怕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解释道,“所谓的捐献骨髓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在从髂骨上打针眼抽取骨髓,另一种是在外周血中提取造血干细胞。之前需要打五天的动员剂,或许还要使用其他药物。不一定百分百,但是,是药三分毒,很有可能会影响你肚中的孩子,知道吗?”捐骨髓的那些天,人本来就很虚弱,如果真影响到孩子,黎洛估计会后悔一辈子。而她,不想再让黎洛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是潜在的都不行。
“那就……打掉孩子吧。”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果不留意,只会让人以为是一句叹息,却让郝桢彻底石化。
“洛洛,黎洛!你醒醒!”郝桢摇晃着她的肩膀,以为她迷糊了。如果说,捐骨髓对孩子的健康存在隐患,那么,打掉他就是直接扼杀他的生命,她不相信黎洛会如此残忍。
黎洛笑,笑得凄惶,“我很清醒。”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个生命本就来的意外,到现在,甚至不受欢迎。试问,如果注定成为单亲儿童,受到大家的白眼,何苦又让他出来遭罪?
“清醒吗?你好好想清楚!Rh阴性血型的母亲,再怀第二胎的话,胎儿溶血的可能性非常大,稍有不慎,母体都会出现危险。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也许,这辈子,你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洛洛,不要给此生留下遗憾,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郝桢尽力的劝着,她不希望“她”一时冲动,导致悲剧的发生。
“不会的,我不会……”她不后悔,这辈子的两次情动,让她彻底心殇,再不会有哪个男人,能让她傻到无所顾的付出,继而甘心情愿的为他生孩子。黎洛边说边流下两行清泪,是心泣出血的绝望。
看得郝桢一阵心酸,她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眼眶温热。
*
昏暗的别墅地下酒窖里,男人倚着木架坐在地上,他拧开瓶盖,大口的灌着,身旁滚着满地的空瓶。
欧易辰从木质楼梯上走来,一手捏着鼻子,另一手不住的扇着冲天的酒气,为65年的上好红酒就这样浪费感到心疼,当然,更为那个冒着胡渣颓废不已的男人心痛。
“别喝了!”他猛地夺走龙卓寒手中的酒瓶,扔得远远的。
龙卓寒眼里尽是血丝,打了个酒嗝,吼道,“滚!别管我!”
欧易辰火气直冒,他突然一记勾拳,杀得龙卓寒措手不及。
龙卓寒郁结的心情正无法发泄,立马回了过去,两个男人就这么激烈的扭打起来。直到双双挂彩,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安静后,酒窖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他……他妈的,我当时真不该多管闲事的插那么一手!”欧易辰抹了把嘴角的血丝,带着后悔意味的喘息道。
“我知道……在你那么做之前,我就知道……”龙卓寒仰躺着,凤眸紧闭,淡然的说道。然而,即使知道,他也没有阻止,因为……心中那可耻的期待。如果她是黑暗中绚烂的灯火,他一定就是那只笨笨的飞蛾,为着刹那炙热的爱,甘愿放弃生命。
那天,欧易辰将脑袋昏沉的他绑回医院,整整躺了三天,他才恢复力气,第一时间奔回她那儿,却被楼梯口那刺眼的一幕差点夺去理智,他恨不得直接开车过去冲散那对男女,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死死的把着,才克制住那股冲动。脚却收不住似的猛踩油门,多停留一秒,他都怕会干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
欧易辰忍不住叹息,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沉重。他正准备劝慰几句时,单调的铃音轻响,于是,利索的拿出手机放在耳边,几秒后挂断。
“医院来电话说,你姐夫病危。”对方找不到“他”人,便把电话打到他这里了。
然而,龙卓寒眼皮都没抬,像陷入沉睡一样,毫无反应。
欧易辰摇摇头,只好作罢,现在,估计只有一个名字,才能换得他情绪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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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医院的病房里,男人带着氧气罩,羸弱的躺在床上,可是,再精密的仪器,也挡不住他生命的流逝。
孙柔欣这几天在丈夫和儿子的病房两边跑,然,两处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她心力交瘁,整日以泪洗面。为什么,明明幸福已经触手可及,却又突然飞得这么远,真是报应吗?这辈子,她在乎的就这么几样东西而已,儿子,丈夫,舒坦滋润的小日子,可是,从黎郁卿去世后,这些都逐渐远离她的世界。
呵,夺来的幸福果真守不住,当初,她不顾阿飏的反对,一意孤行,闹得原本还算不错的姐弟关系渐渐疏远。最开始,他只是皱着眉头表示不解,从沈澈满月宴那天后,态度更加坚决了起来,甚至负气的只身前往美国。在他的心里,这个姐姐一定贪慕虚荣又卑鄙无耻。然而,谁又能体会她当时的不安。
她跟阿飏同母异父,母亲梓娴在她5岁的时候才改嫁给阿飏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