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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复前行,北城门楼已入眼帘,门外叫杀声刺耳,丁小羽目中沉沉暗下,眉一挑,突然振臂收缰,调转马头往东而去。
她英姿飒爽,哪里还有前几日病恹恹的样子!
不错,这又是一场豪赌,用生命赌自由。
丁小羽柳目如丝,目光坚定且深沉,已离北城门越来越远。
九方,你可料过我选今日离开你,你却连一二句话也不愿同我多说?你要你的江湖,我要我的心,从此天南地北双飞燕,我二人各不相干。你与我解药十二粒,我便静活一年,这年我只做丁小羽,不再认你九方漓容。
丁小羽拼命忍住泪水,隆冬的寒风刮在她脸上,刀削之疼。
她赌,九方漓容自己也不清楚断月丹毒发有了压制药丸又究竟会如何,赌他也无法真正掌握断月丹的毙命节奏,所以——在九阴山时,她只吃了半粒解药。半粒解药虽可维系她未有断月丹的腹痛发作,却止不住其他症状,所以这几日来毒情加剧。而那粒被九方漓容认为是她私藏的丹药,其实不过是牛乳和糖精做的伪劣品而已。她只是用那“药”让他误解,她即使背叛他的信任也想活下去,断然不会舍命离开他,并也误导雁螭说:“我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这一切,都赌对了。
用血玉调人查苏黎也只是一次试探,却试出了她所不愿的答案。她曾再三认为自己对九方漓容而言多少有那么些不一样,可事实却似乎不是这样。
还是我太天真么……
有一句话不是这么说,江湖比你想象的深得多。丁小羽苦笑,天下之事呵,大抵不过如此了。
她脑中反复出现施罗花海中,九方漓容傲然日月的玄色身影,他执着她的手,神情嗔怪:“怎么不可能,这世界本就荒唐。”他说:“我说出真相,小羽却不信我。”她也还记得内殿那间高阁里,他亲昵地搂着她,问:“那小羽可还愿陪我在这里?”他还说:“事若成,我给你解药,煞血刀也归你,但你要留在山庄,以后为我做事。”
可如今你叫我如何信你?!
我心里早已喜欢你,你可知道?然,我却让雁螭万万不要告诉你,你又可知道么?
此情应是长相守,君若无情我便休。我不是褒姒,能惹你千金一笑烽火戏诸侯;我不是阿娇,为你甘愿化身烈焰;我亦非卓文君,会低身求你回头看我——只盼,我能姑且做一回虞姬,自刎送霸王。
九方,你的心志坚毅,你要的是天下。我不过是一粒被异世的风吹来的尘土,由你带来,也在你的毒里幻灭。
我本诚心带你,何故你欺我至此,从未真心回报。我倦了,终须径自归去。这江湖从来恩恩怨怨不分明,我们也迟早分离。
我自负解你甚深,兀自痴狂一场,为你负了许多人,可我最终还是不了解你。你是天生的戏子,千张面具向千人,我只不过凑个数,不如散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须归隐,不陪你了……
狂风倒卷,百草折尽,漫天黑云压低了苍穹,空气低沉,呼呼咆哮。
遥远的刀剑激鸣之声,叫杀叫打之声已被凛风吹散,绕着这座小小的、寂寞的城回荡。丁小羽捏紧手中马缰,已至东城门,身形若一翼孤鸿。
城门上只余四十守卫,只见有一雪裘公子赶马而至,厉问道:“来者何人?”
丁小羽从怀中掏出那块分明刻了“羽”字的血玉,声音清亮地高呼:“本右使奉主上之令出城领外围伏圈包围正道猪狗,速开城门!”
守卫的黑衣人一惊,连忙开启城门。
城门缓开出一道,将冰天雪地的严寒慢慢展现在丁小羽面前。她咬紧牙,再不回头。
漫天飞雪如此悠扬地落下,一人一骑在洁白的大地上奔驰远走。
与君决
丁无缺久久不回,苏黎终于觉得不对,再一细细回想,突然大惊失色,惊叫:“来人!来人!快去把丁无缺给我找回来!”
