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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畔,重玥恬然酣睡,手臂尚环着我的腰。我小心把它挪开,穿衣起身。
似乎昨夜的激情,还在体内奔驰流转。镜中人,晕生双颊,目荡春色,颈项上吻痕宛然,是大大的不妥。整好衣冠,我紧抿了唇,肃容警告镜中人——十万威烈战士需要的,是那个明眸亮若星辰、意气风发的水少将军,不是一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水溶。
临出门,看重玥一翻身,大半个身子裸露在被外,我匆忙返身帮他盖好。
爱情,也许就像没有解药的至毒,深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融入骨血生命中,喜怒哀乐、痴贪嗔思都因了他而浮沉波动,完全彻底的不可救治无药可医。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心甘情愿饮下这至毒。37、辜负
辰时,在长安威烈军驻地,我会见了潜入京师的十万战士。鼓舞士气后,我当即命士兵们回营休息,养精蓄锐;随后与秦郭程尉四大将军的子侄和副将亲信,订下今夜的详细计划。
晚饭后,已是酉时一刻。依计划,准备出发围袭皇城大内。太极宫群的北门玄武门,地势较高,俯视宫城,如在掌握,也是中央禁军的屯防重地,我自带两万五千人前去。
太极宫西方的掖庭宫,主要是宫女居住,也用来收容犯罪官僚的子女,在宫中进行劳动和学习技艺,防备最为薄弱。秦仲宝和程怀金将率两万人从掖庭宫西门攻入,再分别到达太极宫西面的嘉猷门、通明门。
其余,三位副将各率一万人马,前去太极宫南面的承天门、永安门、长乐门。为防东宫有人再做筹谋,尉迟政和一位副将会率两万人直奔太极宫与东宫相连的通训门,务必控制东宫。
父亲、奶奶和四大将军,身陷大理寺狱,这几日,不救他们,是免打草惊蛇。但此时,我已无须顾忌。郭仪将率三千精锐之士及一万后备,前往救人,成事后发信号告诉我,再到玄武门会合。
等到戌时三刻,预计所有人到达指定位置,我会发信号命所有人一起攻入大内。三万禁军,没了禁军统领长孙鸿,若陡然听闻东西南北各门均有强兵来袭,一定会大乱阵脚,自然会在最短时间内被击溃。只要皇宫,落入我掌握中,到时就算兵部尚书王佐发现异常,急调京师邻县府兵过来,也根本来不及。何况,兵部,有战君战叔叔坐镇,王佐应该做不了太多事。
时至戌时一刻,我已策马于玄武门外。
身后一众盔甲鲜明,严阵以待,均是肃容屏气。我想他们都明白,“清君侧”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口号,说是请皇上明辨忠奸,可皇上若不听从,我们就要连君王一起清除。无论如何,今夜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整个水家乃至所有战士都是谋反大罪。
一瞥眼,遥遥看到城楼上一个人的背影匆匆走过,那种款款儒雅的步态,倒似宋书清的样子。心一凝,此时,宋书清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就是反常。重玥不在,他怎敢擅自上玄武门的城楼?难道——重玥已逃离秘宅?
眼皮狂跳。或许,我唯一的对手,只有重玥,因为他太了解我!
交待下面小心待命,我悄然纵马离开。即将起事,主帅突然离开,乃是不智之举。但此刻,我必须要确认父亲他们的安全。
一路疾奔,就听到大理寺狱那边打杀声一片。仔细看去,居然是三方面的人在混战。除了威烈军战士、大理寺狱守卫狱卒、还有一帮身手利落、招式严谨的持棍和尚,显然是武林中人。
月光清冽,一抹亮丽明黄,安静站在大理寺高高的屋顶上,俯瞰众人。翩然出尘的姿态,君临天下的风度,只有我深爱的那个人。
“溶儿来得好快。”重玥深深的望过来。握紧银月,我慢慢近前,一种古怪的情愫在胸臆间汹涌翻腾,哽在喉咙处让我说不出半个字。
“溶儿果然机警。一定是宋书清在玄武门不够谨慎,被溶儿发现了对吗?”重玥似真心赞许,又似有所感慨。
纵身到他面前,我努力保持平静,“你是今晨离开的?”重玥默然不语。
耳畔,依稀回响着他清越的语声“自小到大,你都是这样,认定的事绝不更改……我也一样……你我是何等相似……”。昨夜他叹息过的,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自始至终都想阻止我,他不会让重瑁做皇帝。就算怎样倾心爱恋,就算要与我兵戈相对,他也不会为我放弃皇位!
