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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影所误,不被游龙惊鸿所扰。”
‘开’心?
垂着眼,我低低重复着这二字。
“女子不宜像花,花开正艳时的期盼无人顾,花落衰败时的怨忿无人诉。”弯唇一笑,杨延风抚了抚我的发丝,“即便要学,也应该学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草。而男子,亦不是摘花者,当学泥土—— 惟有静默不言的泥土,才能心平气和地,承载丝草旺盛生长的欢欣、承载丝草暂时凋敝的虚弱。 明白么?”
暂时凋敝?
抬起头,望进杨延风明亮的双眸,凝视着他瞳底的安慰深意,我莞尔一笑,感动的同时竟也心境开朗。
眯了眯眼,我应允,似承诺,似与过去种种绝别,“排风明白。”
“小妹是聪明人,即便迷惘,稍作提醒亦能顿悟。”淡淡夸奖,我整个人被杨延风小心翼翼拥抱而起。笑嘻嘻地看着我,他眸瞳里掩藏的柔和意蕴,慢慢清晰,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我们出宫,回家。”
顺从地闭上眼,我把脸贴在杨延风宽厚胸膛,“三哥,我想辞官…… 两道敕诏,可以交给幼帝的生母,贺兰漪。”
“好。”耳畔,是他沉实有力的心跳。
“我还想离开盛京,去杨家老宅住几天。”
“好。”
“我……”轻轻呼吸一口,我不自觉拧了拧眉,却在下一瞬坦陈心迹,“我认为,尚未确定哪一块泥土最具备养分之前,女儿家亦不能草率成亲。 即使是草,即使是泥土,相亲相爱才更好。”
匆匆步履,似略有停顿,暗哑的嗓音亦放缓,“嗯。”
……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爱情,不能证明什么,仅能证明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与喜怒哀乐并无多大区别,惟一不同的,世上仅有两样东西可以验证爱情,一则生死,再一则就是时间。
从今往后,找一片泥土,陪着野草,平平淡淡地,春秋不息罢。
“嗯?你嘀嘀咕咕些什么??”耳边听见的,是杨延风满腹好奇的问询,“小丫头,再重复一遍,三哥未听清楚。”
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我睁开眼,深深望进他眼底的温柔,戏谑,“风少,汝垂垂老矣,尚能饭否?”
……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或许哈,或许还有一更……
他们怎么了
今儿正月初五,距离大行皇帝辞世第四天。
依照幼帝的第一道诏命,坊间任何欢庆活动均不得超过亥时(晚9—11点)。 然而,自从正月初三,怀王拓跋平原正式宣告将在初九日与温氏家族的四女儿完婚,此次婚宴,不但标志怀、韶两位亲王正式破除万年寒冰关系,亦彻底褪散了盛京城内的悲恸气氛。
活了二十一年,我总算亲眼见证,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若非两位亲王手中拥有的实权超于幼帝,我绝不会在国丧期间,在大街小巷里,看见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听见忽近忽远的钟鼓锣鸣。
两千年,整整两千年后,小米加步枪的毛爷爷,蛋腚地流窜于湘江河域,竟吼出一句:一切反动派,均是纸老虎~~ 此时此刻的我,恨不得再穿越一回,亲自问问他:傲然天下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喔,错了,他老人家嗷嗷吼出这句话的时代,不是1936的悲摧岁月,而是1946桂花飘香的金秋好时节。
