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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光影疏离,嘴角似乎凝住一抹微微上扬的弧度,仿佛是在做着什么好梦,北堂戎渡静一静,然后慢慢动一动身子,悄然起来,略理了一下衣裳,轻手轻脚地下了炕。
北堂戎渡在一张妆台前坐了,将有些松散的发髻解开,淋淋漓漓地散下一头黑发,拿碧玉梳慢慢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镜中人午睡刚醒,眉眼松融,以‘倾国殊色’来形容,也觉略俗,墨绒滚花镶狸毛底银直身锦袍在午睡前就已脱去,眼下身上穿着洋红的绣衣,脸色也因为刚刚睡醒而有些红,妆台上的一角放着一瓶新折的红梅,寒香细细。北堂戎渡梳通了头发,既而随手打开一个晶莹闪烁的玉钿盒子,里面满满装着灿烂耀目的各式发簪,不计其数,闪烁着珠宝特有的夺目光泽,日光映在其中,便有濯濯光华。北堂戎渡挑了一支莲花堑金扁方,端详了几下,然后放在面前,反手将大半的头发松松往后拢起,在头顶挽出一个简单的男子发髻,取了束发金箍戴上,然后才将那支扁方斜斜簪在上面。
镜缘雕镂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凤飞邈邈,龙首舒腾,北堂戎渡不经意间自镜中看去,就见青丝顺直如瀑,双颊似雪,两道远山眉长长掠进额发里,眉目丰黧难描,一身衬着新年喜气的软缎红衣,没有什么复杂的花纹,简单清爽,一眼看上去,连心情似乎也变得简静了几分。北堂戎渡看了一眼,轻哂一下,反正左右无事,便取了梳子,把垂在身前的黑发慢慢梳得更整齐一些——
今日他下了一个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决定接受父亲的意愿,从而开启了一扇门,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一种东西,不知道那门后会有什么,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然而门一旦打开,能不能再关上,就不再是他所能够掌握的了……
正心思百转之间,忽听有人道:“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语气是从未听过的温柔缱绻,北堂戎渡回过头去,就见北堂尊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手臂枕在颈下,半枕半靠着,见北堂戎渡转过头来,便一手支着头,半卧起身子歪在被褥间,金色的凤目一瞬不瞬地看过去,静静打量着少年,眼底似有无限柔情几许,凝睇尔尔。北堂戎渡被男人盯得隐隐有些不大自在,遂不由自主地把手里的玉梳往妆台上一搁,勉强微笑道:“……爹醒了。”
北堂尊越眼中有一瞬的柔和之色,缓缓坐起身来,下地走向北堂戎渡,举步之间,仍然不忘做出隐隐的行动不便模样,缓步走过去,在北堂戎渡身旁停住,用手轻抚着那柔顺的黑发,口中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
北堂戎渡神色微微恍惚一下,既而笑了笑,道:“大概是睡得不沉。”北堂尊越伸手刮一下少年的鼻子,轻笑道:“怎么,在本座身边,就睡得不好?”说着,用大拇指细细轻柔抚着北堂戎渡的下巴,从镜中看着少年的容貌,叹道:“容色莞尔,一见不忘……”北堂戎渡偏过目光,哂道:“天下美人,何其多也。”北堂尊越嗤笑:“那又如何?”一手托起北堂戎渡的下巴,用手指轻轻抚摩着那两条长眉,凝视着少年明澈如一泓清泉的眼睛,轻叹道:“渡儿,你可还记得本座曾说过,用旁人代你,将其易容成你的模样?便是那个用了你的簪子,让你和本座闹脾气的那个人。”
北堂戎渡听了,不由得恍然,这才明白北堂尊越为什么会那样宠爱一个姿色并不能算是上上等的少年,原来竟是如此……就听北堂尊越继续道:“本座给他易容时,便是这眉毛最麻烦,他眉色略淡,形状也偏狭些,即便画成似你这样的逶迤飞横,也好象总是少些什么……以本座的权势,要什么美人没有,即便比不得你,但胜在人数千百,各有风姿,只是本座看重的,不是这些而已。”
北堂尊越唇角上扬,带着一分邪恣的笑意,低头轻吻了一下少年的眉毛,略略托一托那温润的下巴:“……北堂戎渡就是北堂戎渡,天上地下,千秋万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本座的渡儿,又岂是天下间所有的美人加起来,就能够相提并论,比得了的?”
