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碎石小径旁有花树垂下低低的枝条,阿西默不作声的为孔雀伸手拨开。
孔雀大为惊异,这些花枝以她的身手,自然能轻易避开,也从来没有人为她多此一举的拨开过。
虽是江湖闻之色变的邪教门人,孔雀却也只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是刚萌芽的花朵,稚气的孩子,完全抵抗不了被人呵护体贴的感觉,在阿西只是随手而为的寻常,但在七星湖,却十分稀罕,且格外的诱人。
孔雀天生性情活泼,既感觉到阿西的善意,一时就抿了抿嘴唇,笑靥如花了。
挽起他的手,说道:“阿西,你到咱们这儿,可算是一步登天……别看楚姑姑不过三十岁,却是当年苏宫主的亲传弟子,和庄宫主一辈,内堂上上下下,都要尊她一声姑姑的,便是现任的苏宫主,对她都客客气气呢!”
阿西点点头,看她兴奋得红扑扑的脸蛋,笑道:“你以后也要当孔姑姑么?”
孔雀不好意思的跺了跺脚,悄悄说道:“楚姑姑夸我有天分,就是定不下神,先收了我当徒儿,要再磨我几年才传医术……可我武功却是极好的,宝塔顶上的宝葫芦,尖上拔尖呢!”
阿西对武功似乎不感兴趣,问道:“苏宫主的医术……是不是比楚姑姑还要高些?”
孔雀歪着头一想,道:“以前的苏宫主自然高,现在的苏宫主却只懂个皮毛,他……”
说着四顾瞧了瞧,方压低了声音道:“宫主他讨厌医术。”
阿西淡淡道:“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医者之道,便是济世活人的仁术,苏宫主连医术都讨厌,难道他不光草芥人命,对自己性命也满不在乎?”
孔雀一愣,道:“也不是……姑姑曾经告诉我,宫主说医者得存仁心贵人命,但七星湖医舍却是救人少而害人多,与医道全然背道而驰,他身为七星湖的宫主,就不必再去玷辱医术了。”
阿西静默片刻,轻叹道:“如此说来,苏宫主倒是个明白人……却不知庄宫主又是何等风采?”
孔雀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庄宫主对医术一窍不通,却喜欢逼着楚姑姑炮制毒药毁人肢体……”
小声道:“姑姑很不喜欢他……孔雀也恨透了他。”
阿西仿佛感觉到孔雀的恨意,声音有些凉丝丝的发颤:“他已经死了不是么?”
孔雀略一迟疑:“……我不知道。”
阿西心头一紧,喉咙里只觉又苦又涩:“他还没死?真的还没死?”
孔雀小脸惊恐得都扭曲了,握着阿西的手狠狠掐进了肉里,极轻极快的说道:“宫主不许别人说……我也不知道庄宫主到底是死了,还是被宫主关了起来。”
说罢心有余悸,央道:“阿西哥哥,你问我我才说的,这已是犯了忌讳,你以后可千万别再随便问这些……也别告诉别人我跟你说了,我着实害怕……”
阿西心神不属的点点头:“嗯,我绝不会透露给别人知晓。”
孔雀放下心来,却再也不提原先的话题,嘀嘀咕咕的告诉阿西医舍里谁勤谁懒,谁漂亮谁难看,谁嘴大谁指头短,谁是马屁精谁是二百五。
阿西听了,默默记下,心中好生感激孔雀。
待安置好住处,洗换一新的阿西穿着柔软的白色衣衫,站到楚绿腰眼前,楚绿腰眸光如水般微微一动,赞道:“很有些翩翩公子的模样……阿西你多大了?”
