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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我只想再试一次。去试,兴许也能全身而退。不试,他死定了。救得他出来,京城再没什么让我挂心的,从此远走天涯。救不得他,我也尽力了,再无亏欠。”
“可万一——”
楚言已经冷静下来:“该我还的,我去还。我本来不是这时候这世界的人,我种出来的苦果,我自己吞。靖夷哥,你原先为怡安打算的就很好。我把怡安托给你了。不管我回不回得来,带她走,远远离开京城,离开这些人。也帮我照应图雅。告诉她,无论她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赞成。”
把那道密旨递了过去:“帮我给寒水。她好不容易盼到母女可以团圆——”
靖夷下意识地接了过去,嘴唇嚅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怡亲王
“王爷,您回来了。”秦柱一面帮他脱下外面衣裳,一面示意小太监递上冷热适中的洗脸水和毛巾,待主子洗过脸净过手,又递过一杯温茶漱口,然后才端上主子日常喝的碧螺春。
皇上登基,主子封了亲王,这府邸升格为亲王府,总管需要操办的事儿多了起来。秦柱自知不是那块儿料,先前日子简单,帮着福晋照管一家大小衣食住行,还能勉强胜任。同各级官员差役甚至外国洋人打交道,他不在行。索性回了王爷福晋另请高明,自己仍回到主子身边伺候。从小伴着他看着他,再没人比他更清楚主子的脾气和心思,也没人比他更忠心。看着主子从默默无闻,猛然间成为亲王,总理大臣,协助皇上处理政务,大小政务举重若轻,功劳卓著有口皆碑,满腹才学,一腔抱负,终于有了施展的地方,秦柱既高兴自豪,也觉得心疼。他帮不了主子,只盼着能把主子周身的事情管好,让主子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虽然还顶着副总管的名头,秦柱每日操心的只有这书房的事。不论春夏秋冬,怡亲王允祥走进自己的书房,永远能感到一股体贴的温暖和舒适。
一边喝茶,一边翻着桌上的折子,允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秦柱,换壶茶来,要红茶,沏得浓浓的。”
看着主子眼中的血丝,秦柱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应了声“是”,转身吩咐小太监预备去了。
一个小厮捧着一个木匣进来:“秦总管,东郊的佟夫人派人给王爷送来两本书。”
秦柱一边接过来,一边问:“来的是谁?去见福晋了?”
“是个眼生的女人,自称是佟夫人娘家过来的,样子倒是周正又和气,说是没旁的事,不敢打扰福晋,只等王爷收了东西,回个话,好回去交差。”这小厮在府里有些时候了,知道秦柱在这王府的份量,见他发问,答得十分仔细。佟夫人与宫中关系非浅,王府上下也是不敢怠慢。秦总管贾千两位府中元老对与怡安格格佟夫人有关的人和事又格外上心,门上的人招呼起来自然也份外殷勤。
福晋端庄典雅,温和大度,秦柱是极敬重爱戴的,只不过,另外有一个人,在他心上,在这个府里留下了深深的影子,以至于他总有些遗憾女主人不是当初以为的那一位。
那时候,日子多好啊!主子还年轻,脚步轻快,走路的样儿都透着欢喜。一帮子兄弟也打架也斗嘴,可还是高兴的时候多些,他们这些下人常被支使逗弄得晕头转向,可心里都巴不得能往前凑,好分得些热闹乐趣。可惜,好景不长!先帝爷给指的这位福晋也是极好的,爷这些年的日子也算和美安乐,如今又飞黄腾达。可每每有点什么事,秦柱都会忍不住想,要是那一位在,多半会更好!主子的眼底大概不会有那抹去不掉的忧伤,不必把许多事都藏在心里,吃饭睡觉这些事儿上,也能有个“厉害”人管着。
为着藏在心里的那个“如果”,秦柱听见佟夫人那边来的人,就多出一份亲切。佟夫人与王府的来往不多,偶有东西送来,多是直接送给福晋。送书给王爷,还是头一回。
听见秦柱回报,允祥也有点奇怪。人人皆知,怡亲王爱书,家中藏书过万。也有不少人主动代为寻书,送上门来。寒水不是读书人,怎会突然想起送书给他?
接过来打开,只有两本:《乐府诗集》和《陆放翁诗抄》。允祥心中微怔,这么两本并不稀罕,难道,寒水知道这两本书对他的特别意义?
按下心中疑惑,将那两本书取了出来。书中还夹着两张书签,露出一小截带子。允祥的心跳突然加快。
第一张书签夹在《孔雀东南飞》中间,墨迹犹新的小楷:“孔雀为何东南飞?”
允祥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急不可待地拿起另一本,翻出第二张书签:“若有幸,白发聚首,共话夕阳”。
强作镇定,声音却透着急切紧绷:“谁送来的?来人在哪里?”
以为有什么不妥,秦柱也紧张起来,忙把小厮的话复述一遍。
“快,快请她进来。”
“是。”见王爷不象着恼发怒,秦柱放下一半心,急忙去外面传话。
允祥坐下又站起来,忽觉口渴,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去,竟然更渴。一向从容的怡亲王坐立难安,干脆在书房里踱起步来。
她还活着!她回来了!她还好么?她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何选择这会儿现身?她回京的事儿,都有谁知道?她来找他,会为了什么事?她变样了么?他老了许多,她还认不认得?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敏锐地分辨出有个纤细的,安静轻巧,心中一阵激动,想要往外迎出去,又不知为何有些胆怯不安。
秦柱发觉主子的异常,有些担心,索性守在书房外面等着,不教旁人看见打扰。
小厮把人带进来,就退出去了。秦柱上下打量那个女人,有些拘谨地垂着头,圆头髻,滚灰边的蓝褂子,很普通的仆妇打扮。
“王爷要见你。你跟我来吧。”
“是。有劳秦公公。”声音里透着一丝笑意!