北堂戎渡垂目不语,既而转头笑了笑,道:“爹这是……甜言蜜语么。”北堂尊越哑然失笑,也不否认:“你说是,那就算是罢。”说着,伸手拉开妆台上的一个小抽屉,露出里面满满的一匣子耳饰,用手拨了拨,从中选拣,一面问道:“你看,要什么样的?”
北堂戎渡心不在此,遂道:“选这些干什么。”北堂尊越双眉微扬,低首去咬北堂戎渡的耳垂,含糊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人不也一样?”说着,终于选定了一枚耳钉,上面镶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红瑛珠子,殷红如血,动手将北堂戎渡原先的那枚翡翠狮头解下来,换上这个新的,只见雪白晶莹的耳垂间,葳蕤一点殷红十分醒目,如同渗出一滴血珠。
北堂戎渡站起身来,走到一架多宝格前,一手扶在架上,道:“爹……”北堂尊越走到他身后,眼中温柔如春水,右手环住了北堂戎渡的腰,另一只手则把玩着少年垂在身前的长发,柔顺的发丝被一缕缕缠在指缝间,是纠缠不尽的缠绵:“……嗯?”
男人轻缓的温暖气息拂在耳后,麻麻地痒,这世间,也只怕唯有这个人,最爱他疼他……北堂戎渡顿一顿,摇头低低叹息道:“没事……”说着,左手停了一下,忽然慢慢抬起,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北堂尊越搂在他腰间的那只右手,北堂尊越先是一顿,既而立时便反掌抓住了北堂戎渡的五指,旋即灼热的吻便细密地落了下来,尽数印在了北堂戎渡的耳后……
北堂戎渡紧紧抓着男人的手,无声喟叹一下——
就这样罢……
一百三十四。 金风玉露
新春佳节期间,整个无遮堡都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当中,气氛是真正喜庆而欢快的,一连数日,北堂戎渡皆是宴饮醺醉,留宿在遮云居,没有回到碧海阁。
。。。。。。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总是迟迟不去,从初三开始,直到初八,一连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雪。
清晨时分,北堂戎渡醒了过来,发现身边破天荒地没有人,昨夜同床共枕的男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唯见褥子上还有人睡过的微皱痕迹,用手一摸,却是早已凉了。北堂戎渡坐起身来,掀开帐子看向外面,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雪晶莹,交映璀璨,雪照琼窗,他静了静,然后唤人进来伺候梳洗,换上一身大红锦袍,开了窗,在窗边站了一时,看窗外一枝斜伸过来的亮烈红梅悄然盛放,极淡薄的日光照射在带雪的花瓣上,折射出一种剔透的光泽,外面有小小的冷风吹进,寒凉的空气扑上面孔,衣领上白茸茸的柔软狐狸毛被风轻轻吹动,微微拂在脸颊上,带起一丝轻痒。
北堂戎渡站在窗口赏了一会儿雪景,正兀自为有些出神之际,忽无声无息间有龙涎香的香气兜头兜脑地涌了进来,随即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箍上腰际,坚实宽厚的胸膛密不透风地贴住北堂戎渡的脊背,将少年整个人环住,同时就听有人似是笑了笑,道:“。。。。。哦?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北堂戎渡微微一顿,然后垂了垂眼睑,既而目光便转向了身后,微微一笑,口中说道:“爹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北堂尊越看着他,只是笑着,唇角勾勒出一分笑纹,双手环在北堂戎渡腰间,眼中光影疏微,只是漫不经心地吹一吹北堂戎渡耳边的鬓发,北堂戎渡心中微微一动,不觉歪了歪头,耳边戴着的一串翡翠碎珠晃颤一已,米粒大的微凉珠子轻轻触在脖子上,只觉得凉。北堂戎渡伸手掖了一下细碎的鬓发,身体渐渐放松了下俩,目光重新看向窗外那枝红梅,道:“爹你看,这花开得倒是挺好。”
