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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靖野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揶揄:“他的确是我的熟人,同时也是你的,——他是你哥哥。”
宜竹睁大眼睛:“……”
她来不及多想,费力拨开层层人墙,快步窜到道路中央。
杨镇伊正在狼狈狂奔,一看到妹妹,顿时像溃兵找到了队伍一般,一把拉住宜竹,大口喘着气指着气势汹汹的追兵大声嚷道:“那个谁,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瞧,我妹妹穿的衣裳是不是跟你一样,我真的是认错了,根本没调戏你好吗?”
那帮追兵中闪出了一个素袄红裙的亮丽女子,此人正是宜竹他们在南郊野餐时与之发生口角的王绮。这可以真是冤家路窄。
“王姑娘,原来是你。”宜竹挡在哥哥面前,笑着招呼。
王绮看了看这兄妹俩,杏眼圆睁,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是你哥哥,怪不得呢。”
杨镇伊受了一肚子憋气,此时见她再次出言不逊,立即还击道:“我若是知道是你,即便你追着我跑二里地,我也不会看你一眼。我调戏你,笑话,你当我没见过女人啊!”
王绮气得花枝乱颤,指着杨镇伊就要开口大骂。
就在这当儿,郑靖朗缓缓走出,朗声相劝。王绮和她的丫头和小厮很快便认出了郑靖朗和秦靖野等人,他们的气焰顿时下调不少。
王绮看宜竹身边竟围着三个男人,一时间既鄙夷又佩服。——据说,身边围着的男人的质量是衡量女人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一个女人若是得了异性的追捧,在收获同性妒忌和鄙夷的同时,也会令对方刮目相看。王绮此时就是这等心境。
王绮收敛了脸上的嚣张气势,接着将矛头戳向了杨宜竹,她冷笑着讽刺道:“杨姑娘,你哥哥该跟你好好学学,大凡他得了你一成真传,也不至于沦落到在街上见着女子就搭讪。”
宜竹不动声色道:“王姑娘,这街上人多灯闪,认错个把人不足为奇,我本人也有过这种待遇,但我从来不曾自信的认为这些人是对我图谋不轨。”
王绮被噎了一下,刚要反唇相讥。
忽听秦靖野冷声问道:“你表姐呢?”
王绮以为他是在向自己打探表姐的去处,心里的火气渐渐散了些。她和崔玉姗如亲姐妹一番,自是知道表姐对秦靖野的心思,她一直在不遗余力的为表姐扫前障碍。她见秦靖野这么问,立即得意洋洋地看了宜竹一眼,含义不言而喻,她看中的男人此时正牵挂着自己的表姐呢!
王绮垂眸答道:“我和表姐原本约好去勤务楼看花灯,街上人多,不小心走散了。我正要去找她。”王绮说罢眼巴巴地看着秦靖野等着他表态,她满以为秦靖野肯定会送她去跟崔玉姗会和。
没想到秦靖野听完这话,点点头,接着抬手吩咐小厮:“去,把他们送到勤务楼找崔家小姐。”
王绮顿时语涩:“……秦公子……还有那登徒子的事还没解决呢?”
杨镇伊因为有了妹妹和别人撑腰,说话底气十足,他滑稽地冲王绮做了个鬼脸,手里扬着一块被踩踏得脏兮兮的丝帕道:“别自作多情了,我怎么会跟你搭讪,你瞧瞧,这手绢可以是一个佳人追了老远抛给我的。”
王绮随意瞄一眼了手绢,突然惊呼道:“那是我弄丢的手绢,你这个混蛋,你还给我——”
杨镇伊一脸惊诧,接着又颓丧起来,他好容易捡了一块手绢,正准备回去向家人和同伴炫耀说是有人抛给自己的,没想到竟是这个母夜叉的,真是扫兴!
王绮上前劈手夺过手绢,带着丫头跟着秦家的小厮恨恨地走了。
秦靖野转过脸,扫了一眼王绮的背影,鉴定完毕,然后他一本正经地对杨镇伊说道:“你的眼神太差,她们的身量步态根本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
杨镇伊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们”指的是宜竹和王绮,同时,他心里又有点疑惑,他怎么区分得那么清楚?
兄妹两人会合后,郑靖朗的人也找到了宜兰,她果然和那个章文生在一起。章文生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贵人”在场,激动得舌头打卷,一时不知先讨好哪个才好。秦靖野对他爱搭不理,郑靖北态度如常,只有郑靖朗对他颇为关照。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宜竹抬头看了看夜空,已然月上中天,此时估计已到子夜,她便催促道:“我们该回去了。”宜兰依依不舍地看着章文生,对方也用加工过的含情脉脉地目光看着她。宜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寒。
兄妹三人告别了郑靖朗和秦靖野等人,迎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去寻找父母。平氏正在翘首以待,镇飞吃饱喝足了正趴在父亲怀里睡得口水直流。
宜竹随口问道:“娘你没看到大伯他们吗?”
平氏笑道:“人家在跟未来的亲家一起逛呢。”宜竹会心一笑,堂姐宜梅已亲了亲,上元节是青年男女光明正大在一起游玩的节日,她的未婚夫肯定不会错过这个良机的。
平氏用羡慕而又妒忌的口吻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亲家?”
宜兰红着脸小声接道:“娘,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平氏十分敏感,转过脸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大女儿,突然,她惊叫出声:“宜兰,你的头上怎么多了根簪子,你自己买的?”
宜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娇羞,用骄傲的语气道:“是章郎送的。”
宜竹一直在寻着机会跟姐姐说这件事,此时便趁机插话:“姐,你以后跟章文生来往要谨慎些,我总觉得这个人心术不正,那日在茶楼时,他的态度前后不一。还有夜晚的表现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宜兰听到妹妹说自己心上人的坏话,顿时炸毛,不管不顾的大嚷道:“你才跟章郎见了几面就这样说他?”
