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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惊坐起来,拍着脑袋,暗暗告戒自己:想什么啊,你以后只能以沈淮的身份活着啊!
沈淮眯眼看了看太阳,没想到一觉睡到八九点钟,老宅已经给人从外面反锁上,也不知道小黎一早去了哪里。
沈淮探身把手机拿起来,有些迟疑,但还是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沈淮听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之前的记忆,陌生则是沈淮自己清楚地知道,他是顶替着别人的身份而活着。
“沈秘书,你人在哪里?市政府除了市长们的用车,就三辆小车可以机动。你将那辆927开出去,一夜不归,有没有想过,政府办今天有人要急着用车怎么办?你的伤势要是无碍,就赶紧开车回市里来。”
对方的声音低涩而浑浊,沈淮脑海里闪过一张大肥鼻的圆脸,这是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的声音。
年过四十的葛永秋人倒是长得白净,但脸上有几粒白麻子,大家都在背地里喊他葛麻子。
总不能说他从医院出来,将车停在梅溪镇外面睡了一夜;沈淮声音生涩,避重就轻地回道:“我知道了,就回去。”
葛麻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沈淮也没有把葛麻子不咸不淡的质问放心里去。
官场往往由不同的圈子组成,你不属于这个圈子,就属于那个圈子,而每个圈子往往只有一个老板。
葛麻子是市长高天河的人,而沈淮是市委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
沈淮的级别虽然差葛麻子一截,但属于不同圈子,跟着不同的老板,平日跟葛永秋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也不知道小黎一大早去了哪里,沈淮只能开车先回市里。
沈淮开车刚进市政府大院,就看到葛麻子站在市府大楼的台阶前等他。
只当葛麻子蹬鼻子上脸,逮到机会要训他,沈淮心里骂了一声,还是将车停过去,摇下车窗,问道:“葛秘书长,不会是专门站在这里等我吧?”
葛永秋脸色阴阴的,只当没有听出沈淮话里挑衅的语气,说道:“四天前在市钢厂发生的坠亡事故,已经有了初步结论,陈市长要我过去听一下汇报。你要是没什么事,陈市长让你跟我去一下,毕竟你也是受害人,知道当时的情况。”
东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区也有百十万人口。
作为东华市的支柱企业,市钢厂在市里一直都占有很大的分量,从五十年代办厂以来,就为市及属县输出了十多名市县领导。
市长高天河、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以及市委市政府政研室副主任熊文斌等人,都是从市钢厂出来的;而此时任市钢厂厂长的顾同,也是市长高天河的亲信。
这起坠亡事故也就是发生的陈铭德副市长的眼鼻子底子,市里才如此重视,不然的话,工厂摔死一两名工人,在东华市甚至连条小水花都掀不起来。
葛永秋还兼着市政府安全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职务,虽说这件事由他出面也是应该,但想到他与市钢厂的关系,沈淮掰着手指头也知道是和稀泥的可能居多,怎么可能追究市钢厂的责任?
沈淮有些不大愿这时候再走进市钢厂,无论是面论以往的人生,还是新的人生,他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葛永秋只当沈淮不会拒绝副市长陈铭德的指示,没敢沈淮答不答应,就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葛永秋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手机,眉头皱了皱:
他一个市政府秘书长要将“大哥大”换成新式的手机,申请报告还给压在陈铭德的办公桌,这个畜生倒人五人六的先用起手机来了……
总不能将葛永秋赶下去,沈淮只能无奈的陪同葛永秋先去市钢厂,开始他真正意义上“新的一天”。
市钢厂在城北铺陈两千多亩,开车进大门,还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到气派不凡的钢厂办公大楼前。
没见市钢厂厂长顾同出来迎接,沈淮与葛永秋就直接走进办公大楼,直奔厂长室而去。
经过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事故怎么发生的,周大嘴你心里清楚。你们怎么跟市里和稀泥、推卸责任,由着你们去,我也管不到;但是要扣海文的赔偿金,你周大嘴摸摸自己的胸口,还有没有良心?”
这个是赵东的声音,沈淮没想到赶上赵东在生产安全处为自己争取赔偿金。
沈淮停下脚步来,看了葛永秋一眼:
赵东嘴里所说的周大嘴,好巧不巧,恰好是葛永秋的大舅子,也恰恰是仗着葛永秋的关系,才在市钢厂爬上生产安全处处长的位子。
“赵东,你不要血口喷人,事故性质及责任怎么定,是顾厂长带头做出的结论——孙海文为在市领导面前卖弄,违规登高,才导致坠亡事故,这是在场几十号人亲眼所见。孙海文的丧事,厂里都出钱替他办了,他妹妹要顶替他进厂,可以;其他还要什么赔偿?”这是周大嘴的声音。
“周大嘴,你这是什么话啊,小黎才十六岁,难道不上学就进厂吗?就算顶替海文进厂,该有的赔偿,怎么可以少?”
“赵东,你也是市钢厂的人。”这个声音沈淮听了比较陌生,或许是生产安全处的新员工,站出来给周大嘴帮腔,“什么厂子里什么状况,你也清楚。不要说现在拿不出太多的赔偿金,就算拿得出来——要是以后厂里死了人,家属都来厂里敲诈个十万八万,厂子还要不要办下去?”
“废话说这么多干什么,把人赶出去,下回再来闹,直接报警。”
沈淮听到周大嘴似乎已经不再耐烦了,听他的话音没落,就看见办公室的门就给人从里面打开。
大清早不知所终的小黎,给人从里面猛的推出来,衣衫袖子挂在门把手上,“哗”的给扯破一截,瘦弱的胳膊也给划出一道血痕……
看到这一幕,沈淮心头邪火“蹭”的就窜了上来,一拳就朝站在门内往外推人的周大嘴脸上砸过去:
“我操你妈的!老子亲眼看着扶手折断,叫人摔下来,这点的破事,到你嘴里还能颠倒黑白?”
