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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聆呆了呆:“他走了?往哪里?”
缨儿指了个方向,又说:“主子,听闻你在宫里头?我们不想离开段府,不想离开大爷……这可怎么办?”
胭脂道:“主子,你带着我们吧?”
知聆看看两人,便道:“我哥哥在安平坊有一间房子,正好缺可靠的人,你们两个若不嫌弃,便可以过去那边先呆着,以后的事,再慢慢做打算。”
胭脂跟缨儿一听,才各自欢喜。知聆撇开两人:“你们找个下人,自会带你们去,我先走了。”
缨儿叫道:“主子!你去哪里?”
知聆道:“我去找段重言。”利落上马,一抖缰绳,飞马而去。
缨儿跟胭脂各自看得呆了,不知她竟能将马骑得这样好。反应过来后,才各自赶紧进去收拾东西,然而看看这座别院,想到住在此间的日子,又委实不舍得,各自流了几行泪,才缓缓地出来。
段重言并未就直接出城,反而去了段府。
只是他并未就进内,此刻天色不亮,段府门口也是静悄悄地,段重言驻马片刻,翻身下马,向着大门的方向,端端正正地跪下,缓缓地俯身行了大礼。
“吱呀”一声,大门似被人打开,里头有个仆人出来,却见面前一人正翻身上马,那仆人问道:“什么人”擦擦眼睛,那人却并不回答,打马离开了。
那仆人自言自语:“怎么有点像是大爷呢?”却又不敢确认。
段重言去监察院领了随从,人马,才缓缓出城,出了城门,回头望一眼那饱经百年风雨沧桑的皇城,心中陡然而生一种苍凉。
段重言回头,望着眼前长路,微微冷冷一笑,然而就在瞬间,他的目光却又凝住了。
就在前头不远,小小地土坡上,有一人一马停在那里,马上的人,身披大氅,头发散在肩头,随风飘扬。
一双眸子,在清早的晨曦里头,如此清丽,如斯绝色。
段重言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也几乎忘了动。
过了良久,才催马往前。
晨风徐徐吹动,衣袂飘飞,发出轻微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已经十月,清晨已然觉得冷了,但知聆却浑然不觉,就好像身子已经浸入十月的风里去,与天地浑然一体。
她只是定神看着眼前的人。
她飞马从宫里出外,到了别院,然后横穿半个古城,一直来到这里。
晨风把她所有理智的思绪都颠簸的一干二净,浑身上下,满脑之中,想的只有一个名字:段……
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见到他。
仿佛只有一个念头,想要见到他。
她的胸口有些东西在涌动着,似乎是想跟他说,说很多话,但是那些话语太多太杂,交织一起,形成了一片混沌,于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知聆呆呆地看着段重言,心头一阵阵地颤动,像是有什么将要涌出,可是偏又说不出来。
段重言打马往前几步,却又翻身下来,他站在马边上,看着她,他的目光极为平静,像是预料到她会来,但是当她真的来了,他却又有点不能置信。
两人互相对视了片刻,知聆下马,往前走了两步,下土坡的路有点陡,先前她站在这略高的地方,打量他的所在,如今他真来了,她却不知如何面对,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段重言松开马缰绳,快步也走了过来,脚下一迈,长袍的边沿在风中荡开。
跟随段重言的随从们尽数回过头去,背对两人。
两个人越来越近,最后终于面对面地站定,段重言双手一抬,却又克制地放下。
两人站的很近,却并未有逾矩之举,段重言垂眸看着知聆:“你,怎么来了。”
知聆抬头,对上他的双眼:“你去沧城干什么?”
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像是纠缠到了一起,段重言道:“我对皇上说,乃是为了和谈而去。”
“可能吗?北番跟青国都已经是箭在弦上,难道会凭你三言两语就撤兵?”知聆焦急,双眉皱起,“战事一触即发,你偏要往前线去,你是文官,又不是武将,你这样去……”
“无异于自取灭亡吗?”段重言淡淡地说。
知聆浑身一震:“段重言……”
段重言此刻才露出几分笑意:“你也知道了,你担心我会死在那里?”
知聆不知要说什么好:“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段重言轻叹了声,抬手,却又并不碰她,手指尖从她的脸颊边上缓缓滑过:“京内已无我立足之地,我也不想就在此苟且偷生,如今情势危急,我只愿以一己之力,就算是无力回天,也总要试一试……”
知聆无言以对,胸口像是塞了一块大石,她有些害怕,有些慌张,有些气愤,想来想去,只质问:“那你走了,逸儿怎么办!”其实并不是问,只是……想要找个让他留下、别去冒险的借口而已。
段重言正欲回身,闻言却又停下,重新回头看向知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知聆默默地看着他,她其实只想说一句:别去。
段重言垂头,凑到知聆的耳畔,知聆略闭了闭眼,瞬间有些心神恍惚。
段重言说的很慢:“其实……逸儿……”
知聆脸色忽然大变:“你说什么?”
段重言抬头,微微一笑:“你果然是不知道的……以后,没了我在此,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他欲言又止,最后道:“其实这样,也好,你本不该属于我,你本就该跟他相配,倘若原来不是他听了纯明跟婢女的说话,恐怕不会罢手,当时他毕竟太心高气傲,然而事已至此,他心里未必也不是没有悔恨的……虽然说转来转去,你终究是要跟了他。”
知聆心神巨震。段重言抬眸,看了看天边的一缕霞光若隐若现,道:“倘若你当时入宫,方家或许……也不至于会那样一败涂地,如今墨白回京,你也即将封妃,以后……大概不至于会有人为难纯明了,想来,纯明跟我相处的那段日子,就如是我偷来的一般。”
他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知聆垂眸,忽然轻声问道:“那纯明当时为何要选你?”
