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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雪不语,只是缓缓走过去坐下,昏暗的烛光照着那俊美的脸,他的脸,几乎已经和床上人的脸一样白。
终于,他微微摇了摇头。
房间顿时又沉寂下来,静得可怕,甚至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不动了。
李游紧紧握着桌角,额上竟似有了汗珠。
床上的人却依旧安然沉睡着,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险境,几乎已是命悬一线。
半日。
南宫雪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咬牙道:“我去……”
话未说完又停住。
就在他说出这么两个字的功夫里,房间里竟已多了一个人影。
。
“不想你们竟如此沉不住气。”淡淡的、带着些嘲讽的语气。
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
除了那双漆黑的、锐利无比的眼睛,这张脸上简直没有半点特别之处,无论是眉毛、鼻子还是嘴巴,都普通极了,似乎随便在哪里拉个人来,都能找到一些相似之处。
眉宇间,神情傲然。
土黄色的衣衫依稀掠起一阵独特的香味,干净飘逸,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透着种世外的超然闲适之态。
看清来人,众人大喜。
在这几乎已频临绝望的时刻,绝不会有人比他来得更是时候,也绝不会有人会比他更受欢迎了!
菊花先生邱白露!
。
南宫雪点头微笑:“你来便好。”
他却只看了南宫雪一眼。
他们的交情,并不比何璧与李游浅多少。
眨眼,李游已站在了他旁边,满面喜色地拍着他的肩膀:“老邱向来不会看人脸色,但这次你实在来得太是时候了。”
邱白露淡淡道:“你再多话,这里只会再多个死人。”
李游果然不再跟他多话了,只喃喃地坐回了椅子上:“若菊花先生果真医死了人,传出去倒是件新鲜事。”
邱白露自视甚高,平生最受不了别人质疑他的医术,闻言立刻黑了脸:“不医死人也容易,我可以不治。”
李游一本正经瞪着他:“你若不治,我就再拿你那‘千姿百态南山阵’打一百次赌。”
南宫雪忍住笑:“如此,可怜了那些菊花。”
邱白露看了他片刻,这才冷冷道:“两个月不见,想不到你非但更懒,撒赖的本事也高了一层。”
说完,他走到床边坐下。
。
与其说是清晨,倒不如说黄昏更恰当些。天色阴阴的、冷冷的,一丝儿风也没有,只叫人感到沉闷压抑。
一辆并不显眼的大马车不快不慢地从街上驰过,扬起淡淡的尘烟。
赶车的是个长着鹰钩鼻、俊美而冷漠的黑衣人。
。
车内,人淡如菊。
这就是除了何璧之外的另一个“神”,神医,据说只要你还剩一口气,他就有本事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个人,连金陵吴知府都要送出一盆罕见的“春波绿”才能打动他出诊,自己居然能让他治,实在是好运气。
初次见面时的熟悉感觉又浮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杨念晴既惊讶又感激,最后全化作了庆幸——想不到来古代才两个多月,自己居然就差点挂掉!
“谢谢你了,邱大哥,”她凑过去拍起MP,“你医术真不是盖的,若不是你,我肯定早没命了。”
邱白露不语。
李游喃喃道:“这个人,你最好不要多拍他的马屁,否则他摆起架子来,以后再求他办事就难了。”
南宫雪微笑:“纵难,李兄还是有法子将他拉来。”
长长的睫毛往下一垂,李游斜斜往车壁上一靠:“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个神医在,办起事来会更大胆一些么?”
邱白露看他一眼:“有你在,我的胆子小得很。”
众人只是好笑。
“听说叶夫人也是爱花之人,想必也种了不少,你反正闲着无事,去赏鉴赏鉴又有何不好?”李游直起身仔细端详着他,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你跟老何为何总是要板着个脸,好象谁欠了你们几百两银子。”
杨念晴忍不住叫道:“因为他们是‘老板’!”
“老板?”
“老是板着脸,就叫‘老板’。”
“有意思!”李游认真想了想,觉得很有趣,拍拍邱白露的肩膀,“‘老板’这个称号倒实在很适合你。”
南宫雪好笑:“李兄,你怎的学起小念顽皮……”
杨念晴立刻瞪眼:“他本来就比我调皮。”
见她跟着唱双簧,邱白露倒也并不生气,只淡淡道:“他对你倒果真好得很,为了要我救你,竟要去踩我的花。”
说完,他又看着李游,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
。
打赌?踩花?
笑容僵在脸上。
南宫雪默然半晌,忽然又露出了温和亲切的笑容:“不错,他若不救你,李兄必定已在南山阵和人打赌踩花了,他不是救你,是救花。”
他又看着邱白露,笑道:“李兄说要打一百次赌,就必定一次也不会少的。”
邱白露也看着他,目光复杂。
杨念晴立刻看向李游,见他又斜斜地靠在车璧上了,俊逸的脸上满是欢快有趣之色。
他会为自己着急?看着那双修长明亮的眼睛,杨念晴忽然感动极了,他实在对自己很不错,以后真该对他好点……
谁知——
“那只因为她欠我的债没还。”磁性的声音,想当然的语气。
南宫雪微愣:“债?”
“对,”他眨眨眼,“赌债。”
赌债?南宫雪与邱白露都不解,杨念晴却明白,他说的是那一百年的洗衣债呐。立刻,那份感动之情都给扔到了九霄云外。
她咬牙:“还记着呢,小气!”