秦柱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脸。女人已经抬起头,对着他微笑。
秦柱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女子唇边笑意更深,伸手虚扶:“秦公公服侍王爷辛苦,可要坐下歇歇?”
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允祥站在门内:“秦柱,当真累了,就下去歇歇吧。”
秦柱连忙站直,嘴唇哆嗦着,连揉眼睛:“奴才不累,奴才不累!”定睛再看,那一位还站在眼前,嘴角含笑,眼神温和,身后的影子清清楚楚。天哪,姑娘,你这回的玩笑可开得太大了!害爷白叹了多少气,难过了许久呢!
允祥面带微笑,作了个手势:“请进。”
楚言福了一福,从从容容走进书房。
秦柱跟在王爷身后进屋。眼珠子一下不错地盯着那一位。
允祥笑着摇头,脸上透着惊喜:“这些年了,你还改不了这作弄人的习惯。每回来都要逗逗秦柱。”
她笑答:“他吃逗,好玩儿。”
秦柱苦了脸,合着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落在这主儿眼里就是“好玩”?不过,这也是说,姑娘这些年一直记着他呢,秦柱又欢喜起来。
他的表情变化落进另外两人眼中,不觉相视一笑。
“你喝什么茶?龙井还是铁观音?”
“都行,多谢!”
“奴才这就去给您沏茶。”秦柱颠颠地就要往外跑。
允祥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叫住秦柱:“这事儿,不许声张。你守着外面,不许人进来。”
“是。”
屋内就剩下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坐下,轻轻打量着对方。
“你还好么?”允祥感慨地说:“当时,噩耗传来,我们都不敢信。可这么多年都没你的消息,不得不信了。”
“我还好。”回忆起当年,她眼中泛起泪花:“当日我受了重伤,不省人事,若不是身边的人替我挡了一刀,死定了。”
吸了一下鼻子,笑道:“过去的事,不想提了。还没恭喜十三爷升迁,大展鸿图。”
他摇头苦笑:“被皇上赶着鸭子上架罢了。你这些年,在哪儿呢?”
想到他还管着外国传教士的事务,楚言不想尽吐实言:“噶尔丹策零不容阿格策望日朗。阿格策望日朗战死后,我带着他的一部分属下逃进了帕米尔山区。后来辗转到了印度,好容易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把老弱妇孺都安顿下来。我回京,本想见见怡安,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阿格策望日朗真的死了?准噶尔那边支吾含糊,皇上还特地带信去向策妄阿拉布坦求证。”她一个女子,带着一大队人,辗转流落,何等辛苦!却不肯回来投奔依靠他们,连个消息也不肯通一个。若不是为了怡安,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回来。她怕他们,还是,他们伤了她?想到怡安,就想到皇上。放在跟前宠着疼着十多年,她音信全无,一时气恼,送怡安回准噶尔,她就回来了。这是怎样的天意?“策妄阿拉布坦来了几次信,请求接怡安回去看看,说她祖母十分想念。皇上推却不过,只得派人送怡安回去一趟。”
“我听说了。能让她回去看看也好。我起过誓,再也不踏入准噶尔,故而,只好等她回来。”
沉吟了一下,他试探道:“皇上,四哥,一直惦记着你。你可要进宫见见他?”
她轻轻摇摇头:“我是死了好几年的人了。请十三爷还是不要让皇上知道吧。我欠皇上的太多,没法还,只得想法儿逃开赖账。”她怕那个人。敬重他的雷厉风行,坚忍果断,恐惧他作为雍正的心狠手辣,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直觉,提醒着她尽量避开那个人。虽然他对她一向极好,严厉之下是宠溺,可她很清楚,他们之间力量悬殊,她根本斗不过他。康熙把她当小孩子小把戏,两分慈爱两分好玩,还肯由着她东拉西扯,偶然卖弄小聪明。现在这位皇上,她想起来就头疼,只怕靠得近了,掉进那张网,再也挣扎不出来。原本性子就霸道,又掌握了绝对权力——兴许还会对她好,可得按他的意思他的法儿。他的好法,她多半是不会喜欢的。
感觉到她对皇上的那点抵触,允祥试图解开她的心结:“皇上对佟家一直颇为礼遇。隆科多行事也有些过了。皇上心里还是念着旧情的,也就是想给他个警戒,叫他收敛些。”
楚言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后悔来这一趟。眼前这人是雍正朝的怡亲王,不是当年那个十三爷了。既然他把话题往皇帝身上引,她也就快些直奔主题吧:“我明白,朝堂的事儿,皇上自然要秉公处置。不过,我一路上听说了些事儿,四爷,呃,皇上对另外几位爷似乎太过严厉了些。”
允祥沉默了一下:“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皇上锐意革新,正是用人之际,也希望众兄弟能团结一心,保大清江山社稷长治久安,国富民强。只可惜,成见太深——抗拒圣旨,蓄意发难,倘若放任不管,上行下效——有些事,皇上也是不得已。”
允祥说得有些期期艾艾,楚言对这对兄弟君臣的政绩有所了解,不想评论政治上的是非:“先皇是圣明天子,也是慈父。皇上和十三爷都是最重情义,又最孝顺敬爱先皇不过,也都是儿女成群的人了。做爹娘的,难道不指望手足相亲?友爱互助?”
允祥笑望着她,点点头:“说实话吧,同胞兄弟,我也不愿意看着大伙儿闹僵。只是,我没你会劝人,说了没人听。你回来得正好,帮我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