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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恨意,起身笑道:“皇后驾到,蓬荜生辉。皇后娘娘若不嫌地方简陋,污浊了您的玉趾,就请跟臣妾来吧。”
她突然换了称呼,皇后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略一沉吟,命随驾之人都在原地等候,只带了贴身太监高无愚,跟着往后园走去。
亭台楼馆,花草树木,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无动土翻修的迹象,有些地方油漆剥落,有些地方长着杂草,虽是两代亲王府,比之当初八贝勒府的精细齐整,破败荒芜。
想他们迁到此处,也有些时候,皇后暗暗有些难过,小心问道:“当初内务府不是拨了一笔款子,专供整理修葺王府之用?可是不够?”
宝珠目光微闪,打量着这个园子,沧桑一笑:“那笔款子,还一分未动。皇上皇后也把我们看得太穷了,我们虽穷,自家住的房子,修葺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不过是老了,乏了,再没有那份心思力气。”
眼睛微抬,遥望着故居的方向,苦笑道:“原先那处,还是他开衙建府,皇阿玛赐的地方。当是他少年心性,好挑剔,依着自己的心意,整个儿重新弄了一遍。就那点钱,东挪西凑,花了不少心思,还亏得有九弟帮衬。我二人大婚,在那里。一时恩爱,一时争吵,都在那里。两个孩子在那里生,在那里长。笑也在那里,哭也在那里。得意时在那里,失意时也在那里。原以为好好歹歹,总是要一辈子住下去,只怕死也是死在那里。谁知——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说搬就搬!现在这个地方,总不习惯,也不知能住多久,懒得收拾了。”
皇后心中恻然,颇有期期。她也有那样的感觉。都道搬进皇宫,执掌凤印,母仪天下,贵不可言,可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在家的安心感,夜间常常辗转不能入眠,回想在潜邸的时候。
还是个孩子的她,被抬进那座府邸,第一次见到他,从此一心一意跟随他,兢兢业业地坐着那个府邸的女主人。那个府承载了她少女的羞涩,期待的喜悦,为人母的满足,失去的悲痛,承载了她的青春岁月,无尽付出,说不完的喜怒哀乐。
雍王府的规矩虽大,地方并不大,他有他的事务,大多时候也不算太忙。有什么事,请一声,他总会来。偶然妻妾围坐,夫妻叙话,儿女绕膝,也觉其乐融融。进了皇宫,规矩排场更大,他更忙,难得能见上一面。他壮志得酬,她总是替他高兴。她的难过辛酸,还无法象这位这般直率地说出来。
她也知道,他们失去家园都是因了皇上,可,这却怪不得皇上,礼法如此!他们的府邸不幸挨着潜邸。就是皇上,也没法子。为解决这件事,皇上还费了点心思。
“此处原是安亲王府,建制格局都是最合适不过的。弟妹幼时曾在此居住,荣归故里,故地重游,总有几分亲切。有弟妹操持,廉亲王和孩子们适应起来总会快些。”
“是啊,故安亲王府。物在人非!”宝珠冷笑:“安亲王子孙不争气!我那些姑舅兄弟获罪削爵除籍,安亲王子孙不得不搬出去,这才轮得到我这个外孙女儿搬进来。皇上好心,怕我们不知好歹,重蹈覆辙,让我们住到这里,时刻提着醒呢。”
皇后勉强笑道:“皇上并没这个意思。弟妹多心了。”
“多心么?再怎么多,我们的心眼也不够用。要不,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要死要活,不过凭皇上一句话。我们也看淡了,脑袋一日顶在颈上,就混一天日子吧。”
“弟妹这么想,可叫我们——”皇后顿了顿,只怕越扯越远,还是直点来意:“皇上于众兄弟中,一向极看重廉亲王的才干,实在是想委以重任。有些误会——”
“误会?皇后怎么说起误会?”宝珠好笑道:“雷霆雨露莫非皇恩,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何来误会?岂敢误会?”
