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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铜鼎现在何处?我可能看看?”干这行久了,多少沾了些考古专家的习惯,遇事就爱刨根问底。
商驭摇头,表情有些无奈。“你还真是不好打发。那鼎早被那盗墓者换了钱,所以我得到此琴时,也没见过那鼎。”
我挑眉,有些不以为然。“那你如何肯定它就是楚庄王的绕梁?”
商驭没有理会我的不以为然,满脸自负地说道:“我信自己的耳朵,这琴音做不得假的!”
他是以他的音律功底确认此琴,而我是以考古常识考查此琴。其实,我心里早已信了七、八分,只是职业习惯让我追根究底。
我说道:“绕梁沉寂地下两千载,今天能听到这绝世之音,春桃三生有幸。千古名琴,绝世独响,能与之相较之琴,大概也只有绿绮了!”
古时四大名琴:号钟、绕梁、绿绮和焦尾。号钟年代最久远,焦尾在后世最有名,绕梁音质最独特,而绿绮最是浪漫,成就了一段凤求凰的千古佳话。
“绿绮?”商驭瞳孔瞬间放大又缩回,他问:“你曾见过此琴?”
虽然只是一瞬,我相信我看到了从我和他见面以来,他露出过的最热切的表情。我心中一懔:这人真是个琴痴!手里已经有了这么一架绝世名琴,在听到另一架名琴时还会露出如此渴望的神情。这神情对于一个一贯云淡风轻、精明老道的商人来说,是多么少见!这足以说明其对名琴的喜爱已经到了痴迷境地。
绿绮么,我在裕亲王府里见过。不过,现在却不能告诉他。
每个人都有弱点,越是精明的人,弱点越不易找。这次能歪打正着地找到商驭的弱点,我的运气实在是好!
此人现在敌友未明,这个弱点我当然会抓住不放。所以,我现在绝不会告诉他绿绮就在裕亲王府的消息。这个关子自然是要卖一卖的。
我微微一笑,说道:“这种绝世名琴,普通人连一架都见不到,又怎会有人一下子见到两架呢?”
商驭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暴露得太过明显,留了弱点在我手里。但他毕竟是个精明的商人,反应机敏。听了我的话,他微一思索,便笑道:“普通人是一架都见不到,不过…………”他拖了个长音,“一个能一下子就认出绝世名琴的偷儿,又怎会是个普通人呢?尤其是这偷儿还是藏身于阿哥府中!”
他在说什么?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淡淡的一句话,在我听来,如同五雷轰顶。
难道,难道他在暗示他知道我藏身九阿哥府是另有目的?
会长大人?
难道,难道他在暗示他知道我藏身九阿哥府是另有目的?而且,他也知道我只是暂时栖身在九阿哥府中?他会拆穿我吗?会去告诉九阿哥?
镇定,一定要镇定!
忽然想起狼人对我说过:警察用的最多的刑讯逼供的手段就是诈。诈是利用人的心虚,用一些真真假假的言语,诱你自己把事情说出来。记住,警察之所以用尽手段来审问你,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若是有了证据,他们可以直接交给检察官就可以定你的罪,根本不需要来审问你。所以被警察刑讯时,一定要稳住镇脚,千万不要自己跳入陷阱。
现在的情况也类似。他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若是有什么怀疑,也多半是基于猜测。他不会蠢到把我顺了他钱袋的事告诉九阿哥。因为,别人会以为那是天方夜谭。一个窝居在九阿哥府里的纤纤弱女,怎会大半夜的跑去八大胡同偷了他的东西?再说,捉贼拿赃,他就一定会找到赃物么?
我转转眼珠,笑,很妩媚的那一种。我说道:“你说什么?我不太懂!我是九阿哥一个月前强带回府的。既已成事实,我一个弱女子也只好认命住下。你不信,就去跟九阿哥说我藏身于他府中另有目的。他会信你才怪!”
我的话等于是在对他说,他说的事我不认,他要胁不了我!
以为他会翻脸,却见他眸中瞬间的精华大盛,如灯光下的明珠,宝光流动。那里面的神情是欣喜、是赞赏,还是钦慕?我一怔,却见他摇着头赞叹道:“果然不是个一般的偷儿,反应如此机敏!和昨天一样令人吃惊!”
我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试探我么?试探我被拆穿时的反应?哦,这个……
我深吸两口气,暂时按下骂人的冲动,问道:“你说什么,昨天?”自以为昨天没怎么说话,应该不会露出太多破绽。
“是的,昨天!”他扬眉解释道:“昨天我和十阿哥说到今年茶叶欠收,大多数茶叶都价高质次。你竟能在瞬间便反应到普洱喝的是陈年旧茶,不会受今年茶叶欠收的影响,立刻叫了普洱。”
“啧啧!”他摇了两下头。“这样机敏的反应,在男子中都不多见,更别说是女子!我当时就对你感了兴趣,不由多瞧你两眼。没成想,越看越是面熟,倒让我想起秋水楼前的事来!”
我竟然就是这么被认出来的?老天真是跟我过不去!
早就知道祸从口出,已经尽量少说话了,可没想到叫个茶也能让人露了馅!哦,我名偷儿的运气啊!
要做个名偷儿,除了基本技能、胆量和反应能力外,运气也很重要。我曾一直以为自己运气不错!没想到……
心里郁闷。
“所以呢?”我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想把钱要回去,我会还你!”
他忽然提到秋水楼前的事,难道这是他约我来此的目的。
他极快地扫了我一眼,似十分不满。他说道:“你就把我看成这么个小家子气的人?若只是为了那几个钱,我何必大费周章地把你约出来?”