宜竹还没来得及辩解,宜兰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你还好意思叫我谨慎,你自己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在做什么?你脚踩几条船跟同时跟几个男人谈笑风生,我没说你,你倒说起我来了。”
平氏厉声吼道:“不准这么说你妹妹!”
杨镇伊也替宜竹说话,说是自己不小心走散了云云。
杨明成是两头相和,也说章文生这人要好好考察后再做决定。宜兰见所有人都站在宜竹那边,心里十分委屈和气愤。她又想到这么多年来,父母一直偏向着妹妹,哥哥也跟她最亲近。妒忌
和愤怒让她丧失了最后一线理智,说出的话越来越难听:“……你嫌章郎谄媚,你怎么不想想,他也是一个平凡人,面对比我们尊贵的人难道要比他们还高傲吗?爹不也是这样吗?……你看不起他这样的人,是不是也看不起爹,你有什么资格高傲!”
宜竹没想到自己的规劝竟会引来这么大的反弹和侮辱,她心头怒火熊熊,脸色发白,觉得十分心寒。众人的争吵声把镇飞吵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着众人。
宜竹极力让自己镇定一下,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是姐姐,我宁愿得罪你也要实话实说。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所嫁非人,换了别人你看我会不会说!”说完这句,她突然觉得心灰意冷,颓唐无力地沉声道:“算了,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我以后不多嘴了。”
☆、第二十三章激烈争论
姐妹两人闹个不欢而散。平氏和杨明成百般调停也没用。宜兰被章文生勾住了魂一样,深深地陷入了进去。趁着元宵佳节时不时偷跑出去。
宜竹只去了一回便没有兴趣了,这几天父亲刚好沐休在家,她想趁着机会好好跟他谈谈。
“爹,镇守北方边境的是谁?”
杨明成一脸莫名其妙,顿了顿,慈祥地笑道:“是康拓利节度使。你一个女孩子家操心这些做什么?”
宜竹又问了一些细节,越问越心惊。这个康拓利是个胡人,身兼西北三镇节度使,他善揣上意,曲意结交权贵,深受当今圣上喜欢。已到了“谒见无时”、随入出入宫掖的荣宠地步。这不是另一个版本的安禄山吗?
“爹,你说这康拓利会不会造反?毕竟他一人统领三镇兵马大权,又是个胡人。你能不能跟三堂伯说——”当宜竹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杨明成吓得脸色发白,从座上一跃而起打断她的话道:“你这个孩子是听谁的?快给我住嘴!”
他说着话还警惕地看看四周,一脸畏葸和惊惧:“你知道上次说这话的张丞相怎么了吗?他,堂堂的一代名相,硬是被贬到西北边陲之地。他用重金贿赂朝中大官和西北采访使和宫中内佳,煊赫威武如你三堂伯都不敢在圣上面前说他半句不是。你这孩子你是不要命了,唉……”
“爹……”宜竹还想再争辩,杨明成的态度却是罕有的强硬,坚决不准她再提此事。
宜竹低头不语,她突然想起当年唐玄宗时期朝中并不缺乏有识之士,也并非没人看出安禄山的狼子野心,当时也有人进谏忠言,可他们最终也未能阻止那场叛乱。她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七品芝麻官之女,又能做什么呢?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祸乱发生而什么都不做,她实在是心有不甘。她矛盾着纠结着,心头涌上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一连几日,宜竹都是心神恍惚,平氏看到宜竹这副神态,以为她还在生宜兰的气,便又把大女儿狠狠数落了一顿。谁知她这样做,反而加深了宜兰对宜竹的嫌隙,姐妹两人形同陌路。
她在宜竹的自我开解能力很强,她只消沉了几天,便又重新振作起来。不管将来如何,她得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再说。
元宵节一过,年就算彻底结束,百姓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陶然居也开始了正常营业。因为手里略有余钱,宜竹又将楼上的雅间简单装饰了一下,整体风格清新素雅,简而不俗。她花大价钱从书坊买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放在茶馆供人阅读,没过多久,陶然居便成了长安城中那些因家境所限购不起大量书籍的学子们和读书人的常聚之地,他们时常是开门即来,闭市才走。郑靖朗也来过几次,并表示十分喜欢这里的环境,他和很多布衣士子相谈甚欢。虽然宜竹和他的交谈十分投机,但由于她天性谨慎冷静,不轻易动情。所以两人的交情也仅限于此,并没有再进一步。
宜竹在这厢忙着茶楼的生意和酿酒的事情,宜兰却时不时的溜出去私会章文生。那章文生心思灵巧,善揣人心。每回来杨家拜访都将平氏哄得眉开眼笑。平氏本就对他没什么成见,这样一来愈发喜欢他。宜竹私下里提醒了几次,平氏反而替章文生说起了好话:“这孩子还不错,不就是爱巴结贵人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想往上爬就得这样,你爹不是跟他一样吗?可是你瞧瞧他对我对你们兄妹几个多好。男人心思活络总比那认死理的书呆子要好吧?你瞧瞧咱隔壁刘秀才的娘子过得多苦。再说你姐姐喜欢他,我和你爹总不能把他们硬拆散了吧?”
对于这桩亲事,杨明成虽然不甚赞同,但终究抵不住宜兰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和平氏的枕头风和枕头吵,最终只得无奈答应。
两家在孙立才的母亲章氏的主持下交换了八字庚帖,定下了亲事。章文生和宜兰定亲后往杨家来得更勤了。他还怂恿杨镇伊多去郑家走动,以便他更好的巴结贵人。郑靖朗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