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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郡主一直妒忌我母亲,因为我母亲比她更讨祖母的欢心。她连带着厌恶我小姨。我二伯只是出于亲戚情谊和我小姨说了几句话而已,结果就令她妒性大发……你应该能想像得出,我和舍妹亲眼看着两个最亲的亲人死于非命,看着熟悉的族人被斩首被流放。我不能原谅这个罪魁祸首,哪怕世人说我心胸狭窄我也在所不惜,我不能像靖北那样,宽宏大量的原谅别人的一切错误。”
郑靖朗说得很跳跃,有的地方省略了,但宜竹可以根据这些关键信息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其中秦靖野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不小,他是当年那件事的目击者和主要证人。郑靖朗说完这些话后,神色一度显得很激动。宜竹只好说起别的事来缓冲一下气氛。
郑靖朗慢慢平静了下来,待他恢复正常,他略带些忐忑和自嘲地说道:“杨姑娘,让你见笑了。这些话一直不怎么向别人说。不过,你是个例外——你好像有一种让人掏心掏肺的奇特本领。”
宜竹道:“我只是好奇心略重而已。”
两人已经在灯楼前站了半个多时辰,杨镇伊和宜兰仍没出现。郑靖朗提议他们到别处走走,宜竹欣然同往。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趣,猜灯谜。并且他还提出一个规矩,即他们两人猜谜所得的东西归对方所有。这一趟下来,宜竹倒占了不少便宜。郑靖朗十猜九中,而她是十猜九不中。小厮帮他们拿着战力品,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漫步赏灯观景。
事有凑巧,他们刚好与秦靖野和郑靖北等人狭路相逢。郑靖北满面春风的上前和他们打招呼。秦靖野则是肃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他八百吊钱一样。他那双寒星一样的眸子盯着郑靖朗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蛛丝马迹。接着又用类似的目光把宜竹扫瞄了一遍。
郑靖朗言笑宴宴,与众人谈笑风生,对宜竹依旧关怀备至。
☆、第二十一章上元节(二)
秦靖野紧绷着脸,整个人像刚从盐水里捞出来一样,十分严肃。
郑靖北倒对郑靖朗态度十分温和,不过,他也很在乎秦靖野的情绪,时不时地观察他的反应。秦靖野故作若无其事的睨着宜竹,目光从她头上的碧玉步摇移到她的玉色襦袄上,再到那条在煌煌灯火下熠熠生辉的艳红石榴裙上,最后又在她的脸上打个转儿,她的脸色在因为灯光的照耀(也许是因为喜悦)闪着莹润的光泽。那种光泽在无形中逐渐放大,灼痛了秦靖野的眼睛。
郑靖朗一边跟众人说着话,一边好整以暇的等着秦靖野做出表态,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笑容。他的神情带着一种含蓄的挑衅,秦靖野则似乎在尽力克制住情绪。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硬,郑靖北只好再次扮起了和事佬这个角色:“我们要去前面看百戏,……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其实,他心里希望的是郑靖朗最好能离开,宜竹最好能……留下。——这肯定是某人的愿望。
不过事情只能一半遂了他的愿。
“好!”
“……好。”
郑靖朗和杨宜竹一前一后发出了回应,前者响亮爽快,后者略带一些迟疑。郑靖北掩饰的干笑几声,继续振作精神,担当调停人。
众人一起行走时,郑靖朗依旧像方才那样让小厮把宜竹围在中间,省得行人冲撞了她。他一路谈笑风生,或是说着路过的各家老店的来历,或是扯些旧年趣事,郑靖北和宜竹时不时插上几句,只有秦靖野整个人游离在人群之外,他那张桀骜孤冷的面容与这热闹欢乐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三人正说着话,秦靖野突然趁空插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杨姑娘,你的父母和兄长呢?”
宜竹顿了顿,微笑作道:“我父母在西市歇息,哥哥走散了。”
秦靖野抓紧时机又道:“你一定很想找到他们吧?我不介意护送你去。”
宜竹奇怪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摇摇头,俏皮地笑道:“不,我很介意被你护送。”
秦靖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跟我说话,似乎很喜欢用‘不’字?”
宜竹讶然道:“难道我不能说不吗?”
秦靖野被噎了一下,只好道:“不,你当然可以。”
宜竹狡猾地笑了,摊摊手:“你看,你也用这个字了。”
秦靖野心有不甘的呼了口气,他明明还有几句话没说透的,如今被她一打岔竟全忘了。不过他倒借着说话的机会,挤到了宜竹身边,和她并肩而行。
他一加入,另外三人共谈的和谐气氛立即被打破。宜竹和秦靖野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郑靖朗无奈地朝宜竹笑笑,自觉退到了后边。四人中只剩下了郑靖北独立支撑僵局。宜竹一边观灯一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觅着兄姐的身影,她想着再逛一会儿如果还找不见他们,她就自己回去找父母。
她正这么想着,只听见郑靖北发出一声愉快的呼声,他兴致勃勃地指着路边的一条四五丈长的大粗麻绳道:“咱们来玩牵钩(拔河)吧?”
这条长绳两头分系小绳数百条。人们分两队比赛,中间立大旗为界,震鼓为号,输的一方付帐。
其他人不忍拂了郑靖北的意,纷纷表示赞同。郑靖北点了点人数,发现他们三个各带两个小厮,一共九男一女十人,刚好分为两队。秦靖野一马当先,连同宜竹在内划拉了五个人在自己这边,郑靖北和郑靖朗等人在另一队。
他们两队一准备好,提供麻绳的小贩开始击鼓。宜竹这边,三个小厮在前面,秦靖野殿后,宜竹正好站在他前面。他今晚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从比赛一开始,他就不断寻找让人无法回答的话题:
“请问杨姑娘,令堂和你是不是已经打算更换目标了?”
