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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长平公主不疾不徐地说:“我们势必不能以这身华服出宫,大家要换装,乔装成太监和宫女,到了外面,世局混乱,路途遥远,难免会有宵小冒充我们称王,为了确保我们日后相认,我将在你们每个人身上烙下皇族的印记。‘
朱影青跳了起来。‘我反对,留下烙印反而会让贼人更容易抓到我们。’
‘住口!这儿没你说话的余地。’长平公主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朱影青忽地旋脚转身。‘既然我不能说,那我走就是了。’
‘来人!捉住她!由她第一个烙印。’长平公主一声令下,数名宫女拥上。
‘我不要!’朱影青迅速地推开宫女,但肩膀却被一记重拳击中。
能够一拳将她肩骨几乎击碎的,除了长平公主,不做第二人想。她抚着肩膀,连痛都还来不及喊出来,几名宫女圈住她,双臂已被硬生生地架住,按在地上;她瞠大双眼看着长平扯开她的衣襟,拉下肚兜,只见烧红的凤凰直逼她的胸前,随后一阵白烟冒出,她痛得失去知觉。
***
隔天,朱影青从噩梦中惊醒,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在寝宫,不是太庙,她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胸口传来隐隐的疼痛令她心悸,她颤着手指拉开柔软的肚兜,低下头一看,天啊!噩梦成真!
好恨!皙白的皮肤上有了这么一块难看的烙印,这教她如何见人!
只有罪犯才会被烙印,可恨的长平,脑袋是稻草扎的,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长平这个笨蛋,比慈耀还笨,居然在他们身上烙印,消息若是传出去,不把他们害死才怪!
但她万万没想到长平不笨,昨晚那些宫女在一夜之间全投井自杀;当贴身宫女伺候她梳洗时,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忿忿地冲出寝宫,想去骂长平……
跑了几步,意念流转,她转而奔向御花园,坐在假山上哭泣,责怪自己胆小无用,不敢跟长平理论,更不敢向父皇告状;长平嗜血成癖、杀人如麻,父皇为国事忧心忡忡,她怎能再添加父皇无谓的烦恼!
‘八公主,你为何事伤心?’这时汤教士走了过来。
朱影青抹去泪痕,郑重地问:“汤兄,大明是不是快亡了?‘
‘我不能说,说了会有杀头之罪。’汤教士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那你就不要说,用点头或摇头表示。’看他的表情,朱影青已了然于心。
汤教士仰头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初来大明国时,他被奉为上宾,看到的全是繁荣富庶的景象,孰料物换星移竟是那么迅速,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连他都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假象!长叹一声,汤教士经轻地点了头。
‘我会不会死?’朱影青学着他抬头,问着不语的老天爷。
‘不会的,八公主福大命大。’汤教士柔声安抚,心中却是一片苍凉。
朱影青人小鬼大的反诘。‘大明将亡,我将成为亡国奴,哪来的福气?’
‘别那么悲观,你心地善良,天父不会让你受苦的。’
‘近在我身边的父皇都保护不了我,何况远在天上的天父!’
‘这个送给你当护身符。’汤教士突然解下挂在胸中的十字架银炼。
朱影青半信牛疑地接过。‘这个真的有用吗?’
汤教士用一贯的传教语气说:“相信我,信主得永生。‘
‘我不要永生,我只要今生快乐和……’朱影青脸色一阵红地抿着唇线。
‘和什么?’看她脸上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汤教士反而更加好奇。
‘我说了你可不能笑我,也不能告诉别人。’
‘八公主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不行,只要打开瓶盖,还是会露出口风。’
‘好,我发誓,你的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嫁给英俊的好夫君。’话才说完,汤教士居然放声大笑。
朱影青正想发怒,却来了个老嬷嬷,二话不说就钳着她的手,力大如牛,一脸凶神恶煞样,吓得她长腿直打哆嗦。
虽然汤教士身为神职人员,她可以原谅他没有英雄救美的观念,但是他的心里竟没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牺牲精神?她真后悔,早知道就跟和尚义结金兰,才不要这种贪生怕死的教士干哥。
走了一段路,她认出她是看守仁寿殿的老嬷嬷,从不曾见她说过话,见到人只会行礼,大家都说她是哑巴,不过从她的手力看来,她有很深的武功底子,这个深藏不露的老嬷嬷抓着她,究竟想干什么?