“是我低估了殿下。”扫视下面,我忽而笑出声来,“代天巡狩两年,殿下笼络了多少人,我居然不清楚。东宫一切正常,毫无动静,殿下却能起用少林武僧,以一敌十,对抗威烈战士丝毫不落下风。水溶佩服之至。”
“溶儿,我知你固执己见,可我还是想说一次,你收手吧。”桃花眸里流转的,是柔情万种,是不忍相逼?我不想知道。
我冷冷回看,“我不收手又如何?殿下来这里,不就是打算拿父亲和奶奶的性命来威胁我吗?”
“威烈军的行动,我没有禀告父皇。只要你肯罢手,我保证,所有人都会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重玥轻轻拉过我的手,如昨夜一般温柔。
我不觉心中一软。是了,他若禀告了皇上,就根本不必大费周章,让少林武僧来抢人。他虽不想我得逞,可也不想我获罪。
“我保证,私通突厥案,你父亲一定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就算死不了,可还是落个幽禁终身的下场吧。
“我们把幕后黑手揪出来,还你父亲清白。”
我郑重答道,“太迟了。案发之初,皇上定然愿意相信父亲是清白的。可如今,已过了一个月,皇上的猜疑忌讳只会越来越重。就算否定了所有人证物证,皇上也未必相信,更不会放过水家。而且……你该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
“溶儿,你会是我的太子妃,我们是一家人。”重玥猛的将我带入怀中,软语道,“乖,不要再固执,我知道你可以制止这场兵变。”
他清澈如水的双眸中,涌动着无边无际的融融爱意,几乎要将我淹没、溺毙。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重玥在用美男计?
幽幽一叹,我终忍不住开口,“登上帝位,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天上,深蓝如墨的一钩清月,低得像是触手可得。我顺着重玥的目光遥望,长安城灯火点点,与满天繁星相映成辉,异常美丽。
“从六岁开始,我就知道,大唐的未来是我的责任。父皇的期望,太傅的教导,所有的心血和努力,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成为他日大唐优秀的帝王。”
“万千子民,他们殷殷期盼的是一个太平治世。可如今,北方有强悍的突厥汗国虎视眈眈;朝廷中,诸大臣营私结党,争权夺利,大唐想长治久安,还有许多事要做。而这一切,若父皇做不到,就必须由我来完成。”
初秋夜晚,悠扬的男中音在习习微风里飘荡,悦耳之极。在公在私,为他自己还是为天下苍生,他都要这个皇帝位,是吗?
重玥亲昵揽了我的肩头,低笑道,“溶儿小时候,应该也有宏图大志吧。”
忆及少时往事,我不禁莞尔,“我曾向父亲夸口,说长大后定然要率军夷平突厥,我要大唐雄霸天下,四方臣服。”
桃花眸盈满喜悦,重玥纵声大笑,“说的好。古有秦始皇统一六国,汉武帝大破匈奴,如今,溶儿与我携手并肩,也一定可以创造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唐盛世!”
凝眸看过来,他笑吟吟的轻吻我的脸颊,“好在溶儿是女孩子,可以做我的皇后。否则,我真不知怎么办好。”我一怔,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他不再疑心我想做皇帝,是吗?