周大嘴打开门推人出去,哪里想到会当面迎来一拳?
周大嘴鼻头剧痛,眼冒金星,踉跄后退。
只是沈淮没有想过打一拳就放过他,跟着追进来,左肩不好用力,右拳一下接一下的砸他脸上,直接到周大嘴跌倒在地,才换脚踹……
这一幕叫站在旁边的葛永秋、赵东等人,都看傻了眼。旁边人过了好半天,才想起要将发飚的沈淮拦腰抱住。
第三章难道从此就陌路
沈淮的左肩擦伤还没有好,无法用力,但右拳连着五六下、拳拳见肉的将周大嘴打倒在地,连着又用脚踹,等葛永秋、赵东等人回过神来,才有人将他拦腰抱住、拖开……
“胡闹!沈秘书,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当成流氓斗殴的地方?市政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葛永秋阴沉着脸,走进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里,手“砰砰”的拍着办公桌,厉声呵斥沈淮。
葛永秋是市钢厂出去的,又经常跟着市长高天河到市钢厂来视察,生产安全处的老员工,都认得他,不过他们大多数人,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
冲进来殴打周大嘴的这个年轻人,是跟葛永秋一起过来的市政府秘书?
有人本来要打电话通知保安来抓人,这时也悄悄地把电话搁下来。
作为总师办生技科的科长,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视察市钢厂时,赵东也在接待人员之列,坠亡事故发生时在现场,所以认得在坠亡事故中受轻伤的沈淮。
周大嘴颠倒黑白,将坠亡事故的责任都推到孙海文个人头上,还想借此赖掉应该给孙海文妹妹的赔偿金,赵东为此也快气炸了,恨不得要跟周大嘴干一架,但没想到陈铭德副市长的秘书沈淮突然出现,发飚将周大嘴痛殴了一顿……
赵东一开始也蒙了,待惊醒过来,都觉得周大嘴给打得有些冤,下意识也是与其他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将沈淮拦腰死死抱住。
转眼间,赵东又后悔了,怎么也应该看着周大嘴再给狠狠的踹两脚,才叫痛快。
沈淮给赵东拦腰抱住,又叫葛永秋连声厉喝,也冷静下来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小黎似乎也给吓着,沈淮才想到刚才一言不发的闯进来,连着几拳将周大嘴打倒在地,又换脚踹,是有些疯狂。
说到底,也是这几天情绪压抑得厉害,而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为小黎能不能为他的“意外离世”撑过去而担忧。
当看到小黎给粗暴的推出来,衣袖给划破、手臂给划出血痕,对沈淮来说,就仿佛火星蹦进沸腾的油窝里,就算自控能力再强,想要克制住不爆发都没有可能。
“你松开手;再打这孙子,我都嫌手脏!”
沈淮语气恢复冷静的让赵东松开手,不过还是有其他安全处的员工挡在他与周大嘴之间;他这时才看到堂嫂陈丹站在办公室里,想来是陪小黎一起过来的。
不过,眼下不是接着去打周大嘴,而是要应付葛永秋。
虽说两人都跟着各自的老板,但那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潜规则。
葛永秋毕竟是市政府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是市政府办所有人员的直接领导……
沈淮当着葛永秋的面,在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里,突然发飚将他的小舅子、将市钢厂的中层干部痛殴了一顿,这事即使是葛永秋想息事宁人,都没有可能。
既然不能息事宁人,那气场上就不能弱了。
沈淮摸着隐隐作疼的右手,心想这身体的体力真差,再那么几下,都有些喘气了,拳头也软,真是一个给酒色淘空身体的公子哥啊;不像以前的身体,在车间里锻炼过,几百斤的小钢锭,也能搭手,跟普通工人搬上半天不觉得累。
沈淮没有理会葛永秋的呵斥,而是阴着脸走进办公室。
就在靠门的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封面打印着“东华市第一钢铁厂9·16连铸车间坠亡事故调查报告”的字样。
沈淮心想大概刚才周大嘴就是坐在这张办公桌后,跟赵东、小黎以及堂嫂陈丹谈事故赔偿金的事情。
沈淮把这几份文件拿起来,随手翻看了几页,报告里的内容,与刚才他与葛永秋站在门外听到的说辞一样。
“哼!”沈淮冷哼一声,拿着报告,气愤不平的抽着办公桌,说道:“坠亡事故,我与陈市长都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就算如此,市钢厂还是拿出这样的事故调查报告来,是想糊弄葛秘书长、糊弄陈市长,还是糊弄市委市政府?”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大帽子先扣出去,总不会错,沈淮看着报告打印有好几份,将其中一份递向葛永秋:“葛秘书长,你能接受这样的调查结论?”
葛永秋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喝问沈淮为什么打人,沈淮却反过来质问接不接受这样的事故调查结论。
葛永秋的脸阴出水来,脸上的那几白麻子也一跳一跳的。
他没有接报告,而是沉着声音,继续质问沈淮:“对调查结论有异议,我们可以要求市钢厂进一步调查,谁允许你动不动就打人的?这事我要跟陈市长汇报!”
“葛秘书长,你为什么要偏袒市钢厂?”面对葛永秋的质问跟威胁,沈淮丝毫不示弱,眼睛凌厉的盯着他,好像动手打人对于他,根本就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熊文斌主任当厂长时,市钢厂一年盈利有三个亿;熊文斌主任调到市里才三年时间,市钢厂变成什么样的烂摊子?作为市里的支柱企业,陈市长对市钢厂的衰败之快,也一直不解。葛秘书长,你也是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