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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儿,既然有人要杀人,你不准备去抓?”
往他怀里钻了钻,我含含糊糊的答,“反正还早。”好奇怪,贴近他一起睡,心间甜丝丝的,特别惬意。
酣梦中,“铛——”的打更声,刺穿我的耳膜,我猛的坐起。丑时到了,人一天中最倦怠的时辰,所有守卫戒备最松懈的时刻,也是杀人的最好时间。
“醒了?”卫涵卿帮我顺了顺头发。
我拉他下床到窗前,长安的街市尚在安静的沉睡,只隐隐听得隔壁房断续的呻吟声。
拧了眉,我浑身不自在,“那些人怎会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
卫涵卿忽而搂过我,柔声一叹,“溶儿,你什么时候才长大?”长大?我不是一直在长大吗?我有点纳闷,眼睛却紧盯窗外,一刻没放松。
有人?淡淡月华下,一个黑影如飞鸟掠往不远处的大理寺狱。我和卫涵卿拉在一起的手都不由一紧。我说,“让重玥他们去对付,实在不行,再出手也不迟。”
果然,黑影没入屋顶。不一刻,许多人拿了火把奔到街上,将那黑影团团围住,合拢成一个圈。那黑影却在众人间,上下翻飞,穿梭自如。
心中一凝,我忙跃身下楼,自怀中取出信号弹,掷到高空中耀出雪亮的光带。
“怎么又等不及了?”
“看这人身手,绝对是武林中顶尖高手,比我预想的还要强。他们是抓不住人的。”
对答间,我和卫涵卿已到包围圈外。那杀手面蒙黑巾,高大魁梧,出手纵横开阔,强劲霸道,碰者立伤,一时间,所向披靡。
听身后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威烈军五百强弩兵已到。一眼瞥到右边街上,匆匆来的一众,正是重玥率了一干东宫侍卫。微一颔首示意,我无暇多说。
挥一挥手,五百强弩兵默契的前后分为五组,步步逼近包围圈,全部蓄势待发。
缓步上前,我朝那杀手朗声道,“阁下胆敢夜闯大理寺狱,也算胆识过人。不过,水溶奉劝阁下还是束手就擒。”随手拿过一把弩弓,继续道,“这后羿神弩,一发连环五箭。这里五百箭手,一齐射出就是两千五百箭。再加上许多备用箭支,请问阁下是否有自信,于万箭丛中,全身而退?”
杀手不答话,出手再不迟疑,全是伤人立死的杀着,显见急于脱身。
我看向重玥,他略敛了眉,似乎又在怪我没听他话,卷了进来。
对视,瞬间,目光接触、碰撞、理解、融会。重玥沉稳的男中音悠然响起,“你们退下。”我迅速接口,“放箭!”
顿时,利箭,密密麻麻,挟了慑人的肃杀之气,如嗜血猛兽扑咬过去。在我估计,以杀手适才的表现,只会伤,但不会死。
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他。只见他立掌如刃,似慢实快,以圆弧形霍然划出。咯咯之声,不绝于耳,那些近身之箭全被他的真气一一折断。
电光火石间,他已要迅速开辟一条路,冲出强弩兵的重重包围。但是,不对!他要逃,怎么不选人最少的方向?
重玥!他想做的是挟持重玥,这样就不怕任何方式的攻击,绝对可以安然离去!