黑衣人全部一愣,一个上前道:“苏掌门,何事惊慌?”
苏黎的脸已经苍白,大叫:“良风!良风!快去把丁无缺找回来!”
侍从良风从一侧出列,什么也不问便飞掠了出去,直奔北城门去。
苏无行在二楼听见苏黎的惊叫,这个舟车劳顿了两日的中年人终于被吵醒,匆忙披上棉衣出来问:“怎么了?”
苏黎一见他出来,忙跌跌撞撞地冲上楼梯:“叔叔!叔叔你可还记得兰陵绪?”
苏无行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想了想说:“天机堡七公子?当然,当初除了九方漓容外,他是资质最好的,怎的想起他来?”
苏黎眼中一亮,:“兰陵绪……其人如何?”
苏无行这才想起什么,“也对,自小你和九方漓容跟着师傅,和这七公子是接触不多的。他的人我亦不甚了解,只听药王说过,兰陵绪为人天性凉薄,从来只做不得不做和做了有利天机堡的事……黎儿你怎么了?”他一把扶起软了腿的苏黎,“出了什么事?”
“完了,完了,”苏黎红着眼摇头,“完了……丁无缺跑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天女了!
苏黎的心脏已经变成冰块,她想象不到九方漓容知道丁无缺这个真天女从她手里逃了回事什么后果,他也许,他也许会……
“不!不!”苏黎挣扎起身,“不,他能离开我!来人!给我去找丁无缺,她要是跑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她掀开苏无行便要向外冲。
“掌门止步,右使吩咐过,请掌门不要涉险。”门口的黑衣人拦住她。
“让开!”苏黎一掌拍开他,“她要是跑了你们谁也负不起!都给我滚去找!!……丁无缺,你好得很!”
一开始苏黎始终坚定地怀疑丁无缺话的真实性,但却被丁无缺利用了她对九方漓容的担心,一时被丁无缺带入了思考盲点。是啊,如果万雪尽救了天机堡唯一的男童,这份恩情实在珍贵,可是试问……以兰陵绪的机智,怎么可能轻易让身为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自己涉入生命危险!再加上苏无行方才的话,她更加确信,丁无缺在利用兰陵绪在她心中的模糊印象和她的关心之乱迷惑她,好趁乱出逃,因为就算万雪尽真救了兰陵绪,兰陵绪其人凉薄之至也万不会来此涉险。
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了丁无缺的那句话——“你不了解兰陵绪!”
那么丁无缺同兰陵绪同行不过一月余,只去过一次古墓,她对兰陵绪又怎么会了解?莫非……
苏黎又想起传闻中羽夫人在倚雪谷坠崖由万雪尽所救,当时还穿着火狸裘,而雁螭被她问起时只说:“羽夫人死了,火狸裘就赏给了有功的右使。”并且还用腰间的无魂剑证明,“主上一向礼贤下士。”那个一直和正道的人在一起充当假天女的羽夫人真的死了么?还是……
等等,和正道一直在一起?……丁无缺如此了解兰陵绪,和万雪尽又……
“她就是羽夫人!”苏黎失声惊叫,脚下拔起冰凉,抽身便往北城门飞掠而去。
可她却正遇上和良风一起回赶的雁螭。雁螭俊秀的脸孔冰冷,停下拉住她问:“丁右使人呢?”
苏黎急忙推他:“快去找!她跑了!”
“跑了?”雁螭杏目一瞪,“怎么回事?”
苏黎花容失色:“她果然未曾去北城门寻你们?!”
“没有,”雁螭见她如此更急,“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黎惊叫:“完了她跑了!她说兰陵绪会带兵攻南门,调了东、西门的人支援南门,自己上了马说去北门寻容哥哥禀报,一副理直气壮……完了完了!”