皇后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被堵了回去,为难片刻,诚恳地说:“八弟妹说得不错,有些事已成事实,多说无益。只是,大清江山,祖宗基业,不单是皇上的担子,也是爱新觉罗所有子孙的责任。先帝在世时,总希望阿哥们和睦相处,同心同德——”
宝珠摇摇头,笑道:“四嫂,你可真是个难得的贤惠人!男人的事,我说不清,也不敢说。这些妯娌里比起来,还真只有你配母仪天下。你想要我去劝他?皇后何不劝劝皇上?一般是先皇骨血,哪一个是能被女人拖着走的?他的心意又岂是我劝得了的?难道在四嫂眼里,我真是泼妇,他真个惧内?原先,倒有一人,兴许能劝劝他,可惜,已经不在了。”
“能劝得住的人,已经不在了。”这话她暗地里也说过,在皇上太后还有十四贝勒闹僵,相持不下时。
皇后默然,却听宝珠喃喃道:“她是个聪明人,不肯趟这趟浑水,早早抽身。最后索性一闭眼,省了心。她若活到今日,不知该如何自处。她最在意的明明是他,帮的却是你们。”
皇后大惊,一颗心蹦蹦乱跳,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听见。见最近的高无愚垂首站在二十步外,其余侍卫远远在花园入口警戒。慢慢放下提起的心,又悄悄攥紧了拳头。
方才这话,若是传进皇上耳中,廉亲王一家不知会如何,只怕还要连累了怡安。
如今,她膝下只剩了怡安。在那深宫里,只有怡安陪着她,温暖着她。她无论如何不能失去那孩子。
怡安乖巧懂事,只是爱顶撞皇上。固然出于天性的那点刁蛮,大半却是因为皇上的包容。皇上肯包容怡安,先帝在世时有一半因为先帝爷的关注,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很早以来习惯对那个人包容。皇上叹气发怒管束,心里却喜欢而且纵容着怡安身上她母亲的影子。
不但是怡安,与她沾边的人,只要不同他作对,不碰触他的底线,他都肯多少给些照拂,网开一面。
她远嫁,带走了他们兄弟间最后的友爱和睦。后来那些年,皇上虽然没有遭遇冷遇打击,活得也不痛快,思虑深重,谨慎多疑,轻易不敢相信什么人。他本来不善隐藏情绪,那些年极度隐忍,辛酸苦楚胸中抱负,全都埋在心里,连她也不说。未必真是信不过她,不过,出之口入之耳,就可能被人窥见,以为利用。她知道了,就算不说,也有可能带出几分,被人看出端倪。
可巧,有这么个人,从前就拨动了他的心弦,令他疼惜,令他欢喜,又迫不得已,远远地离开了这是非场,偶然送来一丝关怀一缕春风。那些岁月,她成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温暖和亲近,永远的解语花。总觉得他明白她,她明白他,心若比邻,却因为一点无力而遗憾,远隔天涯。万里关山,阴阳相隔,令他惆怅,也令他安心。她不会卷进来,不会出卖他,不会看见他的软弱和不得已。
她是他心里最甜美的秘密,最隐秘的爱恋。她走了,死了,他抚养她的女儿,照拂她关心的那些人,想象着她的感激和欢喜,欢喜而满足。付出的多,要求也多,体谅她无奈琵琶别抱,却认为她的心和情该是他的。过去的一些事,是他心中的刺,他为她找理由,代她解释,让自己忽略。可刺毕竟扎在那里。
这女人,为了一点愤恨,一点不甘,不明智地扯出她,翻出一段禁忌。被他听见,不知会怎样恼火,会不会在盛怒之下,迁怒怡安?