形势比人强,这便是我当下的心情写照。
恐怕,连大行皇帝自己也不曾预料,前一秒翘了辫子、带着满腹不舍离别人间,下一顺,宝贝皇儿便欢天喜地的拜堂成亲。
有了两位亲王引领先锋,如洪水猛兽般的结婚热潮,亦一波接一波而来—— 毕竟,年仅十二的幼帝,即将在五月初正式选妃。‘禁止婚配’诏令未颁布前,家底稍稍殷实的女儿家们,都想尽快觅得意中人、完成文定之礼。 (笔者注:文定,古代指订婚。)
于是乎,上至仍未迎娶正妻的韶王拓跋信陵,下至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顾命重臣杨延风,以及后脑多了个小窟窿、昏迷不醒的贺兰芮之,皆成为追逐目标。
当然,还有新晋少女少妇杀手,中郎将宇文昭则。
当初的花师弟,真傻抑或装傻,我无从得知。然则今天的中郎将,或许,发达得连我姓谁名谁都忘了==# 自从兴庆宫匆匆一瞥,四天来,他从未登门造访、私下拜会我。
还有,若非栖真师父关怀侄儿心切、日夜守候在芮之榻边不愿步出贺兰府邸,我真怀疑,他也要成为众女子逼婚对象的不二人选。
长得帅,不是男人们的错。
长得太帅还维持单身,便大错特错。
亦因此,威武将军府近日来门庭若市,比往常喧闹了许多。熙攘而至的访客、如雪片飞来的提亲信笺,诸多装裱精致的女子画像,连同无数贵重奢华的金器玉饰,让我咂嘴惊叹的同时,亦缭乱了视线,心生羡慕。
你有见过三尺高的珊瑚树么?
你有见过十颗璀璨夺目的夜明珠么?
若非杨延风睫毛都不眨地命令家仆悉数送回,我或许有幸瞄上两眼。
“三哥…… ”爱不释手摸摸金箔金片,再小心翼翼地色泽纯正的玉蝉,“一定要全部送回去么?偷偷拿几件卖了,当做我回杨家老宅的生活用资……”
小心思,未酣畅淋漓道完整,便被杨延风不屑一顾的眼神瞪得头皮发麻。讨好的笑笑,我乖乖把东西放回原处,嘟哝,“玩笑,纯属玩笑。”
“小妹,有人寄信予你……”忙着把信笺与朝堂公文分类,杨延风头也不抬,淡淡道,“过来瞧?”
“有人写信给我??”好奇心驱使下,原本坐在木质轮椅上的我,兀自推动了轮,缓慢靠近书桌,“虽说【渭水泱泱】今夜酉时(晚7点)正式闭铺结业,可必须缴纳的店租,我从未拖欠。”
“应该不是…… 有七封,来自不同人家。” 杨延风扬起了剑眉,好听的嗓音里流露出些许不自然,“提亲。”
哇,情书?!
莫不是连续四日大晴天,春风又回玉门关?天渐暖,□与野草一起丛生??看来,趋炎附势如蚁附膻之人还真不少,也不怕本姑娘再克死一位夫君?! 八卦心骤起的我,不禁得瑟笑,亦笑弯了眉眼,“念念。”
拆了第一封,快速浏览书信内容,杨延风勾起唇角,眼里泛出了促狭神色,“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华山畿 《南朝乐府民歌》)
啊噗!
惊悚如我,险些把嘴里的茉莉花茶喷扑而出。 艰难咽下喉,我把茶盅放回书案,力撑满头黑线道,“是哪家公子?”
“上府兵曹的次子,孙拜驰。”
地府兵曹还差不多,果然是位白痴==# 最近犯煞的我,可不想成婚当夜,再次上演一幕僵尸新郎的闹剧。无奈耸肩,我好笑道,“换,下一封。”
颔首,他随即展开第二封,薄唇弯出个笑来,“吾情悦汝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通辞……”
“打住打住。”兮啊兮,兮得我寒毛倒竖、一个脑袋两个大。窘迫于文化修养远远读不懂楚辞,我示意道,“再换。”
“小丫头,品味还真叼。”调侃地念叨我一句,他挑出一封缠绕了同心结的书信。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轻声念完,杨延风倏然抬起头来与我四目对视,眉宇微皱的他,语气竟有了一抹绷紧,似在不悦,“昭平无忌?太皇太后的堂侄?昭平氏族有名的浪荡公子?”
啊噗一口血!