段重言挑了挑眉,负在腰后的手轻轻握紧,低声道:“大概,是她……错付了心意了。”他笑了笑,“知聆,我该去了,好好保重。”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又好像有些决绝,知聆抬头看他,见段重言回身,往前走了数步,知聆叫道:“段重言!”
段重言停下来,却不回头。
知聆闭上双眼,眉蹙着,眼角的泪隐隐沁出:“并未错付。”
段重言怔住,背对着她:“为什么?”
泪一涌而出,无法自制。知聆道:“你该知道,对纯明来说,你意味着什么,她从未后悔她当初所选的。”
段重言沉默,过了会儿,道:“那……你呢?”
知聆双眸睁大,意外他竟问了这个问题,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并未出声。
段重言站了会儿,身后仍是一片沉默,只有风声,他抬头看远处长天,低低一笑:“抱歉……这话,我不该问。”
段重言说罢,大步往前,走到马儿身边,手拉缰绳,翻身上马:“启程!”
秋水长天,旗帜招展,知聆站在旁边,看队伍从自己眼前经过,看那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此刻天终于放明,阳光普照大地,山河长川皆是一片暖意,而斯人已去。
知聆回宫之后,守在殿外的承鹤见她有些失魂落魄似的,便道:“皇上等你许久了。”
知聆抬眸,点了点头,随着承鹤前去御书房。
赵哲正在批阅奏折,见她回来,便淡淡地问:“回来了?”
知聆行礼:“是。”
“段重言走了?”
“是。”
赵哲停了笔,看着她说道:“如此,你该安心了吧?……逸儿呢?”
知聆垂眸:“回皇上,逸儿跟着哥哥。”
赵哲微笑:“怎么不带他回来?”
知聆心头跳了跳,却仍平静地说:“逸儿……怎么好随便入宫。”
赵哲道:“怎么不能?朕说能,就能,你不是也想念逸儿吗,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他说了这句后,又笑了笑,看着知聆说道:“站的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知聆上前一步,站在桌旁,心中五味杂陈。
赵哲道:“你的封号,朕想,用一个‘如’字,从此以后你就是朕的如妃,你觉得如何?”
知聆垂眸:“都听皇上的意思。”
赵哲笑了笑:“你的兴致不高,难道是因为送别了段重言的原因吗?”
知聆摇了摇头,赵哲见她并不过来,索性起身,走到知聆身边,抬手在她腰间一揽,便低头亲吻她的脸。
知聆略微闪避,眼睛眨了眨,问道:“皇上方才说,逸儿可以进宫跟着我,这个,恐怕于礼不合吧,如果皇上要封我为妃,逸儿却是……”
“却是如何?”
“却是大臣的儿子。”
“是吗?”赵哲望着知聆,微笑,“你是真心这么说吗?”
知聆抬头看向他:“不然呢?”
赵哲仰头哈哈一笑,然后又看向知聆:“纯明,此处无人,不必遮掩,朕也不想跟你虚与委蛇,你跟朕说,逸儿,是不是就是朕的儿子?”
宛若惊雷,知聆脸色不由地煞白,目光直直地看着赵哲:“皇上,为何这么说?”
赵哲收敛了脸上的笑,目光像是能直指人心:“朕本以为你是故意隐瞒,不肯跟朕承认。可这么长久以来,朕反而觉得,你倒像是真的不知情的,朕不由得要疑心了,纯明你怎么……竟会不知道,当初的那件事呢?”
☆、第 116 章
赵哲看着知聆陡变的脸色;他的眼神幽暗,脸色略带几分冷意,顷刻,却又一笑:“纯明莫非,真的忘了吗?”
知聆双眸紧闭,眼前却浮现那至死难忘的一幕:方纯明跪在方墨白身边;手中握着簪子,将欲自尽。
她记得她那决绝的一句话:若有来世。
她也看得到她一身狼狈;她只以为方纯明如此,乃是因为家人离散走投无路的缘故。
知聆头一昏;眼前浮现若干错乱场景。
那身披大氅的神秘人进了监牢,威逼利诱,方纯明只是不从;他怒妒交加,上前来,将人揽住,她只是个娇弱女子,哪里能够抗拒得了。
事罢,他正欲将人带走,外头有人道:“段大人前来。”
他略惊,看一眼地上的人,跺跺脚,忙隐了身形。
知聆只觉得头剧烈地疼起来,就好像要裂成两半一样,她能感觉到所有当时方纯明的感觉,那些凄厉的,走投无路的,绝望的负面情感,潮水似的将她包围在内,几乎能将人瞬间溺亡。
赵哲见她脸色不对,忙将她抱入怀中:“纯明?”知聆眼前已经不能视物,耳畔无数个声音嗡嗡响起,吵得她无法安神,而在无限杂乱的影响跟声音里,有个人影缓缓浮现,白衣如雪,长发如瀑,娴静恬然,优雅出尘。
知聆口不能言,然而却觉得自己是能说话的,她似乎也察觉自己离开了方纯明的身体,两个人,在虚空之中并立,面对面地。
知聆看着面前的人,唤:“纯明。”
方纯明向着她微笑:“你是在唤我,还是在唤自己?”
知聆道:“我不明白,为什么?”
方纯明道:“你可曾听说过两生花?”
知聆愕然:“两生花?”她自然是知道的,两个花朵,一蒂绽放,但却始终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