这人其实没变,爱逞口舌之快,自己不痛快,便想让别人不痛快。她恨皇上,会很喜欢往皇上的痛处戳,不在乎后果。
皇后不能放着她去伤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
话不投机,多留无益,皇后强打精神,说了几句场面话,摆驾回宫。路上闭目沉思,拿定了主意。
“主子,八阿哥同和惠公主请安来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后一惊,猛然睁开眼,却不说话。
贴身大宫女吓了一跳,惶恐地垂下眼帘。
皇后定下神:“福惠和淑儿来了么?扶我起来吧。高无愚呢?”
“回主子,高公公被皇上召去问话,还未回来。”宫女灵巧地为她披上外衣,整理云鬓。
“唔。”皇后心里其实一直挂着这件事,方才猛一听见“八阿哥”,竟惊了一下。毕竟,那么多年里,说起“八阿哥”,指的都是那一位。她这么做,也算落井下石,对那一位不公平,有些心虚。
她和那位无怨无仇,冷眼看他这些年遭遇,还有些可惜。可他娶了那么一位福晋,祸从口出,早晚的事。她暗中这么一推,只是怕那女人对着别人也没头没脑地扯出不相干的人,伤了皇上,害了怡安。那一位当真对她深情,怜惜怡安,应该能体谅她的为难。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雍正皇帝不怒自威。
高无愚匍匐在地,惶恐地打着颤。
“朕问你,皇后和廉亲王福晋都说了些什么?你听见了多少?”
“回皇上,皇后和廉亲王福晋先前在厅堂里说话,奴才听见了,都是些寒暄客套。皇后娘娘一片和蔼,廉亲王福晋有些爱搭不理的。后来,皇后和廉亲王福晋去了园子,奴才站得远,听不清。只知道皇后的声音极是温和可亲,廉亲王福晋的声音较为尖锐,还冷笑了好几声。后来,廉亲王福晋拔高了声音,断断续续有些飘进了奴才的耳朵。皇后听见,脸色变了,说了两句,就过来叫回宫。”
“你听见了什么?说!”
“奴才没听清!只觉得是些不好的话。”
“说!”
“是。奴才听见廉亲王福晋提到几个人。有先帝爷,有太后,有十四爷,还有隆大人。”
“你还听见了什么?”
“回皇上,没有了。奴才真的再也没听见什么了。”高无愚身子抖得像筛糠一般,声音哆哆嗦嗦,不住磕头。
雍正皱着眉,猜想他一定还听见了些什么,不敢说。世上又有几个人能那么胆大包天,敢枉议君主!
让皇后去走那一趟,他不会单单坐等皇后的回报。皇后还在与廉亲王福晋谈话,他已得报,廉亲王福晋拒绝参见皇后,态度傲慢,言辞无礼。心中已有些后悔,不该白白让皇后去受那女人的气。
皇后回来,只说自己无能,不能说服廉亲王福晋,该说的都说了,不知能不能传到廉亲王耳中。
他问细节。皇后笑着叹道:“那一位的性子,皇上也不是不知道。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几时肯服过软?皇上也知道,是个有口无心的人,没必要计较。”
皇后心软慈悲,端庄大度,他一直深为敬爱,又怜惜她因为自己才受了这顿闲气,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勉强,隔了几天,找个借口把皇后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高无愚叫来询问。想不到,廉亲王福晋竟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是她自己这么想,还是听老八说的?
他倒不怪皇后有意隐瞒。皇后自然知道,没什么瞒得过他,那些话他也不是没听过,不过是不想让他难过罢了。
雍正对这位弟妹,一直看不顺眼,对她娘家的一大家子,也没什么好感。他那般治安亲王子孙之罪,占了他们从前的府邸,那女人会搬弄那些是非,也不奇怪!
雍正冷笑一声。安亲王外孙,公主之女,廉亲王福晋,朕到要看看,你能高贵到什么时候,硬气到什么时候!
“下去吧。”
“是。”高无愚战战兢兢地推出殿外,腿脚无力,过门槛时险些跌了一跤。高无庸手下的小太监扶着他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