一念及此,我心急如焚。
行动更快过思想,我冲过去抓了重玥的胳膊,疾步后退。眼角余光,已见杀手出了包围圈,东宫侍卫纷纷上前抵挡,而强弩兵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只怕误伤太子和我。
“溶儿,”重玥低唤了一声,我的注意力却放在杀手身上。
杀手夺了侍卫的剑,快刀斩乱麻般,撂倒周围的人,逼近前来。卫涵卿剑影飘飘,沉稳凌厉兼而有之,斜里杀出,略略阻滞了杀手无往不利之势。
我不及多想,腕缠细索,索连银月,以腕力驭刀,锋耀森冷。银月遍袭,如万里飞霜,星星点点,直劈杀手。
“铮——”杀手冷哼一声,手中普通长剑竟似神兵利器,与银月相撞,丝毫无损。其反击力道还震得我手腕剧麻。长剑顺势又荡开,唰的擦过七个侍卫的脖子,[奇+書网…QISuu。cOm]剑尖在空中划过道若有若无的弧线。
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
“所有人等,剑式白虹贯日。”
想来众侍卫不会明白我的用意,还好服从命令对他们来说,已是习惯。于是,几十柄长剑齐唰唰剑尖一颤,由下而上,迅疾刺向杀手。
杀手反手挥剑,划圈阻挡。“铮铮……”,数声连绵,似一声凄厉长鸣。几十柄长剑霎时皆断为两截。众侍卫大惊失色,仓惶后退。
果然——如我所猜,杀手用的招式是万马回旋斩!
我纵声大笑,“想不到威名赫赫的突厥第一勇士,居然藏头露尾,如无胆鼠辈!”
“突厥第一勇士塔乌特?武林三绝之一的刀神。”我听到重玥喃喃自语。想来他该和我一样明白,此时此地论武功,无人能敌塔乌特。
塔乌特愣了一下,突地剑如灵蛇,从不可思议的方位穿越众人,倏然离重玥不过两尺。一干侍卫慌张回防。
既避无可避,只能挡了!我匆忙挪了一步,站到重玥身前。
“少将军……”我听到卫涵卿焦虑的声音。但我知道他来不及的!他剑法再好,也挡不过塔乌特!
如梦幻般,重玥揽过我的肩,转了半个圈。
我看到他微飘的衣襟上,炫目明黄,飞龙腾云;我看到他翦水双瞳中纯净无匹,只有一个小小的我;我看到他背后塔乌特的长剑如雪。
从未有过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全部心思。不知不觉紧攥了他的衣袖,我好怕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最后一次靠近他。
奇迹的,塔乌特猛的收剑撤身,身形一动,已掠至对面屋顶上。
惊神甫定,我才想到,他这一剑,本意不在杀人,而是震慑众人,别再妄图阻止他离开。我真是关心则乱了!
冷静想来,他在突厥受万人景仰,身份极其尊贵,如今怎会甘心做杀手之事?他若一走,今日之布局岂非白费心机?此后要捉他,只怕再难有机会!
留他下来!既不可力敌,那只能智取!
我自信是个优秀的猎人,不仅懂得怎样用诱饵引猎物上钩,还懂得怎样捕获它。
任何人都有弱点,即便他是突厥第一勇士也不例外!
21、东宫
眼看塔乌特的身影越来越渺小,即将消失在茫茫黑暗中,我忙凝神运功,将声音远远送出去,“此刻你若离去,我保证明日长安城内一万突厥奴隶,绝无一人能活!”
此言血腥味极浓,塔乌特果真止了步子,众人更是相顾骇然。重玥和卫涵卿都望了我,目光闪烁不定。
“水溶久仰突厥第一勇士,仁义豪勇,天下无双。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适才盖世武功已领教一二,就不知阁下是否愿为一万同胞,留下与水溶盘桓几日?”
塔乌特笑声朗朗,“水少将军小小年纪,居然认得我?”
“阁下的绝技万马回旋斩,名震四野。就算阁下把刀法,变为掌法、剑式,但出招的习惯是不会变的,对吗?”我悠然自若。
塔乌特缓步过来,“好眼力。”转而一顿,肃然道,“我听说大唐皇帝,以仁德治天下,怎么水少将军扬言要滥杀无辜?”
“无辜?”我淡淡笑了,“三年前在阴山,颉利可汗曾坑杀我大唐一万俘兵,怎么今日我就不能杀一万突厥奴隶?”
塔乌特据理力争,“两国相争,各为其主。战场上就算死伤无数,也是常事。”又望向重玥,“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既已为奴为婢,还请大唐太子慎重行事,切勿草菅人命,留下千秋骂名。”
他居然想说服重玥,来压制我?