“溶儿,收手吧,对所有人都好。”他温言说着。我茫然。
重玥,也许你真的可以让大唐走向万世辉煌。可我知道,东宫一直在追查宫女采莲的下落。一旦找到她,皇后中毒的真相将会一清二楚,水家势必在劫难逃。自小,我便答应过父亲,会竭精殚智保护水家。所以,无论谁做皇帝都好,只有你,绝对不能掌握至高皇权。
所以,重玥,原谅我的自私,我无法帮你实现理想。我要的是远离权势争斗、是纵情山水的无拘无束,你若不肯放弃,就由我来帮你决定吧。
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我淡淡一笑,“殿下心怀天下,志向高远,水溶受教了。水溶必定让重瑁为大唐万世基业和百姓福祗,尽心竭力。”
“为什么?”重玥沉声道,优雅的眉目却漾了丝丝受伤的痛意,“溶儿真的认为,重瑁比我更适合做皇帝?”我无言以对,转身就走。
手臂,陡然被他抓紧,耳际是重玥长叹,“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溶儿如此固执?为何宁可帮表哥,也不肯帮心爱的人?莫非——是另有隐情?”
我心一惊,仓惶回望,他不会猜到什么吧。
重玥一瞬不瞬的注视了我,郑重言道,“溶儿不想我做皇帝,是讨厌三宫六院?你放心,我的身旁,只会有你一个人的位置。至于政事,你想不想参与,我都不会勉强你。你若喜欢游山玩水,我自然会陪你去。”
凝望那诚挚的水眸,我胸口一窒。他,处处为我设想,对我一再迁就,可我却要摧毁他的理想?就算我勉强他放弃帝位,让他陪我四处游玩,他也不会由衷快乐的吧。
恍惚间,十万威烈军战士斗志昂扬的身影,自眼前掠过。我定了定心神,拿开他的手,“玥,对不起。”是我策划的兵变,我必须为所有人的前途负责。
“明知自己是错的,为什么还不醒悟?还要坚持?”
重玥的连声质问,惹得一阵烦躁猛袭至心头,我脱口而出,“因为李建成根本不应该做皇帝!”此言一出,我自己也被惊吓着了,额上已是冷汗涔涔而下。
为何我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重玥曾认为我是李世民的转世,此刻,他会因了这话,误会我兵变的真实目的,是自己篡位!
重玥脸色未变,目光深邃,轻描淡写的接口,“那谁应该做皇帝?李世民?还是转世后的李世民?”
我莫名有些害怕,情不自禁过去握紧他的手,喃喃道,“玥,我一时胡言乱语,你别当真……”
桃花眸深不见底,重玥笑得灿烂无比,“昔日秦王东征西伐,战功赫赫,号称战必胜、攻必克,谋略出众,当世无双。溶儿若假以时日,必定也能象他一样叱咤风云吧。”
“你无需诸多猜忌,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对皇位绝无企图!”他的手,依然温热如昨,可我却感不到一丝暖意。放开他,我认真答。
重玥悄然敛了笑意,缓缓抽出佩剑,“水溶,其实我不想和你动手。”
雪刃,如狂风暴雨,扑面而来。
怔怔看他,胸口仿佛有大锤重重击下,一瞬间毫无知觉,那痛感却又慢慢复苏、加剧,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昨夜,这个男人,还曾与我那般温存缱绻,可此刻竟要白刃相向?是否,爱情在权势野心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更没有存在的价值?!
38、变故
银月,森冷如万里飞霜,与纵横剑气势均力敌。
迅疾攻守间,重玥似有所保留,剑锋每每刺近又偏转开。可一旦我试图撤身离去,那剑招又连绵不绝,纠缠过来。
心念电转,他出剑的目的不是制服我,而是拖住我?
眼角余光四下察看,果然见郭仪搀了奶奶,战士们层层护着一动不动的父亲和四大将军,正从大理寺狱里一路厮杀出来。不远处,一个玄衣僧人拳风虎虎,碰者立倒,势如破竹般逼近他们,显然是重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