数天不见的光少,正经事情不去办,反倒有闲情逸致写情诗?
从杨延风手里夺过信,我看也不看揉成团,直接扔出窗外。末了回眸,我尴尬答,“去年女儿节,我与昭平无忌曾在比翼街偶遇…… 或许,他记住了我。” 鉴于杨延光不愿曝露真实身份,我也不便向风三少坦诚知晓的一切。
“他是否对你无礼?”凝视着我,杨延风深邃的黑眸里有着一闪而过的介怀、反感,“早在几年前,我曾听闻此人…… 放浪形骸、流连女色不说,亦争强好胜。”
愣了愣,我摇头,语气不敢有丝毫的心虚,“三哥放心…… 那会儿,怀王亦曾陪伴在侧。有贴身侍卫步步相随,小妹很安全。” 眼见杨延风面部神情有片刻讶异,我释怀的笑笑,移动轮椅朝他靠近,亦转移话题,“你左手边的信,也是寄予我的么?很奇特。”
叠成菱形的信笺,竟用一根金丝线穿连两只纸鹤,并书有二字:惜缘
沉默地看了一眼纸鹤,他把信递予我,眼神稍显冷漠,“听总管说,是一位穿戴不俗的年轻公子亲自送来。并未提及书信人,仅仅强调,必须交由你。”
哦?
顺手拆开来看,依然是封表白心思的情诗,意境深远: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今世愿。
低低诵读出声,我眸光流转,不经意停歇在落款处,而心跳,却在清晰瞥见那一行细小字迹后,猝地漏了两拍——
酉时,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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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又称杏林别苑,是盛京城内名列三甲、可以与暖香阁相提并论的风月场所。惟一有区别的是,【暖香阁】纯属BG类,而【杏林别苑】,则是BL(男男)性向,实为勾栏院。
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原本不打算赴约的我,竟在把情诗烧成灰烬的刹那,突然打定主意出府。
趁杨延风前往贺兰府邸议事的空档、趁【渭水泱泱】还有半个时辰才关门闭铺,我换了身素白男装,拄了根长拐,拖着伤腿,径直履约—— 话说,古有“玩物丧志”,今有“好奇害死猫”,若是正常性向的男儿郎邀我一叙相思之情,我会像现在这般走得一瘸一拐、却甘之如饴么?
花了点碎银,从路人甲处探听得知,前往【杏林别苑】寻 欢 作乐的,差不多都是三阁六部、四卿九相之类的亲贵重臣,不具备功名的普通老百姓,根本进不去。 当然,即便是女儿身,只要你拥有足够羡煞众人的背景实力和财力,照样可以自由出入。(譬如说,曾经的长乐郡主。)
本以为鸭公馆会装潢得绮丽浮靡,未料到,傍水的高台楼阁,格调竟清幽高雅,重檐歇山式的布局,有别于低俗之所。 若非舞台上唱戏的倌人容貌过于俊秀、若非几位恩客时不时进出别苑,我或许以为,此处是供宾客消遣的伶人戏院。
说明来意之后,鸨爹爹便吩咐小厮领我上楼,前往寄信者早先订好的厢房。 刚刚迈了几层楼梯,又听见鸨爹爹沙哑的招呼声。
“王爷有请,厢房早给您备好了……”
王爷?!
虽早有思想准备,可难免心跳促急。骤感紧张,我蓦地回首,朝身后望去—— 年超五十的褐袍王爷,我并不认识,然而他身边那位一袭黑袍、年仅二十四的英俊男子,即使化成灰,我都能认得清清楚楚,“昭则……”
“三位王爷,中郎将大人,里面请。”鸨爹爹激动且热络的话语,打断我的咂舌。 视线挪移,从华轿迈步而出、神情淡漠的俊美男子,居然是拓跋平原?!至于随后抵达的紫袍公子,亦是韶王拓跋信陵。
额滴神,简直是震天囧!!
从何时开始,盛京城内万众瞩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