两人淡如烟蔼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并为一体,北堂尊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口道:“那边还有几树白梅,开得 更好。”手臂环着少年,用体温驱散了些许窗外透进来的寒意,北堂戎渡俊秀的面容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笑容,道:“爹说白梅?只是可惜眼下到处是雪,白色的梅花和雪景融在一块儿,倒是瞧不清楚,没这个显眼好看了。”北堂尊越哑然失笑,眼中有波光分明,道:“你若喜欢看,本座便命人把雪扫净了,不就瞧得清楚了?”北堂戎渡微微一楞,既而就有点儿忍俊不禁,心里有模糊的丝丝温暖之意,微笑渐渐欢畅,回首复笑道:“你这不是大煞风景了么。。。。。”
口中虽这样含笑而言,然而心中一直压着的什么东西却并未因这样的宁静相对而真正消退,北堂戎渡面上犹带微笑,不着痕迹地掩起某些情绪,心中总有一些不解:他的父亲北堂尊越,为什么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细微的风声簌簌入耳,少年安安静静地被男人环在身前,声音清越,北堂尊越只见对方的唇齿间随着呼吸起伏,由于寒冷而逸出淡如无物的白气,便随手捏了捏北堂戎渡的耳朵,道:“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北堂戎渡揉了揉鼻子,道:“哦,这样啊。。。。。那我大概吵得爹没睡好觉吧?”
北堂尊越‘嗤’地一笑,用手揉了一下北堂戎渡的头 :“你才知道?本座又拍又抱地哄你半天,才把你哄睡了,哪怕是你小时侯,也没叫人这么费神。”北堂戎渡有些愣怔了一瞬,心底渐起一丝隐隐的莫名之感,不知北堂却会这般体贴入微,两人之间的事情,其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虽然北堂尊越不在乎这些,而他自己也不是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不过,心理多少还是总有那么一道坎儿的。。。北堂戎渡伸手把窗户关了,转过身道:“今晚我要回去了,总不能老在这里留宿。”北堂尊越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不行。”北堂戎渡闻言,掐了掐衣袖上的绒毛,蹙眉道:“那你干脆把我绑起来,哪也不去算了。”
北堂尊越知道少年的脾气,有时候和他一样顽固,因此不想让两人为这么一点儿小事闹得不愉快,反正这孩子现在已经是他的了,不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情人,便是让对方一些又何妨!因此也不坚持,道:“也罢,你自己拿注意便是。”
北堂戎渡闻言,回嗔做喜,反手将北堂尊越高大的身体拥了一拥,道:“真的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准反悔。”北堂尊越哂笑道:“本座一言九鼎,怎会在你面前食言。”
北堂戎渡笑道:“这样才对,爹还是讲理一些,才更好么。”北堂尊越似笑非笑,一指头在北堂戎渡的脑门儿上弹了个暴栗,道:“哦?你的意思,是说本座以前都不讲理不成?”北堂戎渡眯着眼笑,两手负在身后:“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那么说。”
北堂尊越见他笑脸盈盈,不觉心情也好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北堂戎渡的脸颊,道:“你看看,本座给你的东西。”北堂戎渡随口笑问:“什么东西?我瞧瞧。”就见北堂尊越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螺钿盒,放进他手里,北堂戎渡打开一看,饶是他猜了无数种可能,却也还是一时间楞住了,只见盒子里宝光流转,珠色莹莹,原来是一枚紫金琉宝耳坠,上面刻有极为精细的五蝠捧桃图案,何等眼熟,北堂戎渡不觉呐呐道:“这个。。。。。。”
北堂尊越看着那耳坠,眉宇之间带了几分从容的满意之色,薄薄的日光也似是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原先那个让你毁得实