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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姐实在是稀客,快请坐。”许樱领着她到八仙桌边坐了,“瑞春,上次义父送来的玫瑰露可还有?”
“回姑娘的话,还有大半瓶子呢。”
“冲两碗拿过来给三姐姐尝尝。”许樱不想与许家的姑娘有过多的交集,可人家既然上了门,就要宾主尽欢,面上过得去。
许榴也觉得有些尴尬,里外打量着这屋子,这屋子素淡得很,帘子罩布不是雪青就是鸦青,连多宝阁上都没多少艳色的摆设,幸亏东西不算少,看起来也极雅致珍贵,并不寒酸,“妹妹这屋子收拾得真清雅。”
“我正在守孝,那些个艳色的都收起来了,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
“妹子真是老成,说起来我还比你大两岁呢,就没有妹妹的稳重。”
“姐姐性子温婉,妹妹不能及。”
过了一会儿,瑞春端着用釉里红的茶碗盛着的两碗玫瑰露进了屋,许樱亲自端了一碗到许榴面前,“这玫瑰露是我义父送来的,我送给了老太太一瓶,自己留了一瓶,喝着倒也香甜。”
许榴喝了一口,确实好喝,许樱初回来的时候,许家众人都说是回来吃白食的,可是后来却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二叔故去后原有一千两的抚恤银子,二婶娘家又给补了三百亩的良田,如今竟连许樱都认了义父,时常送衣裳吃食和银两过来,这娘俩竟似不用许家养一般,下仆中也无人敢说许樱母女是吃白食的了,原而有人说二叔当年有一千亩的投田,二房年年都能收到至少五百多两不入公帐的入息,养十个许樱母女也尽够了。
虽然这话仆人们只敢私下里说,许榴是个精明的,知道这话并无多少水份,她觉得母亲私下里说二婶母女吃白食不对,再有,姐妹们都在闺学里念书,一处吃饭,按理只管叫厨房一起做饭,姐妹们一处吃就是了,母亲非要让丫鬟们各自取食,许樱的那份永远是最减薄的,这也太过了,别人不说,大姐许梅和关先生,背地里怕是要笑死了,府里也有传言说四奶奶做事不公。
许榴劝不动母亲,劝不了妹妹,也只好自己亲自来和许樱结交了,见许樱风光霁月全不在意的样子,更觉得羞愧。
许樱许久未曾与许榴这个年纪的女孩交往,搜肚刮肠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倒是许榴滔滔不绝地讲起衣裳、首饰等等,不知怎地聊到了闺学,“依我
说闺学里的东西大可以不学了,只有咱们几个人,到了冬天今天下雪明天冷的,去年冬天就没上几天的课,白白地养着关先生,不如姐妹们各自依着自己的喜好练字读书,若想学绣活自有家里的婆子可以教,我娘非说许家是书香门第,闺学的事是老太太的意思,不能停。”
“依我说啊,不如把时辰改一改,早晨晚一会儿上课,中午用些点心,末时的时候就散学回来,那个时候也不冷,姐妹们凑在一处念书,倒比一个人闷在屋里强些。”许樱说道,她确实没什么可学的,可闺学是老太太的意思,她可不打算赞同许榴的意思自己成了出头鸟。
“唉,说到底还是咱们姐妹太少了,董家的闺学里连自家的姑娘外加亲戚的姑娘,有十几个人呢。”
“竟有十几个人……”
“是啊,董家的家学里面,学童更多,只是表哥说不能再在家学念了,来年就要拜名师读书,他说连先生要在大明府左近办学,他要拜连先生为师呢。”
“连先生?”
“是啊,好像是叫连俊青的,据说他屡试不第,又不想在家行商贾之道,想要开馆授徒,我听表哥说,他相中的地皮离咱们家不远,就在茂松山的山坡上,房舍是现成的,只需扩建一番,开春就能开馆了,他不缺银子,言明了收徒不分贫富,只论文章好坏,表哥一个冬天都在家里苦读呢,若是连先生肯收他,表哥就离咱们家近了。”
连俊青不是应该回家经商吗?怎么跑到茂松山开馆授徒了?许樱眉头紧皱……
“你听说过连先生?”
许樱摇头,“没听说过。”
连俊青到底什么意思?茂松山……千万不要是她想的地方,若是这样,连俊青真的是贼心不死,色胆包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好像不够字数了~~~不要小黑屋,不要小黑屋
☆、董家表哥
“四妹妹!四妹妹……”
许樱真想假装自己是聋子,以躲过许榴这个莫名热情的“姐姐”,可是连瑞春都听见声音停下来了,许樱也只好停下来,扯出一个不怎么真心的笑脸,“三姐姐。”
“四妹妹,我表哥考上茂松书院了……”
自从过完年许榴已经把这个消息说了十几遍了,“我知道。”
“我二舅舅亲自送他来上学,他已经到了,你要不要见见他?”许榴笑眯眯地说道,眼睛里隐隐的藏着期待。
真不知道罗先生教得那些德容言工都教到哪里去了,许榴喜欢表哥喜欢的这么明显,竟无人阻止,幸好许家上下都是董氏的人,许榴也还小,没人敢传什么风言风语,否则上一世不等她私奔,许家女孩的名声已经被许榴毁了,不知怎地,许樱隐隐觉得羡慕,只有许榴这样真正白得像是一张纸的小女孩,才会这么高兴心仪的表哥到来吧。
“我去看我娘。”父亲是前年二月时没的,出了正月就要办两周年的祭礼。
“哦。”许榴也想到了这个,她心里只有表哥,竟忘了二伯父是二月里没的。
“你去见你表哥吧,我去见我娘。”
杨氏这段日子过得不错,娘家陪送的三百亩良田的入息年前就送到了,她按照女儿出的主意,二一添作五,一半留下一半置办了东西,各院都送了年礼,老太太那里是头一份,大房三房也没落下,二房更是连还在吃奶的元铮都得了一个好彩头,再没人敢说业二奶奶母女是回来吃白食的了,反倒有好多人赞她贤惠大方。
梅氏与她来往的勤快,时时劝着她,也督着张姨娘,张姨娘似是想明白了,又似当年的栀子一般乖巧了起来,杨氏每日带带孩子念念经,日子过得很自在。
只是出了正月马上就是许昭业两周年了,杨氏又有了几分愁绪。
许樱刚一进母亲的屋子,看见的就是杨氏拿着一件男人的衣裳发呆,那衣裳正是自己父亲的,临去看水之前还没做完,后来就撂下了,她以为母亲早扔了,没想到还在。
“娘……”
“樱儿回来了。”杨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心欢喜地站起来搂着许樱喜欢了半天,“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都带了谁?吃饭了吗?”