“……这个不须秦公子操心,我保证她再不会打你的主意,——毕竟我们的眼光一直在提高。”
“不敢苟同。”
……
“我希望你的目光同你的说话一样锐利——千万别被人的表面给蒙蔽了。”
“你认为一张高傲而自以为是的面孔下面会有一颗谦逊而温和的心吗?我认为‘相由心生,言为心声’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
他们两人正在说话,宜竹忽然觉得手中的绳子一紧,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移动了几步,前面三个小厮脸红脖子粗的叫嚷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拽,无奈他们已无回天之力。靖北那方的人已经开始提前发出得胜者的笑声。就在这时,形势急转直下,秦靖野忽然开始使力了,宜竹整个人被带动,脚步连连向后趔趄。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秦靖野的闲情又来了。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宜竹拉家常,宜竹每每都被他的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她只好耐着性子礼貌回答。
她答辩完毕,拔河比赛也结束了。双方僵持了那么久,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还是宜竹他们这方险赢。郑靖北也不怎么在意输赢,他满面笑容的付了帐,继续带着众人往前逛。
忽然一对颇为眼熟的青年男女从宜竹身边挤过,女的浓妆艳抹,用手帕遮着嘴吃吃地笑着,男的身材挺拔,相貌俊美。这两人正是宜兰和章文生!宜竹心里一凛,急忙出声呼唤姐姐,无奈人多声杂,对方正说得投入,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唤。等到宜竹费力分开人群时,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郑靖朗很细心地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他连忙关切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宜竹道:“我好像看见我姐姐了,叫她又听不见。”
郑靖朗让宜竹简单形容了一下宜兰的容貌,然后便吩咐一个青衣小厮前去寻人。他回过头来温声安慰道宜竹,宜竹感激地冲他笑笑。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她不知道宜兰什么时候同章文生搭上了,她之前似乎并没有异样,算了,还是等回去再说吧。
秦靖野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他直接忽略掉郑靖朗,对郑靖北和宜竹说道:“走吧,我们去吃夜宵。”从正月十五这天,一直到十七日,长安城的各家店铺都开了夜市,门前挂着各式灯笼,里面亮如白昼。真可谓是家家灯火,处处笙歌。
郑靖朗脸上漾着柔和的笑波,伸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摊道:“我想请诸位去前面小摊前吃一碗馄饨,不知你们肯不肯赏脸?”
宜竹怔了一下,爽快答应,她正好在这里等宜兰和镇伊。郑靖北和秦靖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郑靖北顿了顿最后委婉拒绝了。
郑靖朗的到来顿时引起了一些食客的惊奇和注目,他锦衣华服,容貌俊逸,说话亲切温和。连坐姿和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就连嗓门敞亮、身材圆滚的老板娘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柔了许多。宜竹注意到那老板娘给他盛的馄饨多了几个。两人相视一笑,埋头吃了起来。
秦靖野站得不远不近的看着两人,他紧攥着拳头,剑眉紧蹙,目光犀利而凛冽。他离开又不甘,上前又不愿,就这么纠结无比的杵在那儿,郑靖北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二郎,你看这……”
☆、第二十二章暗潮涌动
秦靖野面带寒霜,一语不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紧盯着宜竹,宜竹被他看得发毛,她吃了半碗便再吃不下去了。秦靖野在外围站了一会儿,忽然大踏步走上前来,往桌上拍下一块银子,沉声道:“他们的帐先付了。”
圆胖的老板娘吓了一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找、找不开。”
秦靖野面无表情:“不必找。”
宜竹抬脸看着他,他的脸浮在灯光和热气的氤氲中,神色显得复杂而神秘。他看看含笑不语的靖北和默然不语的宜竹,摊摊手勉强找了一个借口:“你和我牵钩赢了,我理所当然的要管饭。”
宜竹轻轻一笑道:“多谢。能让你管饭我很荣幸。”她说着话,眼睛的余光瞥到了郑靖朗脸上的神情,她心中一凛,郑靖朗微微垂着头,面上的表情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诡秘。一种女人的直觉,让她隐隐觉得不安和怀疑。
郑靖朗心细如发,他极快地便察觉到了宜竹的异常,他脸上的那种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仍是那副让人如沐春风、如饮醇酒的温和亲切的表情和神态。宜竹几乎要怀疑自己眼花了。
秦靖野又道:“我和靖北要去找静婉,你可以跟着。”
宜竹本想回答说,我不想跟着。恰在这时,前面人群中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听那议论声,似乎有登徒子调戏妇女。
宜竹也跟着众人一起好奇的踮足观望,只可惜她被层层人群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只听有人嚷道:“好大的胆子,天下脚下竟敢有人当街调戏良家女子!”
又有人问:“这是哪家的浪荡子弟?”
有人接道:“可别是杨家的。”
……
人们议论了一会儿,人群突然被冲散开来,一个形容狼狈的年轻男子抱头乱窜。
宜竹单看这人的衣裳和身量觉得十分眼熟,她正在皱眉思索,就听秦靖野凑过来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人很眼熟?”
宜竹急忙否认撇清:“不,我肯定不认识这样的人。他应该是你的熟人。”
秦靖野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揶揄:“他的确是我的熟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