阿西微笑道:“十七了。”
楚绿腰的目光含着些探究的意味:“可你性子沉稳安静,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一般来说,这句话在医舍会得到三种回答。
“我就是十七。” 这是榆木灌上铁汁再晒干的脑袋的答案。
“楚姑姑医术通神,不也正值妙龄么?”蕴攻于守的拍马了无痕的答案。
而最正常最令人满意的答案,应该是乖乖打开话匣子,将所有的身世过往来个清水出芙蓉竹筒倒豆子,从而皆大欢喜。
阿西看着不是个笨蛋也不是个屁精,因此楚绿腰撑着下巴,等的就是第三种反应。
阿西嘴角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文雅致,却只简简单单的应道:“楚姑姑谬赞了。”
楚绿腰秀眉微微蹙起,打量他片刻,轻声道:“惜言如金么?也好……我最不喜欢多嘴多舌的。”
第六章
第二日便将阿西带在自己身边,悉心教他对各色药材的晾晒研磨、甄别炼制,两人气质言行颇为接近,都是温和而疏淡,相处之际,几乎不用磨合,自有一种默契。
过得两三个月,楚绿腰便将阿西视为最得力的弟子,各种医道技巧绝无保留的一一传授。
阿西渐渐发觉楚绿腰的药术手法与寻常医者截然不同,与自己自幼所习却如出一门,甚至隐隐有互为补证之意,心中只惊疑不定,更有一种惶惑难安的惧意。
这夜药圃中十株地涌金莲草即将结籽,地涌金莲草秉性最热,正午采其嫩叶,能炼制腐肉沸血之毒,而深夜子时结出的草籽,却是清凉解毒的良药,但新出草籽一炷香之际若不摘下藏入水中,便会枯萎干瘪再无用处。
楚绿腰对阿西的细心颇为看重,便让他熬夜守着,及时将刚出的草籽摘下,泡入净水瓷瓶。
入夜后,医舍格外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侧耳能听见不远处流水轻盈的跳跃,阿西盘膝席地而坐,两指间拈着一支银针,静静揣摩楚绿腰的施针手法,针尖劲力刺破空气,发出嗤嗤的微响。
大概白日里太过辛苦,亦或是周遭草药有宁神安眠之效,阿西只觉眼皮沉重,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已睡了过去。
梦中身体融化为一片羽毛,飘飘荡荡回到了自己最牵挂最向往的地方。
阔别十年,但家里的一屋一舍一桌一椅,还是熟稔得仿佛手心的掌纹。
铺开床铺上的那条被子,翻到被角处,那里有母亲亲手绣的一只碧绿的蝉,眼睛是两粒小小的黑水晶,活灵活现的看着自己,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去。
情不自禁把脸埋进被子,触感一如记忆中的光滑温软,像是躲进了一朵云彩。
后院立着高高的秋千架,年幼的自己一脚踩上去,笑得像是风里挂起了一串纯银的铃铛,那时候的阿西爱说爱笑爱撒娇,挑食得厉害,不吃萝卜不吃韭菜,牛肉只肯吃嫩嫩的腰子肉。
秋千越荡越高,越悠越快,秋千上小小的身子几乎与地面平着,自己竟还大胆的伸出手,去捉梧桐树上一片新引的叶子。
指尖碰到树叶,脚底却是一滑,一跤直跌了下去,惊呼声中,落到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惊魂乍定的睁开眼,却见这人身穿深红锦衣,容色皎皎如冰雪,周身萦绕着竹叶的清冷气息,若有似无。
他轻轻放下自己,微笑着蹲下身,展开自己的手,仔仔细细的摩挲良久,问道:“好孩子,想学医术么?”
他的身影氤氲着淡淡散去,黑暗如潮水悄然吞没了自己,再定睛看时,却身处阴冷窄仄的柜子里,一个陌生的声音正歇斯底里的尖声大笑:“我知道他来过……苏小缺为什么要在你家逗留整整三日?他去了哪里?”
“不说是么?好,我庄崇光最喜欢嘴硬的人物……越夫人花容月貌,越大侠更是龙精虎猛,凭二位的资质,倒也能进七星湖当一对儿贱奴……本座看了,都心旌摇动魂不守舍呢……”
父母的惨叫呻吟与那人疯狂的笑声不绝于耳,自己拼命挣扎,却无力动弹哪怕一根手指。
最后那声音只剩了气急败坏的毒辣:“你不知道?你以为我会信?既然不肯说,你舌头留着又有什么用?”
“你骨头不是硬么?一寸寸的捏断……我看你还硬不硬?”