各种光怪陆离的念头,像被喷了杀虫药水的狗,一下子虱子全跳了出来,占满她头发下面的脑袋瓜,这是她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最绞尽脑汁的一次……
她疯了吗?还是她病了?这样抓着一位公主,可是滔天大罪,难道她是长平派来的?
随着她的脚步,两人渐渐逼向鸟不生蛋,狗不拉屎,乌龟不上岸的仁寿殿去,朱影青越来越觉得她是长平派来的杀手,想要将她杀死灭迹。
怪的是,她的喉咙似乎长了一块大茧,怎么也喊不出声。
进到仁寿殿,她立刻看到慈熠和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坐在石阶上,这时握在朱影青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
她揉着被捏痛的手,正想责骂老嬷嬷,不料老嬷嬷竟伸出布满皱筋的手指指着那女人,在她耳畔轻语:“她是你的生母,徐妃。‘
‘不,父皇说我娘已死。’朱影青相信父皇不会说谎,会说谎的是老嬷嬷。
‘被打落冷宫的女人,对皇上来说如同死人。’老嬷嬷语带硬咽。
‘如果她真是我娘,为可我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朱影青还是不信。
老嬷嬷说:“公主,你自幼与众不同,到三岁才会说话。‘
‘那又怎样?’朱影青的懒可以说是与生俱来。
‘御医说你的发育比常人晚,三岁以前毫无记忆。’老嬷嬷解释。
‘你怎能证明她就是我娘?’朱影青想了一下,三岁前的事确实是一片空白。
‘你何不自己走过去,证明她是不是你娘!’老嬷嬷把烫手山芋扔回去。
朱影青征住,不是因为老嬷嬷开口说话,而是她太意外了!母女相会,场面够感人的,可是她竟什么感觉也没有……
朝中太子和公主多半没见过生母,不是被后妃谋杀,就是被太监害命,即使还有一口气在,也是住在仁寿殿这座冷宫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没想到她的生母还活着,她看得出来,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虽然她的右脸颊有一道不知是怎么来的疤痕,但她相信她曾是个婀娜美女!什么田贵妃,父皇身旁现在最红的宠妾,和她一比,哪边凉快,靠哪边站去。
‘影青,快过来我身边。’一声如黄莺出谷的甜声呼唤着她。
生平第一个叫她名字叫得那么好听的女人,地想,除了娘,不会有别人。
她原以为她会哭着喊娘,可是她没有。她感觉到有太多的感情积压在心底,反而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地想飞奔到娘的怀中,可是一个不小心,左脚踩到右脚,右脚又踩衣角,她竟然用滚的滚到生母的脚前,一只暖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母爱像冬阳,从前听宫女说过,现在她终于亲身体验到,太温暖了。
‘有没有摔痛?’徐妃的声音充满疼惜地问。
‘不碍事,我皮厚,不怕痛。’皮薄乃是生在皇家的大忌。
‘你的肌肤,在我记忆中,打出世就十分柔嫩。’
‘不可能,宫女说初生的婴儿,皮像蚯蚓又红又皱。’
徐妃回忆地说:“你异于常人,尤其是你出生就有一股甜香。‘
朱影青傻笑地说:“东宫娘娘常说我是花妖转世。‘
东宫周后,自恃是正宫娘娘,见父皇疼她远胜过她生的二太子和五公主,心里不爽,经常指着她鼻子骂她:人小鬼大,老气横秋,老奸巨猾,比老狐狸阴险,比老油条难吃,将来必定老大徒伤悲……
这个没有大脑的笨娘娘,实在该好好反省,为何田贵妃和她受宠?而她却只能吃干醋?
