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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允祥呆呆地望着皇兄,好一会儿,迟迟疑疑地说道:“依臣弟之见,这个,还是算了吧。”
胤禛眉头一皱:“怎么?你觉得不合适?有何不妥?”
“那里葬的,并不是她。”
胤禛一怔,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十三弟,你说甚么?”
允祥的眼睛一闪,叹息道:“她还活着。”楚言,对不住!他可以不提不说,却不能对皇上撒谎。
胤禛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手劲大得吓人:“她还活着?在哪里?”
“她现在臣弟府中。”
“什么?!你——”
“臣弟也是昨日才知道。昨日臣弟回到家中,有人送来一匣书。臣弟于书中发现她的笔迹,召见送书之人,不想竟然是她。”
“你为何不早告诉朕?”
允祥作势要跪下:“请皇上恕罪。”
胤禛拉住,叹道:“罢了。是她不许你说吧?朕把怡安送走了,她可是恼恨朕?”
“她并未着恼。不过,靖安公主已死,她这么冒然回来,又该用什么身份与众人相见?靖安公主死而复生,传出去,恐怕又会有人借机生事。”
胤禛不以为意,笑道:“她就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用不着她明白的事儿,偏爱钻牛角尖。你也被她绕糊涂了。要给她弄个身份,还不容易?”
要弄个让她乐意的身份,不容易!允祥心中叹息,事到如今,已不在他掌控之中,还不知回去该如何面对她。
“来人,摆驾,去怡亲王府。”
“皇上,使不得!”允祥急忙阻止。养心殿上下也都慌了神。
皇上继位以来,一直有人暗中蓄意不轨,为防行刺,连祭天都不去天坛而改在了紫禁城内。这突然摆驾怡亲王府,万一——
“皇上这般大动干戈,有心人还能打听不出来怎么回事么?皇上不必着急,她既回来了,相见总是容易。臣弟回府之后,与她谈谈,总归能打消她的顾虑,让她进宫一趟。”
胤禛冷静下来:“好吧。今日晚了,你还有公务,朕也要批折子。你回去好好跟她说,明儿一早陪着她进宫。”
“是。”
“你对她说,有朕在,她啥也别怕。甭管什么,都有朕替她兜着。”
允祥在花园内徘徊。
这一片还保留着他刚建府时的样子,穿过竹林就是怡情小筑。怡情小筑是王府内特别的所在,贾千和莲香两个老人打理着。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府中上下人等轻易都不敢踏入。福晋也只在有一回王爷生病时,进去过几次。
往常,允祥情绪低落烦躁时,总喜欢去怡情小筑坐坐,甚至搬过去住上几天。
今日,他的脚步迟迟不肯越过那片竹林。脑中拂不去的,是她的怔忡,失望,还有那一闪而过的绝望。
她没有哭,没有问,只淡淡说了句:“明白了。我明日随王爷进宫。”
那声“王爷”没来由地刺进了他心里。直到今晨,她总是唤他“十三爷”,轻快地,带笑地,偶尔带着几分作弄地,流泪地,恳求地,唤他“十三爷”。她也唤过他“胤祥”,只有一次,他却忘不了。一声“王爷”,宛若割袍断交的一刀,轻轻划过。从此,在她口中心中,他只是“王爷”,大清许多位王爷之一。
流连不肯远离的记忆,甚至怡情小筑都突然远了,远得似乎不再属于他。
他有些不安,想了想,又说道:“四哥他一直惦记着你。你能为八哥做的,都做了。四哥能为你做的,也都做了。”
她沉默了一阵,点头笑道:“王爷说得不错。请王爷放心。”
又是两声“王爷”!他的心一阵疼痛,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告退,走出他的视野。
在这园中漫无目标地踱了一阵子,随风而逝的少年时光又被风儿送回来眼前,隐隐地,他似乎明白了她的不情愿,明白了她的害怕,不敢也不愿深想。
一阵脚步声轻轻地靠近:“王爷,夜凉,披件衣服吧。”
一件披风轻轻搭上肩头,允祥转过身,轻轻握住正为他系带子的嫡妻的手:“她说了什么么?”
怡亲王福晋手上微微一顿,立刻恢复灵巧,系好带子,替他拉了拉衣襟,这才说:“她说,她只记得十三爷重情好义,竟忘了王爷首先是位尽忠之臣。”
允祥虎躯一震。
怡亲王福晋退开两步,望着月亮,幽幽叹道:“快中秋了。怡安远在西北,哈尔济朗离得更远。公主真是不幸,多少年都没能与家人团聚。女人,不管从前心气多高,一旦做了娘,最放不下的就是孩子。我若是能有公主那般本事,只盼能带了淑儿和儿子们远走高飞,寻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看着他们长大。”
允祥又是一震,意外又愧疚地望着妻子。
怡亲王福晋收回目光,对丈夫温柔地笑了笑:“夜深了,王爷早些安歇。”
目送妻子离去,允祥抬起头,望着月亮。她离开得早,不了解那些年里的事,不明白他们这些人走过了怎样的二十年。她只记得当初,把酒言欢,围桌而坐,谈笑风生。她只记得重情好义,任性妄为的翩翩少年。她不知道,那些年的猜忌防范,隐忍克制,勾心斗角,在他们心里滋生了什么。她说他是位尽忠的臣子,却不知,他把她的消息告诉皇上,并非出于忠心,而是一点私心。
她看不见,想不到的一点私心,一点阴暗,却瞒不过陪伴他二十年的妻子。二十年朝夕相伴,生儿育女,他的生命被没有她的点点滴滴填满。
他们念着她,一厢情愿地念着那个灵动顽皮的少女,却不知,她也已不是当年的她。她的二十年,比之于他们,更是跌宕起伏,曲折回肠,没有他,也没有四哥和八哥。
中秋,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好好过过中秋了吧。她说:“除了一双儿女,我还有什么呢?”