“娘,我穿得厚,不冷,我带了麦穗一起回来的,刚一进院我就让她找麦芽玩儿去了,我吃过了饭才回来的。”
“你跟姐妹们处得如何?还跟桔丫头别扭着呢吗?”
“我没跟她闹别扭,她不过是个孩子,我跟三姐姐好,自然会让着她。”杨氏一
直关心许樱在许家有没有好姐妹,许樱也乐得拿许榴来哄她。
“我上次不是让你把榴丫头带过来玩吗?怎么不见她?”
“听说董家表哥来了,我就没叫她。”
“这会子不年不节的他怎么来了?”
“听说是为了考茂松书院。”许樱看着杨氏的眼睛说道。
“茂松书院?没听说过啊。”
“是新开的,开书院的人姓连。”
“难不成是连师兄?他不是最不耐烦苦作学问吗?怎么开起书院了?”别人杨氏不知道,连俊青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在家时父亲常常感叹连俊青聪明有余,努力不足,虽说中举之后为了中进士临时抱佛脚闭门苦读,却终究不第,自那以后虽说也一样做学问考科举,却不怎么上心。
他也是杨老先生眼里生于锦绣之乡,富贵之家以至不肯上进的典范,因此对家境过好的学生,颇有些偏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樱摇了摇头,她见杨氏提起连俊青表情平静,再次确定母亲对他并没有旁的心思,“百合姐呢?”
“许忠回来了,我让她去看看可缺少了些什么,他不能住在内院,除了替咱们采买些东西又无旁地事干,我想着不如放他自由,可许忠就是不肯走,你六婶出了主意,把他荐给了老爷,他现在正在帮老爷做事呢。”
百合……许忠……许樱忽然灵光一现,“许忠还未成婚吧……”
“你个傻孩子,他等了你百合姐两年了,本来当初说好要让他们成婚的,谁知道遇上你父亲的事,耽误了。”
而上一世他们刚回来没多久,许忠就被赶走了,并不像这一世一般,阴差阳错被留了下来,许樱惦记着百合当初几次送吃食的恩义,也怕这一世又出了什么事,让百合落到太太手里,被随便配了人,有心立时就成全了她跟许忠,“太太,如今我爹也两周年了,他们本是仆人,不必似咱们一般守三年的孝,不如让他们早早成婚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许忠如今在老爷跟前已经是有头脸的管事了呢,若不让他们早成婚,百合怕是要恨我一辈子了。”杨氏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放心我,生怕我被谁吃了,非要让百合看着我,不肯她嫁人呢。”
许樱笑了笑,她做得确实明显了一些,“五婶还来吗?”
“自从你六婶跟咱们常来常往起来,她来得就少了,就算是来了也不好意思胡乱拿东西,如今她也难,前日还跟我说有间嫁妆铺子租不出去白放着,想要出手呢。”
“哦?”杨氏不知道江氏这铺子的底细,许樱是知道的,她在江氏
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时候,曾经几次听见江氏跟五叔吵架,每次吵架不管缘由如何,都会说道——“当初你赌输了钱还跟人家打架,把人打伤了,人家要告官,我连嫁妆铺子都给卖了,替你平事,我那铺面在大明府繁华地,一年的租金也有上百两,因卖得急,竟只买了八百两银子,全填了你败出来的无底洞了,如今你又嫌我手紧……你有没有良心!”
“唉,你五婶实在是个可怜的……”
“她那铺子确实是好的,只是咱们不能买,咱们若是买了,她早晚还有话要说,不如你捎个信给外祖母,让她把咱们的银子给小舅舅,让小舅舅替咱们买下来,对外只说你只是居中牵了个线,日后就算她觉得卖便宜了,后悔想跟咱们找后帐,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的鬼主意,这都是跟谁学的啊。”杨氏叹道。
“所谓时势造英雄,人都是逼出来的。”许樱说道,只不过有人软弱如菟丝花,失了依仗被逼迫得过了就送了性命,有人却性如松柏,没了依靠的大树,自己受着雨露风霜,反而长成参天大树。
“好,你既如此有主意,就依你。”杨氏一听许樱是被逼出来的,就又想起了许昭业,若是他在……樱丫头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如此琢磨算计,只不过……“你五婶的铺子位置好不好,能不能赚钱,还得看你小舅舅和你小舅妈怎么说,你一个孩子没出过门,只因听说有人急出手店铺就觉得是便宜,万一真是租不出去才卖的呢。”
“娘,你只管让小舅舅去问。”许樱说道。
许樱是五、六天之后去唐氏那里请安,才碰巧遇见那个董家表哥的,本来她以为能勾得许榴念念不忘的,必然是个风流公子,却没想到是个穿着石青织锦斜襟棉褂,拿了竹青布巾子束发,国字脸,浓眉毛,颇方正普通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