漫天血雨,猩红一片,指缝眼眸中都沾得湿透,粘稠得无法挣脱。
“不……”阿西低声叫着,冷汗淋漓的醒来,睁大了眼睛,只见月如冰盘正在中天。
这样的噩梦已很多年不出现了,但一到七星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憎恨,却像是嗅到了死亡味道的秃鹫,张牙舞爪的缠上了自己。
阿西怔怔的擦了擦额头冷汗,突然听到不远处的脂醉花丛中窸窸窣窣的响,随后一颗小脑袋钻了出来,脆生生的嚷道:“阿西,草都吐籽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阿西凝神看去,果然地涌金莲草已慢慢吐出几粒细小的鲜红草籽,忙取出银刀,一粒粒剔下投进瓷瓶。
孔雀一旁托着腮帮子,冷言冷语的表功:“幸好我聪明……看你这几天就有些恍恍惚惚的活像阴堂主炼制的蛊人,特意来看看你,可别误了姑姑的事……果然你睡得呼呼的!睡就睡吧,还说梦话!”
阿西手指一哆嗦:“我说什么了?”
孔雀咯咯笑着,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你说……别杀我,不要……阿西,你真胆小!”
一瞬间阿西脸色苍白,匆匆将最后一粒草籽盛入瓶中,转眼看向孔雀,目光一触之下,不觉遽然一寒。
孔雀未梳发髻,一头黑发随意散在肩头,不知是月色太过明洁,还是她身后的脂醉花太过浓烈,整个人甜美纯稚中透着种莫名的妖艳诡异,完全不似一个孩子。
孔雀伸出白玉般的小手,在他眼前一晃,笑嘻嘻的说道:“怎么?做了个梦就傻啦?不认识我了么?”
说话间孔雀嫣红的嘴唇嘟起,显得可爱无比,哪里还有半分异样?阿西暗道自己太过敏感,快草木皆兵了,一时揉了揉眼睛,苦笑道:“最近太累……睡得不安稳。”
孔雀歪着脑袋瞅着他,细细的眉毛皱起,很是担心的模样,半晌眼前一亮,拍手道:“你去过医舍后面的树林没有?”
阿西摇头。
孔雀认真的建议:“你去那里睡上一觉,一定不会做噩梦……那林子除了医舍中人,再不许别人进去的,里面一地的草又软又厚,比内堂正殿铺的地毡还舒服呢!若是幸运,还能遇到帝江鸟,那种鸟儿的羽毛内脏都有剧毒,但歌声却宛如天籁,让人听了,再想不起半点伤心事。”
她的声音清脆娇嫩,像是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般动人,阿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秀发,笑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孔雀眼珠滴溜溜的直转:“明天中午姑姑要去见叶总管……咱们一起去!若是遇到帝江鸟,就捉一个回来,让它整天给我唱歌儿,好不好?”
说着拉着阿西的胳膊拼命晃,晃得阿西活像骰盅里的骰子:“好不好?好不好?”
她人虽小,手劲却妖怪似的大得吓人,阿西胃都快被震出来了,忙道:“好!”
第二日孔雀却没能躲清闲,楚绿腰让她跟着自己去见叶总管,孔雀哭丧着脸,冲阿西张嘴鼓唇的做口型:给我捉一只鸟!
阿西摇晃着瓷瓶中的地涌金莲籽,笑着摇头。
两人正眉来眼去,楚绿腰回头温言道:“阿西,这些草籽留给我来弄,你脸色不好,今日歇一歇罢!”
阿西略一犹豫,道:“姑姑,不打紧的……”
楚绿腰脸登时就拉得足足尺长,斥道:“地涌金莲三年才结籽,你若一个含糊疏漏,难道要我再等三年么?”
楚绿腰果然是个药痴,劝自己休息只是因为心疼草籽,阿西不由得一笑,也就从了。
七星湖恶名在外,所有的传说不是血腥残忍就是淫秽香艳,导致不少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都以为一进七星湖,要不就是白骨处处尸骸遍地,要不就是满湖奔跑着艳女猛男,而且还都光着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