“秦柱,命周奇武平立刻来见我。”
不多时,两个心腹手下来到怡情小筑,跪倒在怡亲王允祥面前:“王爷有何吩咐?”
“我命你二人,拿了我的令牌,连夜送一个人出城。出城之后,如何行事,听她吩咐。待她找到她的人,送他们离开京畿,再回来。你二人马上去准备马匹和必要之物,行事小心,不得声张。秦柱,你亲自跑一趟,去福晋那边,告诉她收拾一下,即刻动身。”
“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楚言,你走吧!找到一双儿女,去过你喜欢的日子。皇上必定震怒,四哥还不至于将我怎样。
此事机密,皇上只会暗中命人追赶。只要出了京畿,她思虑周到,手下又有能人,应能脱身。
临行之前,他还想再见她一面,说声对不起。允祥大步往王府侧门走去。
“王爷,”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十七爷来了。”
十七弟?怎么在这个时候?允祥突然有很不好的感觉。
果郡王允礼一看见他,立刻站起身迎了上来,来不及行礼,一脸喜悦地问:“十三哥,楚言姐姐当真还活着?”
允祥一僵,勉强答道:“是。”
“她在哪里?皇上命我来接她进宫。”
二进宫
见到楚言活生生地走出来,允礼又惊又喜:“楚言姐姐!”
楚言已换过装束,不再是仆妇打扮,穿上怡亲王福晋新做的一套出门衣服,富贵端庄,头发用一个白玉簪子挽起,脚上是一双绣花丝履。轻言笑语:“十七爷么?我都认不出来了。给十七王爷道喜。听说王爷勤恳能干,已是十三爷的好帮手,皇上的一只臂膀。”
允礼谦逊道:“姐姐取笑了。我才干平平,无过就是功罢了。”
楚言笑道:“能无过,就不容易了。”转向允祥,深深一福:“打扰十三爷,多谢!”
允祥一脸歉意:“怠慢,对不住!”
楚言温暖地笑笑:“十三爷别往心里去。”
允祥点点头:“是,你放心。”
目送楚言登车,在果郡王允礼护送下,往紫禁城而去,允祥在心里遥遥恳求:“四哥,你放在心里藏了半辈子的人回来了。请你好好待她。”
隔了多少年,她生命的轨迹又转回了紫禁城。可还有离开的一天?
踏入神武门,月光下的御花园宁静如水,恍如隔世。
“奴才何吉奉皇上之命,迎接主子。”
“何吉?你这些年还好?”
从小侍奉皇上的何吉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不想这位主子还记得他,不由泪花闪烁:“有劳主子记挂,奴才一切均好。皇上在位育斋等着主子,主子这边走。”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上前搀扶。
“你们前面带路,我自己走。”
“是。”深知这位的脾气,何吉不敢多说,命宫女小心地掌灯照路,自己走在她身侧:“这儿有个台阶,您慢着点。”
到了育位斋,另有一个太监迎了出来:“奴才高无庸,见过主子。皇上在屋里,请主子进去。”
门内渗出一股檀香,令她有些紧张有些害怕的心情得到舒缓。躲不过,就迎着往前走吧。楚言定了定神,伸手推门。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一片明黄带着龙涎香的气味笼罩上来,她落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阿楚,当真是你!你还活着!老天保佑,你还活着!”
这个怀抱的温暖唤起了她的疲惫,这个声音的喜悦唤出了她的辛酸,她安静地伏在那个怀中,闭着眼,任泪水溢出眼帘,渗入那片明黄。
感觉到胸前的湿意,胤禛略略松开胳膊,轻轻拍抚她的背,象对孩子一般哄着:“朕知道,你受了许多苦。别怕,有朕在,再不许人欺负你。”
楚言被提醒,微微挣扎,脱开那个怀抱,单膝跪下去:“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胤禛拉住她,提起来:“这些虚的还是省了吧。让朕看看,变样没有。”
“自然变了。又老又丑。”
“朕比你还大了八岁,不是更老更丑?”胤禛拉了她到案边坐下,就着烛光细细打量:“没怎么变。像是比上回回来省亲时瘦了点。”
“烛光下看不真,赶明儿太阳出来,皇上就看见了,满脸皱纹的老婆子。”
“哪有女人象你这么糟践自己?”胤禛有些好笑,突然伸过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拂过眼鼻额头。
楚言吓了一跳,感觉到那份粗糙。
胤禛放开手,笑道:“摸着还好,比朕少性多了。”
楚言四下打量,看见两尊小巧的佛像:“这位育斋改作佛堂了么?”
“嗯。”胤禛的视线始终凝在她脸上:“朕偶尔来这里读读佛经,打打坐。”
“这儿的佛经不再归摛藻堂女官打理了?”
“摛藻堂早已经不设掌书女官。你之后那两拨秀女,没几个真识文断字的,挑不出来。摛藻堂没了掌书女官,书册仍得有人照管,就挑了识字的太监。以后也没再选掌书女官,如今,摛藻堂也是由两个识字的太监打理。”
“这么说,我是最后一个掌书女官?”
胤禛点着她笑:“该说你顽劣偷懒,不求上进,断送了掌书女官之职。这宫里哪还经得起第二个你这样的?”
“如此说来,我还是大罪人?”
“赦你无罪。”胤禛眉眼都是笑:“你先说说,这些年都在哪里?”
楚言把对允祥说过的那一番话,又说了一遍。
胤禛皱着眉:“印度有什么好?你怎不回来?做甚么听阿格策望日朗的糊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