李游嘴角一弯。
邱白露却不再理会他们,只看着南宫雪嗤道:“他着急我倒不奇怪,但你也着急,却叫我有些不明白了。”
南宫雪微微一笑,转脸不语。
杨念晴也意外地闭了嘴。自上了马车,她心底总有种莫名的怪异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摆在面前,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估计是这两个月太紧张的缘故吧,她自嘲地摇摇头,努力将这感觉抛开。
车外,何璧冷冷的声音响起:“坐好了!”
一声鞭响。
马车载着两个“神”和三个人,飞快向唐家堡驰去。
又见帅哥
城东山坡,唐家堡。
好在杨念晴一来古代便掉在了有名的南宫别苑,也算见过了世面,因此面对眼前唐家堡的富贵气象,她并不觉得太意外。厅上陈设十分讲究,檀木桌椅,壁间古画字幅,格子里还设着一对古朴的花瓶,单看那纹路色泽就已不凡。
最后,是一扇硕大的立式屏风,上面残山剩水,雅意盎然。
杨念晴刚看到这里,屏风后就转出个人来。
。
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杨念晴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原来,一个女人的美是可以超越外貌和年龄的。
素服素面,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悲凄之色。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也有了不浅的纹路,看上去比冷夫人要老许多。
她不算美。
但她又实在美得很。
那种美丽很淡,仿佛浅浅的清香,一丝丝、一缕缕从她的身体里面缓缓散发出来。内在?气质?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让人心动爱怜。
圣洁而柔和。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女人会是凶手。
杨念晴回过神,赞叹之余,心底居然又莫名泛起了熟悉之感——撞鬼了,怎么来古代总是这种感觉?她惊讶万分。邱白露还好说,长得太平凡和谁都容易混淆,所以熟悉;但这位叶夫人,自己若果真见过,肯定会有印象的。
可真的好象在哪里见过她啊,在哪里呢……
。
就在她发呆的功夫,另外四人却已经与叶夫人互相客气过了。四个“第一”里,两个“神”都不爱说话,另外两个“人”呢,一个是闲人也是懒人,于是,只好由南宫雪开口将来意说了一遍。
伤心之事重提,叶夫人更显得痛苦茫然,她垂首默然半晌,方才开口,声音正如同她的人一般温婉:“先夫之事,如今……”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闹声。
“平日不曾管教你们,如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么,放肆!”
“公子,这……夫人在厅上会客。”
“……”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已经闯了进来,伴随着懒洋洋的、轻慢的声音:“有客就好,我正要看看是哪些贵客。”
一对漆黑的、有如万丈深渊般的眸子。
杨念晴呆住。
。
四目相接,那唐公子明显也愣了愣,片刻,俊美的脸上,轻浮的笑意逐渐掠起,也不知是不是真认出了她。
一声咳嗽响起,杨念晴回过神,却是李游,正有趣地看着自己呢!
“忧儿!”见儿子如此失态,叶夫人倏地站起来,温和的脸顿时也红了,升起急怒之色,“有客在,竟也如此没规矩么!”
唐公子却仿佛没听见,只顾盯着杨念晴上下看,用的,是标准的色狼眼光。
看个P!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杨念晴也火了,她可不是古代那些羞答答的女人,被男人看两眼就脸红,大不了一起来!于是,带着报复性的,她也动用起现代色女的目光,毫不羞涩、带点轻慢之色,故意打量起他来——切,你当我没见过帅哥啊!
色狼遇上这样的女人,多少都会有些意外的。
果然,唐公子愣住。
叶夫人却看不下去了,斥道:“忧儿!你方才又去哪里了?”
“儿子去哪里,母亲不是已知道了么,又问什么,”他回过神,并不看发怒的母亲,却扫了众人一眼,“想不到今日这么多贵客,儿子累了,失陪,母亲慢慢会吧。”
说完,他竟自顾自进去了。
叶夫人那单薄的身子似有些发抖。好半天,她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坐下,唇边泛起一抹凄凉而苦涩的笑:“这是不孝小儿可忧,先夫一走,无人管教于他,叫诸位笑话。”
众人却早已知道他是谁,只没料到的是,这位唐公子在自己母亲的眼皮底下,言行竟还如此肆无忌惮!
原来他叫唐可忧。
杨念晴暗自奇怪——明明有着那样一双眼睛,却又做出另一副模样,这样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是不是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
无论跑题多远,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忘记正事的。
何璧开门见山道:“堡主之事,夫人可知道些底细?”
叶夫人沉默半日,摇头:“先夫既已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知道什么,一切有劳诸位多费心,只愿早日查出那真凶,好叫他瞑目。”
说完,她又望着儿子去的方向,目中满是悲哀与无奈:“我只担心今后……先夫一走,忧儿便成了这副模样。”
看来失去丈夫的悲痛,远没有对儿子的担心多,身为一位母亲的心情,有谁能体会?
众人都不好再说。
叶夫人略扫悲哀之色,含笑留众人住下,又吩咐下人预备房间,这倒正合了众人之意,既是与她有关,自然住下来慢慢查更好,何璧便不再推辞。
那下人领了吩咐,就要带众人去安顿,谁知刚走到门口,叶夫人又叫住了他们。
她缓步走到众人面前:“先夫之事,有诸位查,自然是放心的,但如今我最担心的却是忧儿,他这副样子……”
停了半晌,她忽然矮身一礼:“只求诸位闲暇时能多教训于他,贱妾不胜感激。”
众人皆愣住,不想她竟提出这么个请求,说到底,这些都是别人的家事,唐可忧就算再不象话,叫他们这些外人怎么好管?
南宫雪犹豫:“此乃夫人家事,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