皇上冷落她的理由,全怪她那一张嘴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人人都在私底下说,伴君如伴虎,怎样才能陪老虎睡,又不被老虎咬?
不可否认地,田贵妃确实长得美,不过周后不输她,只可惜色衰爱弛,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除非背春永驻,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想得到父皇关爱的眼神,嘴甜才是最重要的,而后宫第一马屁精,众人皆知,田贵妃当之无愧。
至于朱影青,略逊一筹,屈居第二马屁精,败在她不能和父皇亲嘴。
‘她竟敢辱骂皇种!’徐妃脸拉了下来,嘴唇气得微微颤抖。
‘她没说错,我不是人,是仙,因为我娘美若天仙。’
‘你的嘴巴好甜,难怪慈熠焰说你深得皇上宠爱。’
‘讨娘欢心,是人子的本分。’娘这个字,生平第一次叫,竟滚瓜烂熟似的,一点也听不出她心中的紧张。
不过朱影青仍不忘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的慈熠,眼神射出疑问,他在这儿干什么?慈熠向来与她水火不容,他是长平那一国的。
‘慈熠,影青长得像我吗?’徐妃忽然问。
‘像。’慈熠响应飨亮,十分肯定似的,完全听不出他在说谎。
一个过去骂你是肥猪,现在骂你是竹竿的家伙,突然改口说你美得冒泡,绝非好事;朱影青立刻提高警觉,眼睛牢牢地瞪着慈熠。
坦白说,她从没有如此近看过他,他虽少吃她两年饭,却多长她一个脑袋,平时走路,头总是抬得高高地看着天,唯有见到长平,他才会低头,简直橡长平养的狗。
今日一见,她这才发现他英俊挺拔,皮肤虽然白皙,但眉宇间具有男性的英气,在她心目中,他是天底下第二好看的男人,仅次于那个刺客。
不对……她突然发现他和娘的面容有七分神似,难道慈熠是她……
‘影青,你大概还不知,慈熠是你同母的王弟。’徐妃解答她心中的怀疑。
‘难怪在我辈之中,我和他感情最好,原来是心有灵犀。’她睁眼说瞎话。
‘以后更该如此。’徐妃语重心长地叮咛。
‘闭门的时间到了。’这时老嬷嬷打断他们的天伦会。
当娘站起身,老嬷嬷立刻伸手搀扶着她,看着她们走台阶的模样,朱影青感到脸颊一阵湿……
天啊!她真是后知后觉!娘如果看得到她,就不会问慈熠她的长相如何,她的心好痛,谁能告诉她——娘脸上的疤痕和失明的双眼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章
长夜将尽,天宇间出现青苍的颜色。
朱影青站在窗前,看着疏落的星星挣扎着最后的明亮。
风从树梢吹过,吹过窗帏,吹过额前的发丝,也吹过她的心湖。
从三年前的那夜开始,她已分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失眠,以前她都是为情所困,现在则是被烦恼所苦。
打从仁寿殿走出来,她不停地在想娘的事,她和慈熠只差两岁,这样算起来,娘得宠的时间不过两、三年,是什么原因使得娘失宠?她能问谁呢?
她不能问娘,那会勾起她的伤心……
那个老嬷嬷可能知道,天亮之后,她决定再去仁寿殿一趟。
不知为什么?今晚的厮杀声特别大声,她感觉那声音似乎快要破墙而来,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迥荡在皇宫内苑,大明江山此刻就像快要坠落的星辰。她忍不住长叹一声,叹声还没止息,身后传来‘砰’地一声,她猛一回头,就看到史锦卫焦急的脸孔。
‘城门快守不住了!’史锦卫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