我猜错了?“那你,想要什么?”我对此十分好奇。
“别紧张,只想请你帮个小忙!”他说得轻描淡写,眸子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根据我的经验,绕了很大圈子才说出来的话,越是轻描淡写,越是不能相信。我面色平淡地看着他,并不接话。
他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道:“也许,有一点点难度。咳咳,是需要你帮我拿回一本名册。”
“它在哪儿?”看他这么吞吞吐吐的,一定不是个容易拿到手的地方。
“它在,户部的档案室里。”商驭看着我的脸色说道。
“什么?你要我去偷官府?”尽管心里早有准备,我仍然吃了一惊。那东西在官府的档案室里,就一定是个重要文件,恐怕牵扯了不知什么集团的利益在里面。我去偷那东西,不是要卷到政治斗争里去了么?
我是个偷儿,只对财物感兴趣,从不参与政治。我说道:“你找错人了,我从不参和与官府有关的事。”
“我知道,你只对钱感兴趣。要多少?我会给你!”他看上去很慷慨的样子,可我不需要。
“那不是钱的问题,多少钱,我都不会让自己滑进朝政的旋涡中去!”我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帮了我你不会吃亏!”商驭再次抛出诱饵。“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
“你就算把你全部身家都给我,我也不会牵扯进去!”我转身,准备离开。关于这点,绝无商量!
就在我从亭中踏上竹桥时,他在我身后说道:“好久没去九阿哥府了,我会去拜访。”
还想用这招来要胁我?抱歉,这次无效!我继续走,竹桥在我脚下发出“咯吱”的响声。
我走到桥心,他的声音又响起:“我不会蠢到拆穿你,九阿哥不会相信。”
那不就结了?你早些明白也不用我这么费事跑来这一趟!我加快了脚步。
我走到竹桥尽头,一只脚迈出,就要踏上岸。他的话声又起:“但我会提醒九阿哥,他府里有个有趣的女人,该多多关注,尤其是晚上!”
什么?哦,这个小人!
我收住迈出的脚步,踏回桥上。我转身,眯了眼睛冷冷地瞄着他。
我不怕他威胁说要把我是个偷儿的事告诉九阿哥,因为没人会信他,但我却怕我夜里行动的自由被限制。那样会给我完成计划的行动带来很大的障碍。
他的这个威胁倒极为有效,我不能冒行动被监视、毫无自由的险。这家伙知道我这样的偷儿最怕处处被人监视,束手缚脚便会使我一事无成。
他竟然想到拿这个威胁我!
这个小人中的小人!
这个披着仙人外衣的小人!
我愤恨地瞄着他,眼中嗖嗖往外放着利箭。借用姐妹们说烂的一句话: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被我杀死千百次!
在这样的目光下,那家伙竟然笑容可掬。他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放重脚步咚咚咚地走回亭中,像是恨不得把他的桥和亭子都踩塌。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桥和亭子若是塌了,我们都要掉进水里。我不介意和你洗个鸳鸯浴,但这水有点冷。”说着,还做了个缩手缩脚怕冷的样子。
我不理会他的嘲笑,在石凳上坐下。粗声粗气地说道:“把来龙去脉跟我说说,不要有一点隐瞒,否则,别想让我伸一根手指头!”
我妥协了,是的。我无法不妥协,他的威胁正中我的软肋。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找到机会我一定要报负!
商驭向我细细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原来商驭的身份不仅仅是个茶叶商人,还是全国商会的会长、向宫里供货的皇商以及皇商会会长。不说别的,就这两个会长头衔就把我镇了一下。
看他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七、八岁,年轻轻的,就顶了这么大的头衔。毋庸置疑,这是商人中最具尊荣的头衔!
从他的话中我听出,这人从小聪敏好学,书读得极好,若不是家中祖训后世子孙不可为官,很可能都已经在仕途中平步青云了。
他家中世代为茶商,传到他这代,已历经十代。以前他家的茶叶生意大多在江南,虽统领了整个江南的茶叶买卖,却不曾涉足北方各省。把茶叶生意做到北方是从他这一代开始的。从他十七岁接手家族生意到现在,不但已经把生意做到了北方各省,他的家族还成了为宫里供茶的固定皇商。
清朝商人地位低下,商人不但要交各类捐税,还要受到地方官员的层层盘剥。一些官员把商人当作自家的银库,随用随取。其贪得无厌的程度,令人发指。商人们忍无可忍,康熙二十年至三十年间,曾多次发生商人罢市、上书事件。有一次,还围了圣驾。
事情闹大,商人们和那些官员自然都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商人们换了种方式。他们自发地组成了商会,选在京城可以和高层官员,甚至是宫里通上话的人做商会会长。这对地方上的官员是个很有效的制约手段。以前地方上的官员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盘剥商人,就是因为商人在上面没有话语权。现在,商会可以直接通到京城,地方官员再有何作为,就要掂量掂量了。
这么看来,商会会长岂不成了地方官员的眼中钉?历来民不与官斗,就算是在民间再有威望,也斗不过当官的吧!我看了看商驭,他是商会会长,那岂不是时刻身处危险之中?
他似是明白我心里所想,很快地给我做了解答。
他说:“商会自然要取得朝廷的认可。”他用手指了指天。“上面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希望多一个渠道掌控下面官员的情况。同时,上面也需要有人能在民间为朝廷代言。”
这么说,商会会长是受到皇上,或者说是朝廷保护的。虽然得罪了些地方官员也不必在意。不过,商会会长处身很微妙啊!一方面他要做民间商人上达天听的代表,另一方面,又是朝廷在民间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