我冷冷言道,“你错了!决定他们生死的人,不是殿下,而是你!”
“若你坚持要走,此间自然无人能拦你。只是,明日长安势必血流成河。然后,所有突厥人都会知道,他们崇敬的第一勇士,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为保自己一时安全,不惜牺牲一万突厥人的命!”声彻四周,余音袅袅。
塔乌特隐有怒气,“水少将军不要欺人太甚!”
我知他已有所动摇,忙再接再厉,“就算突厥人能体谅你,知你有苦衷。但一万人被你连累致死,你此后还是会时刻活在内疚中,对吗?”
“你……”塔乌特的语声泄露出一丝犹疑。
“一万突厥奴隶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我慢条斯理的再次提醒他。
半晌,塔乌特近前来,“罢了。”
默然一笑,我挥挥手。众人一拥而上,顿时镣铐、绳索通通给塔乌特用上了。
转向重玥,我正容道,“夜色已深,水溶告辞。”看他欲言又止,我忽想起刚才的事,有些心乱。
我是不想他受伤,我是想拿什么挡塔乌特的剑,可我绝对没想用身体帮他挡呀!该死!我怎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不愿久留,我带了卫涵卿匆忙离去。
回府路上,卫涵卿若有所思,沉默无语。
我笑问,“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怎知有人去杀陈鹏程,还早备下人马。”
“如果你是幕后主使人,会不会留陈鹏程一命?”
卫涵卿认真答道,“军粮案影响巨大,他是唯一的知情人,当然不能留活口。”又疑惑了,“不过,要他死,该是案子判决后,让他在流放途中,来个病死,最不易引人疑窦。”
我大笑起来,“说得不错。只不过现在,幕后人却不得不提早杀人。”
“为什么?”卫涵卿反问。
我一一解释,“我想幕后人一定时刻关注军粮案的进展,所以他应该了解现今的形势。一是重玥怀疑此案,要重审。二是我发誓要在三天内撬开陈鹏程的嘴巴,还将军府一个清白。这都是我故意散布出去的消息。
“三是陈鹏程的家人全被暗中转移。四是东宫和威烈军都派人对陈鹏程加强防卫。这两点幕后人应该不难查到。”
“五是传说中,水溶我是不世之才,能人所不能,没有任何难题能难倒我。也是无巧不巧,重玥的三道难题,正好成就了我的声威。”
“六是重玥有神奇的异人相助。老实说,这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卫涵卿眨眨眼,似恍然大悟的笑了,“是了,当前形势对幕后人来说,太危险了。天赋异秉的水少将军,还有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同时追查这案子,难保陈鹏程能守口如瓶。是以幕后人必定寝食难安,只能选择杀人灭口。是溶儿故意造势,变被动寻找为主动待敌,用势的力量逼对方出手,是吗?”
看他墨眉飞扬,双眸洋溢了诱人的神彩,我心下一喜,“还有呢?”
卫涵卿有条不紊的继续,“太子从洛阳回长安才三日。若此时陈鹏程猝死,由于相互猜忌,太子会怀疑此案从头到尾是水家捣鬼,是水家杀人灭口;而包括水家在内的大多数人,则会猜测是太子故意说案子有问题,然后杀了重要人证,意图帮他舅舅王佐翻案。如此一来,自然极少有人疑心到第三方头上。”
“因此,对幕后人来说,现在杀陈鹏程,虽是被逼行事,却也是个好时机。而且,就算他猜到大理寺狱,可能有天罗地网等着,他也非去不可。”
我凑近他,笑嘻嘻问,“为什么非去不可?”
“若不去,他精心策划的军粮案就功亏一篑。只有去了,才有机会杀人成功,把案子的真相永远掩盖起来。”顿了顿,卫涵卿又敛了眉头,“不过,有一点我还不明白。为何溶儿确定是今晚,而不是昨晚?”
他期待的眼神,率真得可爱。四下无人,我忍不住牵起他的手,“笨笨涵卿,对方需要时间查清楚陈鹏程的位置,才能保证不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