“兰陵绪?南门?”雁螭听得这句,瞬间便明白过来,恨恨道:“你怎么不拦住她!”
苏黎双眼红了,急得无法,“她一直斥责我不顾容哥哥安危,我一时心急并未细想,谁知——”
“你这疯女人!”雁螭怒吼一声,四周命令:“黑衣卫即出四十人追踪右使!”
片刻他身后已至四十黑衣人,他命:“各二十人分往东、西二门!”黑衣人领命而去。他又暴问苏黎:“她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有用的话?”
苏黎摇头,“她统统在胡扯!”
雁螭气急又骂一句:“丁小羽这疯子!”
“什么?”苏黎一惊,“雁左使方才叫右使什么?”
雁螭自知自己情急失言,便也不再说下去,转身往回向北城门去了。一定要马上通知主上,不然什么都没用了!
苏黎惊愕地睁着柳目,喃喃:“丁……小……羽……羽……”然后双腿终于一软,跌在半拳厚的白雪中。
她果真是那个羽夫人!
。
旷野上,一玄一白两道身影如贯虹之光闪烁在千里月华之下,御风剑的青涩长光与碧骨剑的银芒纠缠,带起周围数道风雪。
万雪尽回身展臂一剑斜挑,九方漓容轻巧翻手用剑削去他剑尖的千钧之力,再诡异地一瞬踏到他身后,反手刺来!万雪尽飞速前掠,御风剑向后一扫,“铛”地一声,虎口发麻。
好凌厉地招式!他暗惊。
九方漓容还未使出全力,依然轻松德笑:“如歌刀诀的偷桃换李,在万阁主面前献丑了。御风剑诀的背水起风,当真了不得。”
万雪尽冷哼:“别得意太早!”脚下一转,又是一剑刁钻地自九方漓容眉心刺去。九方漓容英眉一紧,万雪尽刚听见碧骨剑撞在御风剑上的声音,却见九方漓容的剑已快斩向他颈间。
“主上!主上!”雁螭的声音突然响起,“她逃了!”
九方漓容闻言手上瞬间一顿,却被万雪尽钻了空,长剑一反便划向他胸前。九方漓容忙地飞退,饶是如此,胸前衣襟也被御风剑挑开,一块暖红随裂口落出——却,不是血。
一枚碎成三段的暖红色玉佩落在皓雪中,上面原刻地一个“容”字生生裂开。
“这玉花了我一万两银子,说是高僧施法过的,能逢凶化吉……老大你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带着吧!你看,上面还有个‘容’字。”
他只怔楞一瞬,面色已冷得无比了。万雪尽长剑倒提向他冲来,九方漓容冷冷地笑。
没有人看清九方漓容的右手如何已至万雪尽身前,也没人看清碧骨剑的细长银光是如何没入了万雪尽的腹部,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凝在九方漓容从万雪尽身体中抽出剑的那一刹那。
血色赤红,雪色皓白。大地在那一弹指间,无声凝固。
九方漓容匆匆回身往城里飞掠而去,冷冷地看着雁螭:“别告诉我苏黎把小羽放跑了。”
雁螭急得不行:“主上都猜到了就快去吧!火烧眉毛了都!”
两人回到客栈,大堂里是来来回回走的苏黎,她神情恍惚惊愕,口中念:“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
九方漓容上前一把提了她手臂挑着眉毛问:“人呢?”
苏黎大骇:“容哥哥,我,我……”生生被九方漓容脸上的戾色吓没了言语。
“来人!”九方漓容沉声唤,“谁去追了?她走了哪道门?”
这时派去南门的黑衣卫恰回来了一个,禀道:“东门守卫说丁右使执血玉,奉主上之令出城率外围人马包围正道猪狗,一时辰前出了城门。”
“呵,”九方漓容的笑容带上了三分狠戾,更加妖娆无比,“不愧是天上掉下来的女人,连我都瞒过了……传我令,东门的守卫全部处决,一个不留。另外,十八道加急令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